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太太打量的空兒，三太太也擡起眼來淡淡掃了眼大太太，倆人目光交彙時，大太太平平收回目光，拿起茶盞掩下了那微微翹起的嘴角。
“怪道人家都說咱柳家老院的姑娘個個都是拔尖兒的。”林嬷嬷贊道，說完看了看大太太，“特別是三太太，自小就是個美人。”
三太太牽了牽嘴角，“不拔尖兒那也進不了方家的大門呀。”說完懶懶地撩起眼皮看了看大太太，“當初不正是虧得這張臉，那才入了大姐的眼嗎？”
大太太擡杯盞的手頓了頓，随後把珊瑚釉留白蘭花茶盞放在了桌上，冷然着臉斜乜了一眼林嬷嬷。
林嬷嬷倒是有些尴尬，喏喏地看了看大太太的臉色，本想着說些好話讓兩姐妹能高興高興，不成想倒引出了三太太這些埋怨的話，只得讪讪地笑道：“三太太今兒氣色真是好。”
三太太沒說話，只是拿手理了理鬓角的碎發，寡淡的面皮上扯出了一絲敷衍的笑意。
一時，廳上的人都不再說話，紫檀雕蓮瓣束腰長案上自鳴鐘發出了單調兒乏味的“嘀嗒”的聲響，一旁的彩釉花瓶裏插放着丫鬟們剛剛采下來的幾支琉璃冠珠，淡淡地晨風從隔斷窗外吹來，吹得雪白花瓣一陣陣輕顫。澹雅拿眼瞄了瞄娘，又觑了觑大娘，遂撒嬌地扭扯着三太太的衣服說道：“娘，我昨晚做了個夢。”
三太太眼中湧出笑意，問道：“什麽夢？”
“我夢到爹了。”澹雅說完，看了看娘，見娘抿嘴笑看着自己，一副感興趣地樣子，于是接着說：“我夢到爹回來了，他說，雅兒呀，爹回來了你怎麽不去接爹呢？爹給你帶了一個八音盒，你不來接爹，爹就把它給你姑姑吧。”
話音剛落，就聽得三太太輕笑了一聲，旁邊的林嬷嬷也是忍俊不禁道：“慧怡小姐怎麽會和你搶這些個小件兒，一聽就是假話。”
澹雅睜圓了眼睛，一副據理力争的樣子，“爹真是這麽說的，所以我才一早就起來要去接爹的。”說完小心地看了看大太太，嘴裏叨叨地嘀咕着，“況且上回姑姑也說喜歡八音盒，也讓爹給她帶一個的，大娘和嬷嬷都是聽到了的，這會卻不相信我。”
“好，相信你，相信你，你昨晚就是夢到你爹回來了，還把買給你的八音盒給了你姑姑，成了吧。”三太太說完笑了笑，然後朝着廳外看看，早起本已敞亮開的天空此刻又變得灰蒙蒙的，帶着一點淡淡的蟹殼青色。垂帶踏跺下沿着廊壁是一盆盆的盆景，芍藥、鳳仙、牡丹……泱泱的一片姹紫嫣紅。
“你爹一時半會還回不來。”三太太收回了目光，“先随我回去吧，重新換了衣服來。”
澹雅嗯聲答應着，轉身對着大娘說道：“大娘，澹雅先下去了。”
大太太點了點頭，“記得加件夾衫，變天了，可別冷着。”
伴着泠泠的應答聲音，澹雅和三太太的身影在雕花窗中心嵌着國色天香牡丹圖絹畫上一晃而過。大太太收回了視線，臉上還殘留着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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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庭院都歸置收拾的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去看看。”門外，丫鬟翠珠畢恭畢敬地站着，等着大太太的話。
“也好，去看看吧。”大太太說着，起身随着林嬷嬷走了出去。
一對車馬走在了翁源嶂的山坳子裏，山路崎岖，方銘華掀開了小鞍車前的熟羅簾子，朝車外看了看，本是晌午間，此刻卻黑雲叆叇，天陰沉的厲害，幾只鳥不知被什麽驚着，撲棱着翅膀飛走了，模糊的影子漸漸融入到了深紫色的雲霧裏。
“潤生。”方銘華低低喚了聲，随即打開了簾子，只見車內坐着一個30歲左右的男子，着一件藏青湖绉面子長衫，長眉秀目，雙眼極其的明亮。
“哎，東家您叫我。”賬房管事方潤生趨身上前，湊到了車圍子外面。
“叮囑他們腳下加快着點，争取在雨落下前趕到鎮口，方伯他們還在鎮口等着。”說完撩了撩長衫的下擺，把簾子放了下來，坐靠着閉上了眼睛。
車外響起了催促的聲音，随後是車夫吆喝地嗄嗄聲，此刻聽着這些聲音都是嗡嗡地，不甚清楚。
車身明顯地颠簸搖晃起來，連着趕了幾天的路，方銘華此刻已覺得疲憊異常，恍恍惚惚間只覺着車子好像又停了下來，他強睜開眼睛，掀開簾子，卻發現車外一個人也沒有，心下不覺奇怪，嘴裏喊着潤生，已是從車上下來了。
山道上空寂無人，只有身後的這張小鞍車，迷迷蕩蕩的霧氣升起來了，兩邊的密林子裏各種樹木枝丫繁茂，此刻看來卻只感覺融融的一片。
方銘華迷迷糊糊地朝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四下打量着，感覺這個地方好像自己是來過的，但就是想不起來是哪，惶然躊躇間，突然耳邊響起了一陣泠泠的笑聲，婉轉清脆，卻熟悉的讓人心悸，方銘華心下抽緊，似乎都可以清楚地聽到了自己身體裏傳來的劇烈心跳聲。
眼尾處一個身影滑過，方銘華急轉身，雖然看不清楚是誰，但鼻尖氤氲缭繞着的淡淡馨香，卻是讓他身體驟然一僵，胸口猛窒。
“蘭兒，是你嗎？”
那陣笑聲又響起，袅袅間，方銘華好似看到了遠處一個人影正慢慢朝這邊走過來，方銘華屏住呼吸，他生怕一個喘息間那個讓他魂牽夢萦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蘭兒。”身影越來越近，甚至已經看清了那抿笑着的嘴角邊兩粒小小圓圓的梨渦，以及那剪剪雙眸，一颦一笑都透出了那樣一種妩媚之姿。失而複得的幸福，讓他的胸口仿佛一陣熱流激蕩湧動，他顫聲問道：“蘭兒，真的是你嗎？”
素蘭停在了幾丈外，含笑看着他，只是不言語，依然穿着她最喜歡的一件品月色緞繡玉蘭飛蝶紋偏襟衫子，滿眼裏只有那粉色緞繡折枝玉蘭蝴蝶邊和粉色雲龍縧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