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素蘭停在了幾丈外，含笑看着他，只是不言語，依然穿着她最喜歡的一件品月色緞繡玉蘭飛蝶紋偏襟衫子，滿眼裏只有那粉色緞繡折枝玉蘭蝴蝶邊和粉色雲龍縧邊。
“蘭兒，過來呀，讓我好好看看你，蘭兒。”方銘華閉了閉眼，輕聲喚着，可是素蘭依然只是站在那裏，方銘華心中焦急正欲伸手拉她，不料素蘭卻轉身跑了。
只那一瞬，方銘華眼中迸出了一絲震驚的駭意，心口仿佛結了冰般的沉重凝滞，他顧不得什麽，起身就向素蘭追去，他只知道不要再失去他，不能再失去她，他……他承受不起。
“素蘭，等等我，我是銘華啊，素蘭。”方銘華大聲叫喚着，可任他如何急喚，前面的素蘭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感覺她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可方銘如如何的急追就是趕不上。
“素蘭，停一下，停一下，你看看我，素蘭，我是銘華啊。”方銘華只顧着眼前的素蘭，卻不料跑得太急了，腳下一個趔趄……
“素蘭……”
方銘華身體向前一傾，猛然睜開了眼睛，恍惚間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只聽得車外略帶着焦急的聲音喚着：“東家，東家。您沒事吧。”
身體仿佛虛脫般，胸口陣陣抽疼好似被剜了一個洞，方銘華緊緊閉了閉眼睛，壓下了眼角此刻還微微泛着的熱氣，掀開了簾子，一手扶着車圍裏的腰箍，探身問道；“怎麽又停下來了？”
“東家，不是您喊停車的，我們才停的呀。” 一旁的車夫方賀讷讷問道。
方銘華愣了愣，使勁在太陽穴的位置揉了揉疲憊地問道：“我好像是做夢了，我剛才喊什麽呢？”
“老爺，您剛才喊二……”
“老爺剛才喊了兩遍讓我們停下來。”方潤生不等方賀說完便搶過了話頭，“我們聽您喊得急，就趕緊停下車來瞧瞧。”
方潤生說完眼睛迅速瞟了瞟老爺，見老爺并未懷疑什麽只是在閉目揉着太陽穴，便死勁瞪了瞪一旁的方賀，方賀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低下頭不敢再接話。
正待說什麽，忽然一旁樹林裏傳來 “啞——”的一聲大叫，凄慘嘶啞中帶着哀厲，幾個人悚然看過去，只見枝丫上站着一只烏鴉，通身漆黑，那黑色遠遠看去竟還帶着一絲詭異的紫藍色光澤，方銘華皺了皺眉道：“現在是到哪呢？”
方賀四下看了看說道：“到墓園了，馬上就到鎮口了，緊着點，天黑前應該能趕回去。”
“墓園？”方銘華喃喃念道，腦海裏頓時萦回反複着剛才的夢境，心中略一思忖，便下了車，方潤生剛想上前扶住老爺，不成想老爺用手虛擋了一下，下了車就徑直朝着林子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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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您這是要去哪呀，咱不是和家裏說好了晚晌前到家，您這是……？”方潤生急急地喊道。
“你們就在這等着我。”方銘華吩咐道，提着長衫的一角快步走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樹林深處。方潤生看着三、四只殘莺飛集在了枝頭，啁啾鳴叫着，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忐忑。
暮帳愈伸愈黑，似乎把累累荒冢中的陰氣都密布略微起來，墓地外圍有一圈石牆，牆壁雖然是用當地豐産結實的片岩石塊築成，然而卻有了無數的裂縫，有稀疏的雜草從裏面冒出來。
因着光線太暗了，前面3丈以外就有些模糊了，方銘華眯了眯眼，努力辨認了方向，腳下的步子沒有絲毫的停頓，徑直向着姚素蘭的墳茔走去。
前路被一棵橫亘着的黃楊樹擋住了，樹已經長成碗口粗，皲裂出了許多的溝壑，零星的幾多小白花挂在枝幹上随風微微顫動着，方銘華心下一恸，放緩了步子，慢慢向前走着，漸漸的一座墓碑隐隐出現在了眼前。
跨上三臺石階踏跺，便是一塊墨玉碑身，碑身前是兩個石抱鼓，碑帽刻以卷草柿蒂紋圖樣，碑身上只以篆隸簡單表上“先室方門姚氏素蘭夫人之墓”，周圍刻有連續傳枝圖案花紋。
“素蘭”方銘華聲音有些哽咽，慢慢跪在墓碑面前，微微顫抖的手順着碑身上的字徐徐滑下，粗粝的刻字邊緣已經有了細小的缺口，滑過手指時有些紮手，帶着絲絲隐隐的刺痛。
“素蘭，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這些年都不來看你，可是你不知道，我……我是不敢來。”說到這，方銘華頭抵着墓碑低低地垂着，“當初我帶你進方家，說好要給你一切，要護你一生，可最終，我不但護不住你，就連我們的孩子都……我們的孩子……我對不起你，我沒有臉來見你。”
一溜溫熱的液體沿着碑身快速滾落下來，在刻字的凹陷處稍微遲疑打了個拐，順着刻字的筆鋒起落又徐徐淌下。
“素蘭，我不敢求你的原諒，但我只求你，求你能讓我在夢裏見見你，我只想……”話未說完卻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只見一個蘋果從墓碑後滾了出來，壓着草打了幾個滾，最後晃晃着在一個低窪處停了下來。
方銘華蹙眉慢慢起身，跨過了石抱鼓，疑惑地探身向墓碑後面看了看，只見一個衣衫褴褛的小孩背靠着墓碑，正拿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貌，褲腳吊至膝蓋下面，頭發已經差不多把半張臉遮住了，只能從發間隐約看到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卻是全然戒備着，甚至還隐隐帶着一絲攻擊性，方銘華心頭沒來由地一震，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底淺淺萦繞彙籠，最後凝聚出了一種無由的熟悉感。
小孩看着方銘華蹙着眉頭，又向着他踏了一步，他蜷起身體微微向後弓起一些，一只手把懷裏的糕點果子抱得更緊，而另一只手卻慢慢摸索到了身旁的一塊石頭，狠狠攥着，眼睛微眯着一瞬不瞬地看着方銘華。
臨夜風涼，霧氣似乎被吹散了一些，迷迷蒙蒙的暮色凝重、溫吞，耳邊是樹葉子簌簌的聲音，伴着幾滴雨星星點點地灑了下來。
#####我的小男主終于出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