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雨後的庭院,沉靜而溫潤,斑駁的老牆磚角苔藓在愉快的舒展着。檐角還有瓦楞上殘留的雨水,偶爾滴落下來一滴,仿佛還是憋足了勁似的,流連着拉綴了多長才徐徐落下。

小孩兒是被一陣鳥叫聲吵醒的,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原來在廊檐邊上挂着一只畫眉,站在竹制的鳥杆上啁啾啼鳴着,聲音清脆而悠長,一聲剛剛落下,又一聲便驟然而起,婉轉中餘音袅袅,綿綿不絕。

坐直身子眼睛向四下裏打量了一番,房間裏的陳設極其簡單,靠牆一個紅木櫃子,屋子中央擺着一張桌子,桌上一角擺着一個盤龍青花茶壺并兩個茶杯。最後就只剩下這張板床了。

趿拉上了布鞋,剛站起來,寬大的褲子就直愣愣地滑了下來,這套下人服是昨晚方伯臨時找給他的,太大了些,小孩一頓,趕忙把褲帶子從地上撿了起來,撩開衣服系着,一邊系着一邊朝着門口走去。

遠處隐隐傳來了說話的聲音,順着聲音,穿過了一個窄窄的夾弄。夾弄匝磚鋪地,靠牆的地方由于雨水積窪而青苔點點,再往前便來到了一個小跨院。

只見方伯正在大聲說着話,底下一溜地站着十幾個家丁模樣的人,身着短衫,腳下綁腿,一個個都屏息凝氣。

只聽得方伯的聲音洪亮有力,“原來在院內打雜的,分三個到廚房幫忙,單管迎送客人端茶遞水的,再加派兩個人。”略微想了想又道;“跟老爺外出辦事的還是原來那幾個人,院內的灑掃,就歸你們幾個了。”說完拿手虛虛把眼前這幾個人圈了圈。

說話的空檔突然看見了從遠處走過來的小孩兒,眼皮子輕輕撩了撩,沒看見似的繼續吩咐着,“這次跟着老爺外出辦事回來的人,照舊各回各的差,都聽明白了嗎?”

一衆人均點頭稱明白了,方伯擡起手随意地揮了揮“都散了吧。”下人們就都散了各自忙開了。

剛才還烏泱泱的一院子人現在就只剩下了方伯和小孩兒。方伯也不吱聲,背着手眯眼瞅着小孩兒,小孩兒也是拿眼觑着方伯,二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方伯繃不住了,掂着腦袋咧嘴微微一哂,“你小子還算明白,知道府裏不養白吃白住的人,說說吧,都會幹些什麽。”

下孩兒斜愣着眼睛也不看方伯,和煦的陽光打在了小孩兒隽秀纖細的五官,方管家笑道:“喲,敢情比個小丫頭還長得俊呢?”說完看着他緊抿嘴角的樣子,臉色一沉,“沒見過世面,連話都不會說啦。”

小孩兒聽聞,擡起眼睛瞪着方伯,眼珠子斜着向上翻,方伯砸吧砸吧嘴,“我瞅着就是面善得緊,這到底是在哪見過呢?”說完伸手扭過小孩兒的頭,“轉過來,我瞅瞅。”

小孩擡手一擋,倔強地把頭扭向一邊。

“嗨喲,還有股子牛勁,碰都不讓碰啊!”方伯看着小孩兒小小年紀,面上卻端着一副老成的樣子,也覺得有趣,牽着嘴角笑了笑,臉上的褶子愈見分明,“罷了,也不在這和你磕着呢,先去花廳吧,老爺叫你呢。”

小孩兒聽完直蹬蹬地就朝着夾弄走去,方伯看着小孩朝着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心下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回來,上哪去呀,知道花廳在哪嗎?瞎耗子似的亂竄。”

小孩兒這才茫然擡頭往周圍看了看,最後只得把眼睛瞄向方伯,方伯這才背着手走過來,臉上嘚瑟着朝小孩一哼,“跟我來。”說完便向着廊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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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趟把咱們北邊的宅子、田産,租的租,賣的賣,咱們在鄉下留下的那些田地,要是趕上年成不錯的話,進項足夠開銷了。”方銘華坐在紅木嵌螺钿椅上,淡淡說道。

“這些年啊,連着打仗,把地面糟蹋得不成樣子,賣了也好,就守着鄉下的祖業過日子,也盡夠了。”大太太手肘擱在了案旁,不緊不慢地說道。

方銘華微微點了點頭,拿起茶盞卻并未急着喝,略一思忖後又道:“淵明快回來了,估摸着就是這幾日吧,一來是想把魏家的老宅重新翻修一下,離開也有十幾年了,我聽他的意思是想在白旗鎮開一家缫絲廠,二來嘛,就是想盡快把遠鵬和慧怡的事給辦了。”

說到這,方銘華呷了口茶,垂着眼睛把茶盞放在了案上問道:“慧怡那邊是個什麽意思。”

大太太知道這是在問她,拿眼看了看站在身後的林嬷嬷。只見林嬷嬷笑着微微點了點頭,大太太會意,緩聲說道:“慧怡那邊自是沒什麽意見,只是我想着哪天找個時間帶慧怡和澹雅到普渡寺走一趟。”

坐在下首紫檀官帽椅上的三太太手上翻着湘妃帕子,滿臉百無聊奈的樣子,聽聞提到了澹雅,不禁問道:“去普渡寺幹什麽。”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又轉臉看着方銘華說道:“姑娘出嫁前總是要到菩薩面前敬香祈願的,至于澹雅嘛,前兒帶她去上香,這次就順道還願吧。”

方銘華道: “這事你看着辦。”

大太太颔首點了點頭,半晌突然想到了什麽,蹙眉問道:“怎麽不見澹雅來請早安吶,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昨晚哭了一宿,眼瞅着快五更天了才睡踏實了,這會子八成眼腫得核桃似的了,沒好意思來。哎,這孩子平時讓人給寵壞了,哪受得了這種委屈,這會到讓個野孩子給打了。”三太太淡淡說道,末了轉身對着一旁的翠縷吩咐道:“去,把澹雅叫來,再怎麽委屈了也得自個兒受着,方家的規矩可不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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