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固執己見

孩子的身份一旦暴露,方才還理直氣壯、恨天怼地的沈夫人,立刻方寸大亂。

孟濯纓擅查人心,連連逼問,沈夫人節節敗退,句句破綻。

孟濯纓從她淩亂的回話之中,拼湊出了一個完整而清晰的脈絡。

沈将軍年前回京述職,因來去匆忙,并未與沈夫人有親近之事。

不久之後,沈夫人卻有孕了。

沈夫人未曾告訴任何人,之後意外被管家看出端倪,興沖沖的告知了沈将軍,也去了宣家報喜。

沈将軍确信沈夫人真的有孕了,但自然曉得,不是自己的。他雖然憤怒異常,但人在南疆,也未曾發作。又擔心沈夫人一人在家,并不安全,多次去信,懇求宣老夫人對沈夫人多加照顧。臨盆将至時,邊境事忙,他實在走不開,也告知了秦嬷嬷,請求她以長輩身份,來府中主持。

他身為男子,奇恥大辱之下,仍然能心念她的安危,未嘗沒有自省之故。沈津煅從前就常覺得,自己常年不在京中,沒有好好照顧妻子。

聞知她有孕,又固執的要生下來,也只能強自按捺,将秘密壓在心中不提。

直到十餘日前,軍中事務稍緩,沈津煅才暗中回京,想要安頓好沈夫人和來歷不明的孩子。

他此時,雖然氣憤妻子琵琶別抱,但氣憤之外,也仍持有夫妻的道義,希望她能多為孩子着想,給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沈夫人卻堅持不肯,無論沈将軍提出和離、假死,她都不願意。口無遮攔的譏諷沈津煅,是為了和宣韶茵雙宿雙栖,這才恨不得一腳踢開她。

也就是秦嬷嬷聽到他們夫妻争吵的當晚,沈津煅怒斥她不為孩子着想,沈夫人卻胡攪蠻纏。在她心裏,一旦她離開了将軍府,就是宣韶茵風風光光做将軍府女主人的時候了。

因此,沈津煅的正直和磊落,落在她眼裏,就變成了竊喜和自私自利。等沈津煅問起孩子的父親,甚至從她妝盒中搜走了校尉腰牌之後,她又惶惶不安的擔心,沈津煅會找出這個“奸夫”,自己一家三口,扭送回宣家,再名正言順的迎娶自己的妹妹。

到時候,他們終成正果,而自己身敗名裂。

能設計搶走妹妹的心上人,沈夫人的心思,從一開始,本來就是歪的。這事被沈津煅拆穿之後,再被陳周挑唆,她很快就定下了殺夫毒計。

可她哪裏知道,沈津煅固然氣憤惱怒,卻還在為她籌謀,想讓她從京城全身而退,想讓她和“心上人”遠走高飛。

“陳周假冒宣夫人字跡,約他在西山破廟相見。沈将軍置之不理。陳周見他不動,又謊稱自己知道南狄機密。”孟濯纓蹭了蹭手腕上的銀镯,思量當時沈津煅的心境,推斷出最符合的可能。

“以沈将軍的敏銳,想必,他當時已經猜到,你這所謂的心上人根本不單純。會面的地址,都是西山破廟,可人卻變成了南狄人。他是明知道有危險,可為了維護你的名譽還是獨自前去。”

“你倒是說對了一句話,他要是不去,就不會死了。他要是能硬下心腸,置你、或是你的名譽于不顧,就不會去了。”

沈夫人張了張嘴,想要反駁,想要辯解,可從知道陳周是南狄奸細這一刻,她就知道,她已經大錯特錯了。

沈津煅的君子式仁慈,讓他死在了一個固執己見、毫無大局的糊塗婦人手裏。

唐笑握着六棱刺,微張着口,已經看呆了。

那日孟濯纓讓他們拿着陳周的畫像,去詢問是否曾做過校尉。他還暗自發笑,這新上任的小少卿,辦案全憑直覺。

今天這麽一連貫的看下來,這哪裏是直覺?她思維缜密,慣于将線索大膽串聯,再謹慎求證,分明是個老手中的高手啊。

沈夫人軟軟的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麽,時而吐出喃喃自語:“……我沒錯……他本來對我不好……他被迫娶我,和妹妹勞燕兩飛,一定恨死我了……”

忽而又道:“他對我不好,是應該的……我配不上他。”

孟濯纓細細思量,總覺得中間有什麽遺漏之處,正要開口再問,本來在斑駁血跡中躺屍的陳周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掐過孟濯纓的咽喉,将人死死擋在了胸前。

陳周下手極狠,孟濯纓咽喉火辣辣的疼,一瞬間臉就白了個透,整個人被他吊着往角門處推過去。

“都讓開!宣瑩,別哭了,去把孩子抱過來!你們都讓開,不然,我手一抖,這小白臉可就變成了死魚了!”

孟濯纓被掐的翻了個白眼,心裏狠狠的罵:

你才死魚!你全家都是死魚!

“你別沖動……”謝無咎亦退亦跟,眼看陳周到了角門旁,突然面色一變,輕喊一聲:“顏永嘉,保護好徐三小姐!她可是丞相之女!”

陳周果然側身,見徐妙錦驚愕的看向謝無咎,一撒手将孟濯纓一甩,不留神勾住她衣襟,将衣襟都撕開了小半。

他一手刀砍在“護衛”顏永嘉脖頸上将人劈暈,扯過徐妙錦,照原樣掐住了她的脖子。

謝無咎雙手接過孟濯纓,急忙用力掐她人中,一手裹着衣袖清緩的給她揉搓喉嚨,急切道:“孟大人,孟大人,您沒事吧?”

被捏住脖子、吊在半空的徐妙錦:…………

孟濯纓輕咳一聲,好半晌才睜開眼,軟軟的靠在謝無咎肩膀上。吸氣吐氣間,咽喉都吞了砂礫一樣的疼。

陳周再不松手,她這“人質”就得翹辮子了。

謝無咎微松了口氣,這才擡起頭,暗中對唐笑使了眼色。

“陳周,徐三小姐可是徐相最疼愛的女兒,你手松開些!來人,去把孩子抱來,再準備五匹快馬,一輛馬車,給沈夫人收拾一些金銀細軟。哦,還有出城的腰牌、遠行的路引、通關的文書,快去!”

陳周還一個字都沒說呢,見謝無咎自己這麽上道,更确信徐妙錦的“高貴”,下意識的松了松手。

可別這麽快就掐死了。

就這麽松了一松,突然眼前一點光亮,他急忙收緊手指,卻發覺渾身的肌肉都動不了了,整個人像是突然麻了一樣,只能任由那枚梅花梭紮在了手腕上。

唐笑一伸手,唯恐生變,急忙将徐妙錦搶過來護在懷中。

徐妙錦一脫險,立時掙開唐笑,對準謝無咎,狠狠的踹了一大腳!

“人渣!和唐笑一樣!”

唐笑:“小姑奶奶,我又下毒又放暗器,還英雄救美,我怎麽人渣了?”

徐妙錦呸了一聲:“晏姐姐說的。晏姐姐說你人渣,你就渣!”

又是晏奇說的。唐笑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徐妙錦生龍活虎的,謝無咎這才徹底的放心。低頭一看,才發現孟濯纓衣裳也破了。剛想脫下外袍,宣韶茵就急急解了披帛披帛,将孟濯纓給裹住了。

她手抖的厲害,接連扣了幾次都沒能扣上暗扣,突然之間,就這麽環着孟濯纓,頭埋在她胸口,不說話了。

她就像一口在一瞬之間被打破的水缸,眼淚無聲而翻湧。

早知道,早知道,姐姐會和他過成這樣,她當時就應該……

早知道,他是因此而死,她就不應該……放手!

自私一些,告訴他,是她早就心儀于他,這才央求父親出面,名正言順的去接近他。

沈津煅自然不能是因為家事荒唐,被毒婦設計害死。天子哀泣下召,沈大将軍奉旨進京,商議邊境防守一事,卻洩露行蹤,被南狄刺客和蔚國餘孽聯手所殺。

朝野震驚,邊境将士更是同仇敵忾。

陳周和丁紫絨都下了死牢。

大理寺監牢裏,宣韶茵的貼身丫鬟可憐巴巴的道:“官爺,我知道的,全都說了,沒有一句假話。我只是一時財迷心竅……”

唐笑坐在對面,窗棂透過來的日光中,不知從身上何處,慢悠悠的取出了一根手掌長的粗針。

他捉着針,在她眼睛、耳朵、頭頂各處,比劃了幾下。

魚兒吓的臉都白了,噗通跪在地上,雙肩不住抖動:“我也不知道會這樣!一開始,大概,大概就是一年多以前,有個男子找到我,讓我在大小姐面前做一出戲,讓她以為大姑爺和二小姐還有聯系。還給了我五十兩銀子。我照做了。之後……之後這男子再沒找過我,可大小姐有時會來問我,我都實話實說沒有。可,可有一次,大小姐拿着一根金釵,問我到底有沒有,還說,只要我說了實話,這金釵就賞給我了。”

“所以,你就說了所謂的‘實話’?之後,大小姐就時常找你,你也時常對她說實話了,是嗎?啧啧,你貪財,你家大小姐心機沉,硬是沒讓你家小姐察覺出半點端倪。”唐笑搖搖頭,一拽鐵鏈,監牢裏一聲悶哼。

這鐵鏈上鎖着的,正是陳周。

魚兒這才發覺,角落裏還有一個人。她哆嗦着看了幾眼,指着陳周道:

“就是他,就是他買通我騙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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