第26章 香槟粉雪

庫克山上周連下了一周雪,前天開始才放晴。

幾十厘米厚的新雪幹爽平滑,蓬松有彈性,滑過之處雪花濺起像純白色的細浪,這就是被滑雪愛好者們奉為上品的香槟粉雪。更有甚者稱之為滑雪界的聖杯。這個叫法起源于氣泡香槟,無論聽上去看上去都非常純潔可愛。

可現實是,樂晨安被向導放在了那幾個人要滑下的山脊對面的緩坡上,仰頭看過去巨大的落差駭人,中途不乏峭壁斷崖,近乎垂直。他很難想象他們要怎麽下來,這跟跳崖自盡的差別大概就在腳下一塊薄薄的合成板上。

遠眺山頂,幾個人穿着非常鮮豔,方便向導随時關注他們的位置。

暮寒今天穿的是黑白相間的雪服配黑色雪褲雪靴,白色線帽紅色頭盔紅色雪板。紅框雪鏡鍍反射膜,吸收濾光防止雪盲。這麽遠的距離看不清臉,肉眼勉強看得出身形。樂晨安架好相機,随時準備抓拍。通過長焦段的鏡頭看過去,他們拉下了雪鏡準備開始。

向導留給他一副無線電,如果發現幾個人有什麽問題要立刻通知其他人馬上停止。

第一個人開始下滑的時候,樂晨安緊張的手心都是汗。與其說是下滑,不如說是降落,沒有降落傘的降落。中間似乎有幾處小翻滾,樂晨安捏着無線電微微發抖,好在那人始終頑強的找回了重心,平安滑入緩坡,漸漸向直升機停靠的方向靠近。

樂晨安終于松了口氣,轉眼回到山脊。

他看到暮寒從山頂陡坡上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雪。

下落速度太快,他提前将快門速度調高。雪質細膩幹爽,那人經過之處激起純白的雪霧,身後松軟的雪質小範圍引發着一片一片崩塌,他在前方高速墜落,身後是翻卷而下的雪崩随時要将他吞沒。可那人身形始終穩定,姿态猶如一只俯沖的鷹隼,一身桀骜。

他從天而降,滿山細雪飛揚為他加冕。

樂晨安的眼睛緊貼取景器一眨不眨,半山腰處,他按下了快門,咔嚓一聲像打開了某個奇妙的開關,他仿佛穿越了這個瞬間看到那人背後華麗卻傷痕累累的翅膀。

成就了勇者的一定是一次一次危險的試煉。

樂晨安自己沒有嘗試過這種腎上腺素飙升的時刻,那是令人又愛又恨的向往與卻步。他席地而坐,在寒冷的無垠雪原上拼命平複着全身奔騰不息的血液,幾乎出了一身的汗。

那幾個人再次登上直升機,他們忽略那些平緩的坡,選擇的都是陡峭到心驚肉跳的雪峰,懸崖怪石遍布。

幾個來回眨眼過了3,4個小時,他們向樂晨安的方向追逐着滑過來,雖然臉部被遮擋的嚴嚴實實,可笑聲和周身輕松愉悅的氣氛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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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晨安站起來,抖掉一身雪花,從三腳架上取下相機,對着幾個人的方向邊拍邊調整參數角度。

暮寒看到他,加速甩開其他人沖了過來,靈巧的繞着他滑了半圈,他故意立起雪板推出雪牆,雪花撲了樂晨安一臉一身。

樂晨安晃了晃腦袋,用手拍掉臉上的雪,笑着問他:“爽了?”

暮寒點點頭。

“現在去哪,回去嗎?”樂晨安問他。

“你睫毛上有雪。”那人答非所問。

暮寒靠近他,輕輕啄他眼皮。樂晨安不自覺閉了眼,冰涼的吻落在眉心,睫毛。

緊接着是嘴唇。

樂晨安猛地睜開眼睛,餘光看到呼嘯而來的幾個朋友都适時急停,向別的方向滑走了。

那雙嘴唇吻走了剛剛落在他眉眼間的雪片,樂晨安有些看不懂他眼眸深處湧動的情緒是什麽。

原本輕柔的吻卷土重來忽而變得又兇又狠,将他所有的呼吸熱烈地封個嚴嚴實實。

“唔。”樂晨安再無暇看別處,雪片擠在厮磨間融化成清涼甘甜的水珠,被悉數卷進喉舌,缺氧帶來的眩暈讓人意亂神迷,腿腳發軟。鼻息已經滿足不了大腦的攝氧量,他和那些單薄的雪花一樣,五感漸失,慢慢融在這個人侵略般的占有中。

“怎麽了?”樂晨安覺得自己的嘴唇好像被咬破了。

“不知道。”

暮寒說不清楚心中這股強烈的震動是什麽,從他遠遠地看到樂晨安孤獨的坐在無邊的純白色中望着他開始,像正負極雲層碰撞在一起,熱量陡然釋放,比垂直墜落的腎上腺素飙升更快,耳邊聲聲心跳如雷鳴。

幹淨的少年坐在腳印的盡頭,眼中盛滿純真的戀慕。

回去的路上樂晨安有點不習慣,一向在人前淡漠的暮寒一直抓着他的手沒放開,十只交纏手心緊扣。這一絲突如其來的回應打了他個措手不及,雖然那人依舊只是微笑不語,樂晨安卻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未說出口的情話。

兩天的直滑,樂晨安拍遍了不同的雪山和群山谷地裏藏匿的冰河。他忽然體會到了風光攝影師不遠萬裏出發的動力是什麽,他們風餐露宿拍山影碧波氣象萬千,冒着風險深入無人之地拍荒漠無垠火山海嘯。

窩在被子裏看着這些天的戰果,樂晨安心裏有小小的雀躍,像是獲得了一點征服世界的快感。就一點點。

暮寒認真清理好滑雪板,将兩個人的雪服從酒店幹洗處取回,整齊的折回行李箱。

“接下來去哪兒?”樂晨安合上筆記本揉了揉眼睛。

“皇後鎮。”暮寒一靠過來就是一股沐浴露的花香。

“你朋友們一起嗎?”樂晨安覺得這些喜歡玩極限運動的人都很可愛,除了暮寒,幾乎每個人都熱情的要命。

“不。”暮寒關了燈。

“我不介意啊,他們人都很好。看你們玩也不會無聊,我可以自己拍照。”樂晨安生怕自己變成暮寒的拖油瓶,害他被朋友們疏遠。

“我介意。”暮寒翻了個身,額頭靠上他的肩:“睡覺。”

暮寒喜歡側睡,身體微微蜷縮,樂晨安覺得這個姿勢很不方便,想抱都沒得下手。

“你轉過去睡。”他動手推推肩頭的腦袋。

那人聽話的轉了過去,樂晨安攬住他的腰腹,緊貼着他後背睡了過去。

“我想跳傘。”樂晨安在副駕捧着皇後鎮的宣傳資料忽然說。

“好。”暮寒看了一眼導航,還有不到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你是不是餓了?”樂晨安注意到他頻繁的瞄導航。

暮寒瞄了他一眼,點點頭。

樂晨安解開安全帶爬到後車廂,從包裏掏出一袋奶油泡芙撕開,舉到他嘴邊:“你早上吃的不多,我怕你路上餓,偷偷從餐廳順的~”

暮寒咬了一大口,蜜糖色的虹膜折射着日光,瞳孔縮成小小一個點,像閃閃發亮的帕托石。

樂晨安覺得自己膽子過小。怕鬼,怕黑,怕高,怕速度,怕死魚,怕密閉空間。

其實他有點讨厭處處小心,什麽都怕的自己,尤其是遇見了暮寒。他似乎無所畏懼,天生就是故事的主角,而自己就只配做個NPC。可NPC的劇本單調乏味,寥寥幾句臺詞不斷重複,這個世界太多NPC了。

也許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暗示。

“那個,跳傘……可怕嗎?”他終究還是不安。

“不可怕。你什麽都不用做,會有教練陪着你跳,他會控制開傘的時間角度,會告訴你怎麽做。你只要享受就好了。”暮寒說完又張大了嘴看着他。

樂晨安一愣,趕緊把泡芙塞進去。

臨上直升機,樂晨安後悔了。

教練對他們要體驗跳傘的五六個人一起進行了半個多小時的培訓,他越想越緊張,幾乎所有的內容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他木讷地換上藍色連體衣褲,罩上了全透明風鏡,穿上了背帶,思緒似乎已經遠離大腦,樂晨安跟在那幾個教練和即将體驗高空墜落的學員身後,回過神時已然站在了小飛機的艙門口。暮寒在身後揉了揉他僵直的脊椎,将他推進艙門。

一名教練帶一名體驗者。一上飛機,大家一一配對,将馬甲緊緊扣在一起,要死一起死。

飛機的轟鳴聲中,樂晨安發現,沒有教練了。只剩他和暮寒。

暮寒率先上去分腿而坐,拍拍自己身前:“來。”

他這才注意到,暮寒的裝備跟他有所不同,身後有個巨大的傘包。

遠離的思緒忽然回到了大腦:“你?你行嗎?”問完才發覺這話聽着別扭……

“行。”暮寒伸手把他拽到身前,環抱着他開始扣緊兩人的背帶扣:“我有專業執照。別怕。”

樂晨安扭頭抱怨:“這是你說一句就不怕的嘛……”好像還真有點效果。至少現在魂魄歸位了。甚至還有點期待,期待和這個人綁在一起從一萬五千英尺的地方墜向地面。

兩人這樣前後交疊着坐倒是緩解了樂晨安不少緊張情緒,他甚至沒精力去緊張,因為這動作實在過于暧昧……樂晨安簡直分不清自己心如擂鼓和手心裏的汗到底是因為跳傘前的緊張還是,還是兩人名正言順在這麽多人面前如此貼近帶來的刺激感。

“準備了。”暮寒幾乎是貼着他耳朵說。

機艙門大開,暮寒帶着他移動到門邊,故意将他擠到門邊,兩腳懸在艙外。

雙腳離開了地面,飛機以200邁的速度飛在4000米高空,一瞬間,整個世界變得寂靜無聲。

暮寒沒有倒數,沒有任何預警,猛然縱身一躍,地平線在眼前旋轉了360度,樂晨安的心髒仿佛在窒息中停跳,直到聽到暮寒在耳邊說:“張開手臂。”

風聲忽然出現,他們從高空自由落體。瘋狂地,失控地墜向地面。

他以為自己會大叫,可并沒有,眼前的景象太離奇,腎上腺素飙升,似乎能感受到額頭處的血管強烈收縮着。他閉緊了嘴巴,張大眼睛記住這一刻,仿佛開啓了新的劇本,在這裏他甚至不是主角,而是上帝。

就這麽墜落了很久,暮寒拉開了傘包,兩人空中急停,被浮力向上托起。

像是在空中的秋千,暮寒操控着方向,兩人懸挂在半空盤旋。風聲變小,他聽到了耳邊人的呼吸。

“好爽啊!!!!!!!!”他盡情吶喊:“MU!!我怎麽這麽喜歡你啊!!!!”

身後的人好像一直在笑,一抖一抖的。

“你也喜歡我的對吧……”悄悄在嘴邊吐出了一句沒問出口的話,自己都聽不清,樂晨安全身放松,甚至有些眩暈,好像,高處也沒那麽可怕了。

“嗯。喜歡。”

落地之前,暮寒的聲音跟他們一起盤旋着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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