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男孩躊躇地看着方銘華，似乎有些不明白，只是此刻聞着香味，肚子實在是餓得慌，眼神幾次瞄了瞄吃的，吞了吞口水，褲腳邊搭着的小手攥緊了又松開。

方銘華耐性地又把吃的往小孩兒跟前遞了遞，眼裏滿是鼓勵和希冀，“別怕，快拿着。”小孩在方銘華臉上看了幾圈，最後突然一把搶過了東西，動作迅速淩厲，像一只突然暴起的小獵豹，澹雅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再看時，只見小孩兒已經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澹雅看着小孩兒的吃相也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夠到爹的身邊，掖了掖爹的袖腳，“爹，他是誰呀，他身上好臭。”

話一說完，只見小孩兒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一雙眼直看向澹雅，蒼白而漠板的臉上似乎隐隐帶着一絲猙獰，澹雅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縮在了方銘華的身側，但還是好奇地又探出頭來打量着小孩兒。

小孩兒也冷眼看着澹雅，只見澹雅上身着湖綠綢纏枝蓮夾上衣，如意偏襟，胸前挂着一個吉祥八寶的長命鎖，暖暖的綠色襯得一張小臉粉嫩白皙，一雙顧盼生姿的眼睛，此刻有些怯怯地看着自己，潋滟間仿佛蕩着水汽兒，小孩兒撇撇嘴，精致得像塊玻璃似的，一碰就碎。

方銘華把小孩兒的不屑看在眼裏，感覺有些無奈，拍了拍澹雅縮在自己手肘邊的小腦袋安撫了一番，又對小孩兒說道：“快吃吧，吃完還有。”

大太太蹙眉看着眼前的小孩兒，冷眼瞄着方銘華莫名其妙的呵護備至，她斜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鄒管家，鄒管家接到了大太太的眼風，只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手上的東西幾下就吃完了，小孩兒擡眼看了看方銘華，這會似乎才敢相信眼前這人确實願意給自己吃的，于是眼睛向着桌面一掃，指着離他較遠的一盤香酥八寶鹌鹑，也不說話，只是看着方銘華。

方銘華會意，正待起身時，林嬷嬷早拿起了一只，走向小孩兒，“怎麽不說話，是個小啞巴嗎？”邊說邊想拿手來捋一捋小孩兒一頭蓬亂的頭發，不料小孩兒把頭一甩，胳膊用力把林嬷嬷的手擋開，這下林嬷嬷笑了起來，“喲，瞧瞧，還是個刺兒頭。”

小孩兒也不接林嬷嬷手裏的鹌鹑，只是看了看面前的一碗粉蟹燒麥，這會倒不用方銘華說什麽，烏黑的兩只手一下抓起了六七個，這粉蟹燒麥做得小巧別致，面裙邊上擱了一點蟹黃，收口處蓬松束折如同梨花開瓣，小孩兒一嘴一個，不待細嚼囫囵一下就咽了下去。

澹雅看着爹最喜歡的點心被小孩兒一頓糟蹋，透白的面皮兒上盡是黑印子，不禁怒從心生，賭氣似的指着小孩兒說道：“又髒又臭的小乞丐，爹，我不和他同桌吃飯，讓方伯把他攆出去。”說完一疊聲地叫喚着，“方伯，方伯，把這個臭要飯的攆出去。”

方銘華被澹雅突然的驕橫弄得莫名其妙，正待呵斥，只見一樣東西“倏——”的一聲從眼前飛了過去，原來是小男孩兒把手裏還剩下了三個燒麥一齊朝着澹雅扔了過去，一個砸翻了藍哥釉粉彩瓜碟小碗，湯汁灑了出來，另兩個直直向澹雅飛去，這邊澹雅也被吓到，身體下意識的一讓，不料太向後傾了，連着屁股底下坐着的紅木雕番蓮卷葉紋繡墩都齊齊向後倒去。

待澹雅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翻坐在了地上，一身的衣服已經被湯汁油水浸髒了，狼狽不堪，從未經過這樣的事，澹雅心下凄惶，破開嗓子就嚎了起來，瞬時，整個膳廳一陣人仰馬翻，幾個女眷齊齊撲向了澹雅，一個勁的安撫，方銘華到底心疼女兒，這會也顧不得一旁的小男孩，忙着俯身把澹雅抱了起來，輕聲撫問着。

大太太看向小男孩的眼睛差不多要冒出火了，厲聲對鄒管家說道：“還不快點把這個沒規矩的小畜生給我拖下去，竹簟子給我狠狠地打。”

鄒管家走上前來一腳踹在了小男孩的屁股上，“潑猴崽子，還不快走，老爺可憐你，你就這麽着來回報老爺，敢傷小姐，皮癢了欠收拾是吧。”

小男孩被鄒管家踹得一個趔趄，站穩後看了看張大嘴巴嚎啕着的澹雅，眼淚鼻涕全糊在臉上，敢情也不比自己好多少，遂把嘴角撇了撇，心道，真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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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不屑的表情還未來得及收了，就覺得後頸這又被人提溜着，這次該是下了死勁的，領口子緊緊勒着脖子，險些喘不上氣兒，小男孩兒卯足了勁的掙脫，無奈一個小孩的力氣怎麽可能和一個成人比，幾下就被制服了，眼看着一頓竹簟子是免不了的，小男孩幹脆心下一橫，打就打吧，又不是沒被打過，遂也安靜了不少，只是盯着方銘華，眼中有着譏诮與挑釁。

“世安，把他帶到下人房去，待會我過來。”方銘華看着小男孩的樣子，有些狼狽地轉身吩咐鄒管家，頓了頓，眼尾掃向一旁的大太太，又叮囑了一句，“不許打。”

鄒管家提溜的手一頓，為難地看了看大太太，只見大太太也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方銘華，還未待開口，方銘華懷裏的澹雅就撲騰地站起來，趴向了旁邊站着的三太太，“娘，爹不疼澹雅了。”說完竟是又抽噎了起來，吸氣的空晌連着嗝了好幾下，看得屋裏的人一個個都心疼的不行。

“哼，自個兒的閨女被一個外人欺負了，還護着，哪裏來的野小子。”三太太一把抱起了足有她半身長的澹雅，“別是閻王爺身邊跑出來的小鬼吧，趁早打發了，沒得沾染了一身晦氣。”說完冷冷眺了眺方銘華，帶着澹雅和慧怡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