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還記得嗎
【08—還記得嗎】
悅賓大酒樓。
入住當晚,陸子游徹夜難眠。他沒有認床的毛病,而是這一天發生的變故太大,太過刺激。
他朝思暮想了多年的人,一天之間,從好友變成了情人。此刻,就睡在他身旁,一柱香之前還盤算着要帶他私奔去漠北。
窗外一輪皓月當空,夜幕是深深的藍色。
陸子游輕輕觸碰冷傾衣鬓角,像是怕一不小心就觸碎了美好的夢境。
或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冷傾衣常年征戰,風吹日曬,皮膚還是如玉瓷般細膩柔嫩。陸子游指尖留戀在他臉上,眼裏滿是癡迷。
看似熟睡的冷傾衣,在他掌心蹭了蹭,往他頸窩裏一埋,兩人以更親密緊合的姿勢纏在一起。
天将明,床帳輕推。
冷傾衣起身看了看天色,星光褪去,魚肚白顯現。他回身,低頭吻了吻呼吸均勻,還在睡夢中的陸子游。
揉揉他腦後的頭發,冷傾衣嘴唇貼着他耳朵,柔聲道:“游舟,我去上早朝。你在這等我,不要亂跑。”
說完低沉地“嗯?”了一聲,齧住他耳垂。
“……啊。”陸子游被他咬醒,扒拉他腦袋,往外推。
“聽見沒有?”冷傾衣摟着他的腰,不舍得放開。
好不容易袒露了心思,解了禁,怎麽能不趁機好好彌補以前沒吃到的豆腐呢!
陸子游半夢半醒,點點頭。
Advertisement
一騎白色駿馬閃電而去。
長安街漸漸熱鬧起來。賣菜小販挎着一籃籃新鮮滴水的蔬菜,從田間地頭趕來,紅的紅,綠的綠,煞是好看。
賣早點的路攤,冒着袅袅熱氣,燒餅和豆漿的香味勾得行人食欲大開。
陸子游在床榻上來回翻滾,抱着留有冷傾衣熱度的毯子,酣然賴床。
雕花木窗外翠鳥鳴啼,聲聲悅耳。
晨光悄悄潛入屋內,照射着陸子游白淨的面頰,清俊的眉眼。
他擡手擋了下,坐起,打個哈欠,穿衣穿鞋。
洗漱完畢,認認真真梳理一頭長發後,用孔雀藍的絲帶束起,陸子游破天荒的對着銅鏡又仔細看了自己許久。
看完覺得鏡中人果真是潇灑英俊男兒郎一枚,才開開心心下樓吃早膳。
早朝。
唐堯驚詫:“征戰漠北?”
冷傾衣抱拳:“是,陛下,臣意已決。”
文武百官議論聲四起。
“冷傾衣!”董敖身為宰相,是唯一與冷将軍平起平坐之人。
他厲聲道:“你說征戰就征戰,把聖上的顏面,大安無數兵卒的性命,至于何地 ?”
其他官員出來附和:
“是啊,聖上,漠北兵強馬壯,強拼之下,怕是會兩敗俱傷!”
“以和為貴啊聖上!”
“不如還是依宰相之言,和親漠北……”
……
冷傾衣早料到宰相一黨會有何說辭,他不動聲色,沉着聽着。
反對派終于站出來,柳霧有條有理道:“諸位萬不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冷将軍殺伐果斷,從軍多年,論經驗,在場無人可比吧?”
殿內寂靜無聲。
這的确是無可争辯的事實。
“自上一代可汗辭世,漠逐漸北衰敗,一日不如一日。陛下,臣以為此乃不可多得之機,當在漠北松懈,料定我朝忌憚其餘威之時,攻其不備。”冷傾衣此言一出,支持宰相的官員瞬間少了三四成。
唐堯眉頭微松,沉吟不語。
他居高臨下,目光在群臣面上緩緩掃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但真正能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考慮的有幾個?
冷傾衣換了語氣,線條優美的下巴擡起:“泱泱大國,豈能一再被區區漠北幾千蠻夷侵犯,讓爾等試圖瓜分天下!此時不除,更待何時 ?”
他握拳面向唐堯:“臣願領旨,前去征戰。好一雪前恥,統一天下,保我大安永世太平!”
一番話說得十分漂亮,字字擲地有聲,铿锵有力。
沒有人再支持宰相。
唐堯也終于展開長眉,舒出一口氣:“将軍所言甚是,朕深感欣慰。”
“陛下!”董敖上前一步,“兩國交戰,非同小可,望陛下三思。”
對董敖智商難得在線,沒有喊打喊殺,破口大罵的表現,唐堯很是感動,于是決定賣他個面子:“宰相說的是,此事當再議。若無他奏,就退朝吧。”
悅賓酒樓裏住的都是達官貴人,規矩也比旁店多。
陸子游想翻上屋頂曬太陽都不行。
隔壁幾房客人,個個房外都守着三兩個肌肉結實,面目兇狠的手下。
瓦片剛有丁點響動,陸子游就被前後兩個黑衣人夾住。
“我去其他地方呆着總行了吧!”陸子游跟他們過了幾招,覺得這麽打下去不是辦法。
他可不想被誤解成意欲投|毒或謀財害命的刺客。
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所以冷傾衣騎着白馬歸來時,半道就遇到了窩在樹杈裏曬太陽的陸子游。
陸子游翹着腿,嘴裏叼一根青草,眯着眼睛望天。
馬蹄原地踏了幾步,冷傾衣翻身下馬,往樹幹上系了缰繩。
他腳尖一點,踩着枝條,立在陸子游身前。
大好陽光被遮住,陸子游不滿地盯着大安第一美男子:“這麽快?董敖那老家夥沒在朝堂一哭二鬧三上吊?”
冷傾衣笑了笑,拎起他後衣領就把人拖拽到懷裏,旋旋落地。
“你爹知道我們的事了嗎?昨晚你沒回去,他該疑心了吧。”陸子游嘆氣,他需要操心的事還真多!
冷傾衣摸摸他柔滑的頭發:“放心,他不知道。”
強把與自己幾乎一樣高的陸子游摁在胸口,冷傾衣親親他頭頂:“去漠北之前,他不會知道。游舟,我要護你周全。”
他擔心陸子游以為他是不敢承認他們的關系。
陸子游貼在他胸口,聞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閉了閉眼睛。
兩人就這麽抱着,曬了會兒冬日的暖陽。
“卿雲,過兩日我們就要走了,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回來。我們在長安城內走走吧?”曬得渾身暖洋洋的陸子游忽然提議。
冷傾衣想着他被父母逐出家門,心裏滋味必然不好受,雖然表面還佯裝出無所謂的模樣。
于是依了他,牽着馬,随意在長安城內走動。
正值午時,街道清冷,百姓多在家吃飯或小睡。
一匹馬,兩個人。
手牽手,慢慢行走在往昔記憶裏。
“卿雲,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認識是在哪嗎?”陸子游笑着問他。
他們倆頭次見面,不是在将軍府,也不是陸府。
八歲的陸子游像只頑皮的小猴子,手腳并用爬上高樹,去掏鳥巢裏的三顆鳥蛋。
“喂。”同為八歲的冷傾衣恰巧在附近山上練功,走過來喝止他。
陸子游吓了一跳,從樹上掉了下來。
幸好冷傾衣眼明手快,及時接住了他。但畢竟年紀小,承受不住跟自己差不多的重量,被沖撞得在草地裏抱着他滾了一圈。
小陸子游掙開他,質問:“你幹嘛吓我!”
“偷竊非君子所為。”小冷傾衣坐起身,一本正經道。
“你……”小陸子游湊近他看看,笑了,“你是女孩子吧?你爹爹也不管你,讓你穿成這樣,嘿,假小子!”
小冷傾衣眸色一暗,把他摔進草堆裏,揮拳就要打。
但是小陸子游此時已學了點拳腳功夫,他鎖住冷傾衣手腳,沒皮沒臉對他吐舌頭做鬼臉:“怎麽樣,沒撤了吧?小丫頭,脾氣這麽大,以後嫁不出去!”
而後,夕陽淡淡金光籠罩下,冷傾衣漂亮的水瞳裏浮起一層水霧。
長長的睫毛一拍打,挂上了小小的水珠。
小冷傾衣惱怒道:“你才是丫頭!”
“哎,你別哭啊,我逗你的。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丫頭。以後別人不要你,我要你,還不行嗎?”小陸子游鬼使神差般說出這幾句話。
但是冷傾衣并沒有因此釋懷,反而更加猛烈地掙紮。
“我松開你,但是你不許打我。”陸子游解釋,“最近下了幾場大雨,附近的鳥都沒食吃。我爬上去,是替老鳥喂雛鳥呢,不是要偷蛋。”
小冷傾衣怔怔看着他:“當真?”
“嗯!”陸子游笑起來一口牙雪白。
……
回憶起這些,兩人內心無限溫柔感慨。
冷傾衣忍不住拉過他的手,在手背吻了下。
“以前我還真的想過,要快快長大,娶你過門呢!”陸子游眉梢眼角盈滿蜜意。
街道兩旁的鮮果攤子蓋着棉布,露出一角誘人綠色。
“我娶你,也是一樣的。”冷傾衣像是要融化他一般,炙熱的情意,從眼神,到掌心,絲絲縷縷傳遞過去。
灼得陸子游紅透耳朵,簡直不好意思直視容貌絕美的他。
到了面館,小二主動迎來牽馬。
冷傾衣當着衆人面,整理陸子游的鬓發,擦拭他額頭鼻尖的汗珠。
先前二人雖時常光臨,但舉止有度。如今天這般親昵,店小二前所未見,他愣了半晌,道:“将軍和陸公子飲酒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