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朦胧月色

英國探險家喬治?馬洛裏被記者提問“為什麽登山?”時,他回答說:因為山就在那裏。

“也不是所有行為都需要有個強大的動機。”樂晨安說:“就像我喜歡你,我可以說出一百個喜歡你的理由,可那些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原因,誰都不清楚。也許答案只是,因為你是你。”

喜歡也好,熱愛也好,都是本能作祟,與冒險一樣,不需要理由。

暮寒從下了飛機狀态就不太對。說好晚上會打電話過來,可樂晨安從下班一直在家心不在焉亂晃到天黑,那人也沒再聯絡。

今早在機場,暮寒罕見透露出的動搖不安讓他實在放心不下。

樂晨安在對着一張照片調了整整半個小時白平衡之後終于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換了身衣服出了門。有什麽好怕,想見就去見啊!又不犯法。

這個街區入住率依舊很低,他遠遠便望到了那個點着燈的陽臺,暮寒靠在圍欄上仰頭發呆,只穿了一件黑色連帽運動背心,一抹修長的影子孤零零挂在那兒。

離得太遠看不清神色,可那雙暗含月色的眼睛在夜裏也一樣發着光,掙紮着不肯融入周身漆黑裏。樂晨安愛慘了這雙有魔力的眼睛,像深處蘊含着無窮力量,吸引着周遭的一切。但這一刻,磁場模糊了,暮寒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月光映得他幾乎要透明,下一秒要飛升似得。

樂晨安胸中一痛。

他對着電話裏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的人說:

“月亮那麽遠。勞駕仙人您稍微低低頭呗。”

暮寒鮮少這樣,他問出一連串的問題,雖然語調依然平靜,但對少言寡語的他來說已是失态。他眉心淺淺的川字紋始終沒有消失,樂晨安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揉按他的眉毛:“我怕,我擔心你出意外,但我一點都不覺得你不負責任,也不覺得你任性。”

樂晨安一向都被當做心智未成熟的孩子,小孩做慣了不太懂要怎麽安慰人。但似乎對暮寒來說,這很受用,眉眼間蹙起的紋路漸漸舒展開了。

“意外永遠都在,與你做什麽無關。從概率角度來講,車禍死亡率更高,可沒人會因為這個不開車,不出門。”樂晨安其實查過滑雪這項運動的死亡率,出乎意料的低:“你知道非洲每年被河馬殺死的人有多少嗎,差不多三千個。”

“嗯?”暮寒眼睛眨得飛快,像是在拼命理解樂晨安是如何把話題轉移到非洲河馬身上的。

看他周身的氣息緩和了下來,樂晨安握住他左手:“所以你,如果很難過,可以說出來。”他鼓足勇氣:“你的家人可能不太理解你……但你不需要因為別人的不理解而困擾,更用不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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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涉及他家人的話越界了,樂晨安心裏明白。可看暮寒這個樣子,猜也猜得到他今天經歷了什麽,就像張奕澤說得那樣,優越的家境帶給他錦衣玉食,卻不能給他歸屬感。他的眼睛總看着前方,是不是不僅僅因為生而無畏,更是因為他身後其實空無一物?

暮寒認真地看了他許久,近在咫尺的眼中清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臉,樂晨安終于在沉默中敗下陣來:“哎喲哥哥,這麽矯情的話我都說出來了你倒是給點反應啊……我很尴尬的。”

“嗯。”暮寒眼睛忽然笑彎,右手輕輕捏住他的下巴,覆上了他的嘴唇。

輕柔觸碰,呼吸交換,樂晨安嘗到了他口中尚未融化完全的水蜜桃硬糖,蠶豆大小的糖果被反複推來勾去,在兩邊的唇齒味蕾間來回滾動,越來越小。樂晨安在最後一刻搶到了即将消失殆盡的甘甜,混着滿嘴分不清是誰的,融了香氣的津涎吞咽了下去。

“甜嗎。”微微唇分,暮寒呼出的氣流盡數被他吸入鼻腔,連着他手指尖那一絲絲薄荷膏的清涼,在夜風裏缱绻成撩人的氣息纏繞上了他的神經。

樂晨安抑制不住不斷敲擊胸口的悸動:“甜。”

一開口嗓音已經暗啞,他一把将人拽起來,拖到僻靜無人處,狠狠按到粗壯的樹幹上,重新噙住他柔軟的唇瓣。

看似尖利的虎牙輕磕着溫熱的舌尖,樂晨安只覺得嘴邊的獵物美味得讓他發瘋。隔着薄薄的背心,那人的皮膚像被他手中的火種點燃适時燒了起來,他掀起衣緣,兩只手握住光滑勁瘦卻充滿力量感的腰肢反複摩挲,從小腹到後背,兩顆腰窩随着主人劇烈的喘息收縮,樂晨安的手指劃過,感受到手中一陣戰栗。

他忍不住分了心,将中指的指腹按進他的腰窩處。

“嗯……”似乎毫無準備,暮寒忽然從鼻子裏低哼一聲,樂晨安瞬間被這一聲撩得從後背麻到頭頂,手上忍不住使了力氣。

“別……”暮寒用力錯開臉,氣息不穩地低聲說:“癢。”

樂晨安本能追上他的唇舌,是不是癢他怎麽會分辨不出,嘴上,手上多加了些力道,他清楚地感受到暮寒的身體在下意識地貼近他。

“別出聲音。”雖然這片綠化林四下無人,但畢竟是在室外。樂晨安有些感謝暮寒平日裏愛穿寬松的運動褲,他輕巧拽開了抽繩,慢慢蹲下。

那人仰頭靠在樹上,呼吸淩亂,嘴唇被自己咬到發白,極力控制着不發出聲音,樂晨安擡眼向上看,看不到他的臉,那人揚起的脖頸光潔白皙,喉結随着吞咽上下滾動,将一聲聲嗚咽鎖在當中。

“你早點睡。”樂晨安将他送到院門口,垂着眼睛看自己的鞋面,好像有點髒。走之前那張照片保存了沒有來着?

“你怎麽了?”暮寒問。

“啊?我沒怎麽啊。”樂晨安擡頭,暮寒臉上的紅暈還在,嘴唇經過一番長久的厮磨變得殷紅,他立刻別開了頭看向別處:“我先回去了,免得被你家人看到。”

暮寒不自覺皺了皺眉,暮川不住這裏,他從來都不願多與弟妹打照面,他寧願在酒店的套房裏待上兩個月。

可這會兒樂晨安提起這個很顯然是在岔開話題。

“害羞了?”暮寒扳過他的頭,讓四目得以相對。小家夥眼神濕漉漉地不斷躲閃,滿臉寫滿窘迫。他心裏一軟,竟不知是醉在月色亦或是這人的溫柔裏。

樂晨安臉上一陣發燒,剛才實在有點刺激……他也沒想到自己會那麽大膽。他自诩一向謹慎,可在暮寒面前,自控力幾乎為零。

“暮寒。”一聲清脆的女聲從院子裏傳出來,是暮雪。

樂晨安連忙将人向內一推:“快回去吧。我走了。”說完轉身便走。

有點像初中早戀,背着家長偷偷幽會的一對未成年。樂晨安不禁笑起來,暮寒剛剛猜對一半,他是有些害羞,還有一半難以言喻,畢竟他幫暮寒解決了問題,自己的還沒呢。

樂晨安一路上額頭印在後車窗上,夏夜喧嚣,街市燈火通明,霓虹燈流光溢彩将夜空染上了雜亂顏色,看不清原本的星與雲。

他想起新西蘭的天空,夜裏他們關掉卧室的燈,擡頭便是閃閃發光的銀河,星芒穿過億萬光年與他們相見。

“暮寒。你老實跟姐姐說,你跟那個樂晨安……”暮雪面色凝重,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我喜歡他。我們在一起。”暮寒回過頭看看那人離去的方向,已經沒了人影,卻為他留下了些許心安。

像是被抽走了氣力,暮雪猛地蹲到地上喃喃道:“可是不行啊……”

“姐。”他走上前扶起暮雪:“沒事的。我只是喜歡上一個人,你別這樣。”

“爸爸他們不會允許,你知道的。你堅持滑雪他們可以忍,可以等到你滑夠了,膩了再回家。”女孩搖搖頭:“可如果你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你想過後果嗎?”

從小到大,交朋友都要經過家長的排查,身邊的女孩子更是家底都被暮川翻個幹淨,毫無隐私可言。所以他之後索性少與人交往,尤其是不往家帶人。

他怎麽會不清楚後果呢,若不是顧忌暮川會做出傷害樂晨安,傷害兩人關系的事,他也不必要遮遮掩掩到現在。

“你怎麽會喜歡他呢,你為什麽喜歡他?”暮雪的心煩意亂全都寫在臉上。

“姐,你記得初中畢業的假期我帶了朋友回家嗎,那個長得很可愛的男孩兒。”暮寒将人按在沙發上,自己蹲在她面前:“我天生是個同性戀。”

暮雪不可置信的看着跟他一起長大的親弟弟,那個永遠不顯山不漏水,八竿子打不出一句整話的弟弟此刻似乎變得無比陌生。

“這個你身邊應該也有吧,畢竟在國外大家并不遮掩。”暮寒當初也沒料到,常年在國外生活的家人會那麽抵觸這件事,所以秘密一直只是個秘密。

“姐,你會覺得不正常,會歧視這些人嗎?”暮寒像兒時一樣看着姐姐,剖白內心最深處的掙紮:“你會覺得我是怪胎,覺得丢人,不想接受嗎?”

“我不會。你是我弟弟,不管你愛誰,跟誰在一起都是我弟弟。”暮雪眼眶裏的淚水轉了幾個圈終于落了下來:“可我不希望你以後的人生是這麽艱難的。”

他們都清楚,嘴上說着不歧視的人太多了,人類自私膽小,對于異類的仇視深入骨髓,他們害怕不同,更不願接受一個優秀的人與自己不同。

那些不同會變成明槍暗箭,讓你無時不刻生活在被窺視的恐懼中,直到跌落懸崖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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