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黑風高,第三教學樓天臺上。

管嘉白已經喝了大半瓶啤酒了,不至于真醉。聽到帶着幾分焦急的腳步聲傳來,這時心裏還挺歡喜的,自我感覺良好,在盛天清心裏還有點分量。

他估摸着距離,喊一聲“停”!他背對着來人,深情地開口:“天清……”

本來就怒火交加的何嘉蘭,被這一聲呼喚硬生生炸出一身雞皮,“管嘉白!”

她趕忙打斷他,省得他再吐露出肉麻的心聲,“你吃錯藥了?還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你特麽有病吧,盛上神你也敢騷擾?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哪來的臉,還敢學人耍花招,還鬧死鬧活!”她炮語連珠地罵着,邊往前走,有心想一腳踹他下去,了結掉這有色膽沒腦子的東西。

管嘉白一聽聲音,先是一驚,轉過身,也不感到羞恥,還奇怪地問道:“怎麽是你?”

何嘉蘭走近,氣哄哄地拽了他一把,“當然是我,難不成你還真以為人家會上來,等着鬧笑話呢?借酒發瘋,上神已經給你留足面子了,還不快走!”

“是他的意思?”管嘉百遲疑道。

“不然以為我怎麽上來的?”何嘉蘭說完,趁他發呆,拽着他拖下去。

他們走後,傅明才喘着粗氣來到這邊,除了一個酒瓶,空空如也,心想該不會被蔡三小逮走了吧?他一心急跑錯了樓,沒想到那小短腿跑得還挺快的。正嘆着氣,蔡三小就冒出來了,“同學,有話好好說。”

傅明四下看看:我還能說什麽?

他們幾個殊途同歸,恰巧一同回到後花園,看到現場鬧哄哄的。還沒入座,便陸續有人站起來走到空地,傅明問陸舒幹什麽呢,陸舒說:“有人講了個鬼故事,大家心血來潮想見識一下,校長就說帶咱們實習捉鬼去呢。”

管嘉白整個人哆嗦了一下,“鬼?”

“怕鬼啊?”盛天清吃了顆薄荷糖,聞言看了他一眼,“正好,都來鍛煉一下膽量。”

管嘉白撞上那俊朗的眉目,沒出息地說了聲好啊。

何嘉蘭恨恨地踩了他一腳,什麽出息。

站着的學生躍躍欲試,催他快點,盛天清說好,站起來說道:“咱們等會兒順便把明天的課上了,不會太久,上完直接放假,體力跟不上的同學,現在可以先自行回去,這樣安排沒問題吧?”

大多數人都表示沒問題。盛天清對兩個女生說,“這課你們可以不上,先回去吧。”她們兩個點點頭,何嘉蘭走的時候兇巴巴地瞪了他哥一眼,“老實點!”

敖楚起身想回去睡覺不跟他們瞎折騰了,不是因為他體力跟不上,而是因為他是一條怕鬼的龍!

他是站了起來,可雙腿它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和趙韻怡她們還有幾個男生一起往住宿區的方向走,而是老實地跟着盛天清走到一起。

騙鬼的“自行回去”!盛天清明擺着操控着他。他忽然覺得臉疼:腿長自己身上,想走真得看良辰吉日。

等剩下的人集合到空地,盛天清捏了個訣,收了所有的光源,包括月光,四周瞬間漆黑一片。人群躁動起來,“怎麽回事,怎麽暗了?”

盛天清慢吞吞道,“渲染一下氛圍。”

接着一群人亂哄哄地交流着各自天馬行空的猜測。

敖楚挨着盛天清,皮笑肉不笑道:“放開我。”

盛天清收回加在他身上的束縛,恢複了他的自由。敖楚感覺四肢一輕,接着嘴巴被塞進一顆櫻桃,是盛天清塞給他的。

吐出來太難看,他只好勉為其難地吃了,盛天清還在他耳邊說了句悄悄話,“一顆也不肯吃,真是小氣。”他方才注意到敖楚全程就沒動過那櫻桃。

敖楚被他溫熱的氣息噴了一耳朵,當即麻了。他不自在地推開了盛天清,把人推遠些,有些惱道:“還沒渲染完嗎?”

話一說完,他們眼前就忽的有了場景,不算刺眼,漆黑中閃着幽暗的光,不時有朵朵鬼火飄過,周圍溫度比他們原來的地方低了幾度。

“到了。”盛天清朝前走了幾步到了人群最前面,跟他們解釋現下的情況:“這裏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人族村莊,這幾天正鬧鬼……”

話沒說完,大家就疑惑地“啊”一聲,“真要上陣啊,這麽刺激?”

盛天清說:“我還沒說完,這裏指的是類六靈,類鬼靈,也是歸我們管的。再說了,鬼而已,你們一個個不是小仙就是大妖,怕什麽,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管嘉白委屈巴巴的,他說,“那人族還有怕貓怕狗的,我們怕鬼也正常啊。”

“對啊。”大家齊聲應道。

盛天清竟然也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但是不能自相矛盾,他幹咳了一聲,“你們吵着要見識的時候怎麽不說怕了,任務都接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抓緊時間看看手頭上的資料,剛從靈異組傳送過來的。”

敖楚站在人群後打字:“說怕的不也被你拖過來了?專逮着怕的坑。活太久閑得發黴吧您。”

他們聽盛天清說完,知道他态度堅決,再說害怕也沒用,趕緊擡起手低頭看戴在手腕上一指寬的帶子。它是用來收發資料的,請求解禁靈力也是靠它。

“我天,吸血鬼嗎?”他們越看越驚悚,“拐人、放血、抛屍?”

盛天清說:“……細心審題啊,那是屍嗎?原句怎麽說的一一将人送回原處。沒死,也沒什麽大礙,但影響不好,要不然也不會給你們這群菜鳥。”說完留給他們點時間看“題”,自己看了眼手機,看完之後放好,擡眼看了敖楚一眼,眼帶笑意。

他等了一會兒,問道,“看完了嗎,我要開結界了。”

“啥,我們在結界內,那外面是什麽?”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盛天清手輕輕一攏,朦胧的結界膜褪去,四周真正的景象呈現在衆人面前。

他們這會兒正站在一片竹林外沿,前方橫隔着村大道,偶爾有汽車,摩托車經過。村大道另一邊是一個燈火通明的村子,有許多平房,屋內外都有人,屬于正常的凡人生活地區,當然,如果沒有一群跟他們一樣此時不被人眼所見的鬼就好了。

結界膜一開,隔壁一群正在開會密謀偷人的鬼,跟他們這群當頭撞鬼的學生,都是一模一樣的震驚臉,兩幫人馬不約而同地往後炸跳起來。

只有中間的盛天清穩如泰山,還有閑情逸致跟群鬼說“Surprise?”

鬼那邊不領情,還沒搞清楚狀況,其中一個龅牙鬼嚎道:“卧槽,這幫家夥哪裏來的,辣麽醜!”

“瞎說!中間這位就不錯。”說話的這位只有個上半身,漂浮在半空,看起來好像是他們頭頭,說着還想飄過去跟盛天清握個手。

傅明是罵街的一把好手,站出來咋咋呼呼道:“說誰醜,看看你們,一個個醜得天理不容的還有臉說人。”

那架勢硬是把半身鬼吓得退回去了,半身鬼吩咐衆鬼道:“還開什麽會挖什麽陷阱,現成的一幫送菜的,還不快動手!”

盛天清跟着煽風點火,朝他的“小弟們”喊話:“不要慫,幹完明天放假!”

兩幫人開起火來,雙方的老大作壁上觀,半身鬼圍着盛天清轉,盛天清忙着看住學生,并不想理身邊這個醜八怪,忙裏偷閑還自己抽上煙了,炝死它也好。

第二次作戰,他們還是顯得不穩定,一下場便畏手畏腳,還沒開戰自己先怕了。場地夠大,由着他們跑。村裏的人們無知無覺,在他們身邊正進行着一場群魔亂舞。

管嘉白扯着傅明的衣角,緊緊跟着人,如果不是路面不平坦,他真想閉上眼睛算了。一張嘴說個不停:“媽呀,你看他們的臉,蠟做的嗎?眼角還挂着血,作孽啊……快看快看,那個斷了根腿的怎麽跑那麽快,哎他過來了!”

傅明煩不勝煩:“你躲開,別礙手礙腳。”他剛打開一個缺胳膊的,又來了個斷腿的,“這妝容,哪裏是類鬼,鬼族有這麽重、口、味嗎?”管嘉白繼續哔哔。

傅明帶着點氣性說:“你能辦點正事嗎?我剛被蔡三小扣了五分,忙着補呢。”

管嘉白停了下來,奇怪道:“你?他為什麽扣你分?”

“為什麽?”傅明反問,他站在前面擋住那些醜鬼,邊說:“你走後我才上去,被他抓個正着,把我當成你了,他一口咬定我騷擾校長,說這種事情他一看就知道個來龍去脈,抓的多了去了,還給我扣了個私生活不檢點的罪名。”

管嘉白面露愧疚,說:“我找他說理去。”

“算了,扣都扣了。”

管嘉白忸怩道:“那罪名給我就好了,讓上神看我一眼也好。”傅明聽了,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管嘉白又說,“不對啊,他不是找嘉蘭叫我下來的嗎?”

“找了嗎,我看他出去一下又回來的,他找的蔡三小吧。”

“那嘉蘭怎麽知道……”他想了一下,咬着牙道:“敖楚!”

敖楚從方才就一直呆在原地不怎麽走動,手有些生理性地微微發抖,只能勉強打跑要來招惹他的小鬼。半身鬼注意到這邊有個容貌昳麗的人,轉久了自覺不是盛天清的對手,轉而悄悄往敖楚身邊潛來。

不等它靠近,敖楚猛地被人從後面攬着肩膀倒退一步,後背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接着那只手在半身鬼飄過來之前,往上擡起,覆上了敖楚的眼睛。

敖楚聞到了一股帶着淡淡的煙味,同時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一樣。

盛天清看這東西就惡心,它還偏要怼上跟前,渾然不知距離産生美,雖然它跟美搭不上邊。如果不是留着它們給這幫孩子練習,他能一下收了它們,日行一善算了。他一彈手指,抛出一小道靈力把那醜東西打發走。

感覺到抵着胸口的人明顯的動靜,盛天清疑惑道,怎麽還發着抖,他放輕了聲音,貼近敖楚的耳朵問道:“吓到了?”一邊放開了手。

手剛一挪開,還沒放下便被敖楚一下子用力地拍開,他倏地轉過身,猛地推了盛天清一把,盛天清由着慣性順勢退了一步,背撞在了一棵碗口粗的竹樹上,一陣“沙沙”聲,震落了不少葉子。

他心說都怪這些東西太難看,玩笑開過火了,把小楚吓壞了。他才站直了身子還沒走開,敖楚一下子逼近過來,扯着盛天清的衣領,迫使他微微低下頭,眼睛對着他。

敖楚帶着怒意說:“盛天清,你再這樣瞎撩,是會被壓的!”

盛天清有點反應不過來,或許是因為敖楚的突然發怒,或許是因為敖楚放的狠話,又或許是單純地因為那麽漂亮的一雙眼睛驟然迫近,盛天清一下子看失了神。總之等他回過神來,敖楚已經走開了,并且有多遠走多遠。

他回想一下敖楚說的那句話,怎麽想怎麽不對,又說不清問題。這個點上也沒空細想,他還要主持大局。

兩幫都打得不可開交,邊打還便邊帶“人身攻擊”“問候祖宗”的,盛天清看着也是新鮮。這任務比他估算的時間還有久些,不過他們這邊後來漸漸占了優勢,收拾掉一些鬼了。

半身鬼看勢頭不好,想撈個人再走,在管嘉白和傅明之間,他果斷扛走管嘉白。

管嘉白手腳亂打亂踢時還不忘問上一句“為什麽是我”。

“秀色可餐,別的我下不去嘴。”半身鬼說。

管嘉白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趕來的盛天清聽笑了,跟熟人聊天一樣回人話,“還挺挑啊。”半身鬼被他這麽一帶也要跟他聊起來,還沒開口就被盛天清順手摘下随後飛過去的葉子打得灰飛煙滅了,管嘉白一下子摔在地上。

跟在後邊的傅明陸舒連忙過去扶人。

陸舒問:“不留活口嗎?”

盛天清拍幹淨手道:“長得太醜,不想留。”轉過身往回走,“你們那邊留一個就好”,一擡頭對上看向這邊的敖楚。

敖楚一看就是還在氣頭上,剛對上盛天清的眼睛就一下別開臉,盛天清看着都替他脖子疼。

“都好了吧,過來集合!”盛天清點齊了人頭,這時已經是淩晨一點了,早沒有便車接送,便把人直接送回了住宿區。

盛天清說,“小點聲,回去早些睡,要回家的明天再回吧,實在是趕時間的,我可以先送出去。”

這個點也不好麻煩人,沒人提出要回去,盛天清便解散了人群,自己站在原地等他們進大門。

站了一會兒,盛天清看到敖楚走得越來越慢,漸漸落在最後,他那兩個室友因為孔雀精受了驚吓,正一左一右扶着人,沒去注意他。

他再看仔細些,發現敖楚看似随意搭在前面的手,實際上是捂着胃部,于是放輕了腳步聲免得引起其他人注意,上前去把人拉住。

借着路燈,盛天清看到敖楚臉色有些發白,額頭冒着密汗。他一看了然,低聲念叨他:“叫你別喝你還喝,現在知道疼了,晚上又這麽折騰。”

敖楚完全不想理他,一來是他實在胃疼地難受,二是他因為誰弄得這下場,那誰心裏不但沒點底,淨怪他。

盛天清一手扶住他,一手打電話讓人開車來接。

敖楚問他:“你的小白雲呢?”都這點了還裝什麽逼格要車。

“睡覺了,叫不醒。”

敖楚:……

盛天清扶他到路邊坐下,拍着自己肩膀,“你先靠着歇會吧,車很快來了。”

敖楚翻了他一眼:“你就不能送我回宿舍嗎?”

盛天清說:“我不放心。”

第二天一早,敖楚是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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