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失而複得

樂晨安沒有想轉彎抹角:“是我不好。你,你別難過。”

暮寒就坐在他副駕上,悠悠看着前擋風玻璃,好像也并不着急。

他一向有些笨嘴拙舌,對方一點回應都沒有,他更不知所措。

“你機票什麽時候的,我去送你好不好。”樂晨安岔開話題。

“下個月一號。晚上9點半。”暮寒總算是開口了。

他松了口氣,對方并沒有拒絕他的送機要求。

暮寒重新把手搭到門上,他趕緊開了車門鎖,那人下了車徑直回家,樂晨安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重重嘆了口氣。他原本也沒指望随随便便兩句道歉會得到原諒。

暮寒獨自回到家,漆黑一片。空蕩的客廳在夜裏顯得愈發冰冷。

這麽多年,自從離開家他就習慣了這樣的氣氛,等待他的永遠都是漆黑的靜默。

這無妨,他依舊有他的路要去闖,世界那麽大,少了那些絆住腳步的雜念他可以更灑脫,更自由的去到他想去的地方。有風有雪有速度的純白世界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直到一個人毛手毛腳的闖進來,硬是伸手拽住了他前進的步伐,鞠了一捧暖心熱血讓他嘗到了綁縛人心的牽腸挂肚,他偏偏還着了魔一樣舍不得甩開。

樂晨安像是某種滲透力很強的液體,趁他不注意順着他的末梢血管偷偷回流到心髒,以至于步步淪陷。

那天在新西蘭白到無暇的雪山腳下,他自以為剛剛體驗了人生中最滿足的一刻,從山崖上速降到地面時飙升的腎上腺素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征服感與滿足感,卻不曾想,下一秒便體會到了更大的震撼。

樂晨安獨自坐在一排腳印的盡頭等他。?剛剛才平息的刺激忽然卷土重來,連征服雪山的滿足感都無法比拟。那人纏着他的眼神純粹堅定,帶着崇拜與愛慕。他看到他睫毛上停留的雪花,內心燙到像要裂開。

只是,這樣的一個人,也讓他失望了。

那天暮川在電話裏問他:“你覺得樂晨安很喜歡你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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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對于那顆真心他毫不懷疑。

“暮寒,家裏不會接受他。如果你做好覺悟跟他在一起,應該懂得讓步吧,談判的基本規則,雙方都要有籌碼,你有麽?”

“你什麽意思。”暮寒不想跟他廢話,反正這個人覺得自己就是絕對正确,跟爸爸一樣。

“這麽多年你一直忤逆家裏人的意思。”暮川意有所指。

暮寒心裏一涼,立即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麽。

“所以暮寒,放棄滑雪,還是放棄樂晨安,給我一個答案。”暮川問的沒有一絲情緒,像是在問今晚是吃中餐還是日料一般輕松。

暮寒從來沒有把任何選項并列在滑雪的旁邊,無論什麽都不可能讓他抛棄滑雪。

去年他因為意外事故錯失積分榜首,錯失了Xgame冬的比賽,已經25歲的他,在賽場上已經沒有多少機會可以錯過了。自從身體恢複,他将訓練強度加倍,嚴格管控攝入熱量營養配比,努力将競技狀态調整到最佳。

“哥……我不想放棄滑雪。”

“啧,不要打感情牌,你不是一向很不屑于此麽。”暮川砸砸嘴不為所動。商場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他早已經百毒不侵:“我說過,談判要有籌碼,你想讓我們接受樂晨安,接受你要跟男人在一起這樣一個事實,籌碼在哪裏?還是說,幹脆就跟家裏斷了關系?到時候你們倆之間永遠會有這樣一個解不開的結,樂晨安會覺得是他讓你跟家人反目。”

暮川攻于心計一張嘴巧舌如簧,最清楚如何戳人痛處。

“我知道了。”暮寒看了看時間,今天他放自己半天假,去陪小孩兒吃吃逛逛。雖然他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可樂晨安似乎很享受那些嘈雜。他永遠懂得怎麽享受生活,怎麽把日子經營得有滋有味。也許正是這樣,他才能通過鏡頭發覺一切浮光掠影的美好。

“我不會放棄滑雪。”暮寒說:“但,如果這樣你們就能接受他,可以,我答應你以後不做職業了。”

“想清楚了?你們都還年輕,難保以後發生什麽,說不定過幾天他膩了,你兩頭落空呢?”暮川像是故意刺他痛處:“而且,你說如果讓他選擇,他會不會讓你為了他放棄滑雪?”

暮寒有些錯愕,隐隐不安爬上了心頭。

但是樂晨安親口對他說過:別放棄我,相信我好不好。

他聽到聽筒裏開車門的聲音,聽到了樂晨安的聲音。暮川沒有留手,一刀刀砍過去,樂晨安根本無力招架,很快便丢盔棄甲潰不成軍。最後,他終于妥協,用低啞的聲音說:“我不會讓他放棄滑雪。”

“那就讓他放棄你。”暮川像一個步步為營的勝利者,隔着聽筒,隔着他那張永遠冷酷無情的臉,都能看到他心裏無情的嘲笑。

“好……我知道了。”手機那頭樂晨安說。

暮寒的理智其實并不怪他,樂晨安很清楚滑雪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所以那個人一定跟他一樣掙紮痛心。但被人放棄的心灰意冷是理智戰勝不了的,這些日子他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些事,老天都不讓他放棄滑雪,他還有什麽理由動搖。

也許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他不該如此貪得無厭。他的人生已經有滑雪了,就不該再去貪戀一份天長日久的情意。

對照着比賽時間表,他定了一長串聯程機票。最後一站是X-GAME極限運動會,今年舉辦地恰巧是加拿大,他沒有預定回程機票。

暮寒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張奕澤送暮雪回來。

“你真的,不回來了?”暮雪問他。

“暫時不了。回家陪陪媽。”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猜想自己大概不會回家,對于被暮子文轄制了一生的美麗女人,他總是話不投機,最後鬧得尴尬收場。

“也好,我過一陣子也會回去。比賽你自己注意安全。”暮雪嘆了口氣陪他回房間整理行李:“暮寒,那天大哥找你,你是怎麽回答他的?”

暮寒默默低着頭折衣服。

“你選了樂晨安對麽。”

這些日子,姐弟倆幾乎是同吃同住同出同進。可暮寒一整天裏除了工作中必要的交流,誰都不理,一個字都懶得說,對世界豎起了堅硬的防線。看他的樣子暮雪心裏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其實暮寒放棄的這樣幹脆是她沒有想到的,從小,他認定的東西便會不撞南牆不回頭,只不過感情是雙向的,他無法一個人代替兩個人選擇。

一號是個周四,樂晨安老爸剛好出院。他安頓好家裏人直奔機場。

夜裏起飛的國際航班大多都是長途,樂晨安在行李托運處找到了暮寒,暮雪和張奕澤也在旁邊。周圍偶爾有路人好奇注視着長相實在出衆的姐弟,兩個人都像看不到似得。

機艙裏空調溫度低,暮雪特意幫弟弟留了一件外套拿在手裏,樂晨安趁他們沒注意,往外套的口袋裏丢了一顆蜜桃味的水果糖。

進安檢之前,暮雪忽然推了樂晨安一把,他一個踉跄撞在暮寒後背上。

暮寒轉過頭看着他。

“啊對不起,沒站穩。”樂晨安習慣性地摸了摸暮寒被他胸口撞到的蝴蝶骨:“你注意安全,一定一定小心。”

“嗯,走了。拜拜。”暮寒破天荒主動抓住了他在背後輕撫的手捏了捏,眼波流轉,忽然間柔軟得一塌糊塗,樂晨安看的心口一動,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他說了句:“你回來的時候我接你。”

那人走的決絕,和分別處那些一步三回頭淚眼婆娑的人形成鮮明對比。

樂晨安不知怎麽回事,心裏突突地跳,跟咖啡因過敏的感覺很像。

“他什麽時候回來?”樂晨安強壓住狂跳的心髒掏出手機打開記事本,轉身問暮雪。

暮雪低着頭,什麽都沒說。

“暮雪姐?”樂晨安似乎明白了剛剛那個說不清的眼神,有不舍也有遺憾,但是絲毫沒有責怪:“他,是不是不準備回來了?”

暮雪依舊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所以他原本選了我對麽。”與其說是提問,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樂晨安自嘲一笑。

張奕澤攬過他的肩:“走,去喝酒。”

樂晨安搖搖頭:“不了。”他抖掉張奕澤的手:“你們回去吧,我也回了。”

“晨晨!”

他沒有理會張奕澤,轉身去了停車場,夜裏停車樓冷冷清清,落地窗可以看到遠處的停機坪,他不知道暮寒坐在哪一架裏。

那人沒有留下只言片語,甚至連一句苛責的話都沒有。他總是這樣,傷了疼了都不吭,只會一個人悶在心裏。

樂晨安笑笑,居然一個人跑掉了。一點都不像你啊。

說實話,心裏并沒有上次那麽煎熬,可能是經歷過一次便沒有那麽慌張了。這次他認定了,便不會這麽輕易氣餒,更不會動搖。

手機開始震動的時候樂晨安正開到半路。

“喂——帥哥啊——”他沒想到薛曉居然還會給他打電話:“你,是不是丢東西了呀?”電話裏的聲音嗲裏嗲氣聽得他一身雞皮疙瘩。樂晨安快速回憶了一下,他還能記得的失物只有一架相機和一個腰包:“你怎麽知道?”

“記不清楚多久之前了,我助理啊,幫我買咖啡的時候——撿到了你的錢包和,相機。最近我太忙了,這事就忘——了。這才想起來。你要不要,過來拿呀?”大明星聽起來不是特別清醒,說話很慢音節拖得很長,不知道是在哪裏花天酒地。最近薛曉似乎在轉型,開始演有質感的片子,似乎不滿足于做流量了。

“好,謝謝,方便我現在過去拿一下嗎。”樂晨安挂了電話,沒多久地址就發了過來,居然不是酒吧,看起來像是公寓。樂晨安有點吃驚,怎麽大明星就這麽輕易把自己住處的地址給一個外人。轉念一想,說不定這只是人家諸多落腳處的一個,根本無足輕重。

沉浸在相機失而複得的欣喜中,樂晨安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來得及。

大半夜的,大明星家裏的門居然沒有鎖,樂晨安禮貌性的敲了敲門,并沒有人回應。屋子裏沒開燈,他下意識覺得不對,輕輕推開門,手機放在了撥號界面,只要拇指按一下就可以緊急報警。

他想象中的入室行竊入室搶劫都沒有出現,屋子裏非常幹淨整潔。薛曉仰頭靠在沙發裏。

他松了口氣:“怎麽搞的這麽可怕。”

過度單薄消瘦的身影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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