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魄雪笛

【05-冰魄雪笛】

趙合桃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哥哥趙淺昆。

穿過機關遍布的前院,趙合桃在窗邊敲出約定的暗號。只見門扉毫無預兆的忽然敞開,她往裏一撲,像只蝴蝶入了山洞,轉瞬不見蹤影。

常年研究玄學和奇門八卦的趙淺昆,陰氣極重,面色煞白,無須,淡眉,說話甚至都不見嘴動。

有時趙合桃也很怕他,覺得他如外人所說,是個“活死人”。

但兩人到底還是兄妹,往日的情分還在。況且,趙淺昆對她也算很好。

“兄長。”趙合桃在陰沉沉的房間裏尋覓趙淺昆的身影。

他房裏很少點燈,白天也不開窗,要用厚布将窗子擋得一絲光也透不進。

幽暗裏,飄來一句:“小妹。”

趙合桃脊背一涼,悠悠轉過身子,只見漆黑裏有團人影。

“小妹,你去見他了?”趙淺昆從袖子裏掏出一顆夜明珠,映得口鼻通紅,眼睛上翻,露出一大片眼白。

若不是被吓得習以為常,趙合桃早就“鬼呀”一聲的跑出去了。

她點點頭,乖順道:“是。”

趙淺昆發出古怪的笑聲:“他是不是問你要一件很重要的寶貝兒?”

對于他的預知,趙合桃并不驚訝:“兄長,你……算過了?”

“是啊,你進門之前,我略算了一卦。只是不知他問你要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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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魄雪笛。”趙合桃呼吸一滞,“這可是咱家的傳家寶啊!”

她見趙淺昆沒什麽反應,繼續道:“兄長,你叫我接近他,好混入将軍府。但是,沒想,他竟也打着我們家的主意!”

“這豈不是正好。”趙淺昆陰笑着飄向書櫃,按動機關,“如此一來,你不必再費心用美□□惑之,為了笛子,他自會乖乖送上門,與我們交換條件。”

“可是……”趙合桃疑惑,“兄長,我們當真就這麽把雪笛送給他嗎?”

外頭都傳冰魄雪笛威力奇大,得雪笛者,灌入內力吹奏之,就能傷人于無形,打敗比自己厲害許多的對手。

趙淺昆滿臉猙獰,捏住她的細胳膊:“到最後,所有的一切都會是我們的。”

“兄長……”趙合桃被他幹瘦如枯木般的手指抓疼,不安地扭動幾下。

“明日,你再去見他。”趙淺昆命令道。

趙合桃急着脫身,立即答應:“好。”

話落音,趙淺昆這才松開手:“你走吧。”

“兄長,你早些歇息。”趙合桃很快跑了出去。

睡到雞啼鳥叫,海棠花在薄霧裏滴着水盛放。

陸子游這才翻個身爬起來,揉揉睡眼,麻利洗漱。吃了幾口老娘做的菜餅,喝一碗清粥,就去他老爹的衙門裏牽驢去玩。

雖說陸老爹只是個小知縣,但好歹是一方父母官,陸子游的面子,衙役們還是要給的。

喂驢的胖衙役,蹲在衙門口,笑着讓陸子游把驢牽走。

還叮囑:“少爺莫讓驢給踢了!”

笑話,他不踢驢,已是驢的大幸了!其他衙役們相互看看,憋着笑意。

旁的不說,陸子游閑散堪稱一絕。

他讀書不為功名利祿,也不想參加科考,進朝為官。如他老爹,整日坐在衙門裏撰寫公文,評判官司,這般幾十年似一日循規蹈矩的生活,非他所願。

他想跟其他人活得不一樣。

不是為了不一樣而不一樣,而是他想追随自己的內心,活得灑脫些。

到街頭酒鋪,問風情萬種的酒娘子打了一葫蘆酒,往驢脖子上一挂,陸子游倒騎着驢,拍拍驢屁股走遠了。

街坊四鄰,樓上樓下的看他,掩口偷笑,議論紛紛。

酒娘子生得嬌媚膚白,總愛靠在櫃子邊,提着長長的木勺,娴熟利落地從大桶裏舀起一勺勺清冽的美酒,灌進杯中或壺裏。

卷起衣袖,露出的一截皓腕,不知引得多少浪子對她遐思無限。

這遐思者中卻不包括陸子游。

他自小對女兒家就無那般心思,純粹只欣賞她們的美。

閑來無事時,也寫過幾首極雅致的小詩來贊揚他所見過的女子。

譬如寫放牛的農家女,一雙烏黑眼瞳清澈無辜。他在山道上行走,有時會遇到她們,純真的少女或少婦往往報以他一瞥。

那一瞥,眼眸清亮,帶着好奇和詢問,幹淨得像山澗裏的溪水。

又譬如,酒鋪裏的酒娘子。

她生得媚,不大喜笑,偶爾笑起來臉頰兩側能看見淺淺的酒窩,煞是好看。

酒娘子一向不太待見來她鋪子裏買酒的男人。

因為男人們多半不是為酒而來,都直溜溜盯着她看,看得幾乎要将她燒出個洞來。

但她很歡迎陸子游來同她買酒。

陸子游是真正來買酒的。

無論酒娘子在不在鋪子裏,只要他想喝,就會來買,即便賣酒的是呆頭呆腦的店小二。

開始時,他見了酒娘子,也僅僅是多了兩眼。看得很規矩,看得坦蕩,不惹人讨厭。

後來慢慢熟了些,兩人才搭上兩三句。

聊些什麽呢?

陸子游不是三姑六婆,沒興趣打探人家的隐私。也不是登徒浪子,盡說些輕薄情話。

他開口,不是說天氣,景色,見識,就是前些日子喝到的酒。

酒娘子覺得他對自己,如對朋友一般,一來二去,好感漸增。

有年冬天下雪,她捧着酒碗坐在冰凍的湖邊,與陸子游閑談。

酒鋪後面架了個棚子,棚子底下擺了張桌子。

一壇酒,一碟花生米。

酒娘子身後飄着鵝毛大雪,她忍不住問他:“你可喜歡我?”

被雪困住,索性留下來小酌的陸子游單腳踩凳子,拎着酒壺,想了想,爽快道:“我已有心上人。”

“猜到了。”酒娘子呵出一口白氣,搓搓手,“我就想聽你親口說出來,好死了這條心。”

“……”陸子游怔了一會兒,“你若是不說,我竟不知你這樣看得起我。”

他彎起眼睛笑了笑,喝酒暖身:“其實你哪裏愁嫁不到好夫婿?你酒釀得醇,人也生得美,難得性子也不嬌氣,一個人就将酒鋪打理得井井有條,蒸蒸日上。能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酒娘子噗嗤笑出聲:“陸才子誇得我樣樣好,卻是因為不喜歡我,唉。我且當你是安慰我吧!”

陸子游無奈地笑笑,搖頭。

“既然我這麽好,你都不喜歡,那我倒想聽聽,把我比下去的,你那心上人,是什麽樣?”酒娘子話裏有幾分玩笑,也有幾分醋意。

她見陸子游只是笑,不肯說,便猜測道:“可是位大家千金?知書達禮,娶來能光耀你陸家門楣?”

陸子游笑意深深:“他啊,出身是比我好些,也愛讀書,不過……他不喜歡我。”

“原來……”酒娘子嘆氣,“你是單相思。”

她又問:“這位千金,長得如何?”

“美。”陸子游說完,笑着搖搖頭。心想,要是讓冷傾衣知道自己在背後這麽說他,不知會作何感想!

酒娘子細細品味:“美……比我美嗎?”

“這,各有千秋。”陸子游盯着她,仔細對比了下,“酒娘子是人間尤物,而我那心上人……”

“如何?”酒娘子催促道。

陸子游有些不好意思,“情人眼中出西施,無論怎樣,他在我心裏最歸是無可比拟的。”

酒娘子愣了愣,随即大笑幾聲:“陸才子眼光高,心上人必然是極美的。就是不知我有沒有福分,見她一見?”

陸子游仰脖一氣喝幹酒,舉起袖子抹抹嘴:“實不相瞞,他是個男兒郎,怕是不方便讓你知曉他的身份。”

說完他大步流星走出酒鋪。

這是開春發生的事,如今已近初夏。

天光好,河水清。

陸子游倒騎着驢,半躺着,一路被行人注目。

他姿态潇灑,單手拿着葫蘆,往口中倒酒。喝得差不多了,就随口吟幾句詩。

詩多為有感而發,有時也會吟誦剛剛讀過的好句子。

陸子游嗓音非常好聽,一句句念詩,更是引得小孩們跟着驢嬉鬧。

未出閣的少女們,見到他,總要暗暗惋惜。

惋惜這樣一個俊俏才子,偏偏不慕功名。整日飲酒作詩,畫畫為生。

他的畫,在高手雲集的長安城,也算上品。買一副,就夠他花費大半年。

日子過得相當悠哉。

草地青青,溪水潺潺。

陸子游放驢去吃野果,自己在溪邊尋了幹淨地,躺下就曬太陽。

雪白錦衣,墨黑長發,冷傾衣跟了他一路:“游舟。”

“嗯?”陸子游睜開眼,“卿雲,你怎麽來了。”

他爬起來,凝視着晴暖日光下,冷傾衣被照得白得發亮的面孔。

細膩的肌膚,微微沁出幾粒汗珠,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擦拭。

陸子游癡癡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

“游舟。”冷傾衣卻按住他肩膀,急切道:“你當真要娶趙合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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