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方銘華慨嘆了一聲，“爹怎麽可能不疼雅兒呢。”

“那爹為什麽這麽維護那個小叫花子，他拿東西砸我爹也不管。”澹雅撇了撇嘴角。

“一張嘴就是什麽小叫花子，臭要飯的，我們澹雅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容人呢？”方銘華蹙眉道。

“看吧，看吧，爹說着又動氣了不是。”澹雅說着也不再擺弄手裏的八音盒了，小腿一抻準備着要從方銘華膝頭上下來。

“好了好了，是爹不好，爹不該動氣，坐好了，爹還有話和你說。”方銘華往上抱了抱，讓她坐穩，“雅兒知道爹是在哪遇到那個孩子的嗎。”

澹雅不在意地想了想，“街上，爹從街上把他撿來的。”

“從墓地裏。”方銘華說完思緒頓了頓，腦中不禁又浮現出了當時的情形，因着那個夢，就這麽着來到了素蘭的墳頭，卻叫遇見了這個小孩，仿佛是被素蘭牽引着一樣，方銘華枯着眉說道：“爹昨天回來的路上，在墓園子裏遇到他。”

澹雅聽聞縮了縮脖子，玉兔搗藥的小耳墜子悠悠地清輕晃着，眼裏閃過了一絲害怕，“墳墓堆上呀，他一個人不會害怕嗎？”

苒青平時會纏着院子裏的老媽媽們講鬼故事，一來二去的她也漏風聽到一些，什麽吸食活人生氣呀，披着人皮向人索命呀，這些鬼不都是從墳地裏爬出來的嗎？澹雅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緊緊偎在了方銘華懷裏。

方銘華輕輕摩挲着澹雅的手臂，緩聲說道：“他應該是個孤兒，見到他那會，他正在吃墳頭上的供果。”

“供果？”澹雅驚呼出聲，坐直身子看向方銘華，滿臉的不可思議，“林嬷嬷說供果是給鬼魂們吃的，他這樣做可是大不敬，他就不怕晚上那些東西出來找他。”說完又自言自語道：“看來他是真的餓壞了，也怪可憐的。”

方銘華無限悵惘地嘆了嘆，“是呀，你想想，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從小也沒人管，沒人教，剛進這府裏來，見着那麽多的生人，本來就害怕，你倒好，左一個小叫花子，右一個臭要飯的的罵，還着人要把他攆出去，你說，他能不急嗎？”

澹雅這才嘟拉着嘴嗫嚅道：“其實昨兒我是見他把爹最愛吃的蟹黃燒麥弄髒了我才生氣的，才看到他那會兒我只是覺得他髒兮兮的，又沒說他什麽。”

方銘華一哂，既無奈又好笑，還有着一絲淡淡的欣慰，“就為了幾個蟹黃燒麥，真是小孩子心性，那蟹黃燒麥什麽時候不能吃，非得那麽的計較，不過澹雅這麽的維護爹，爹還是很高興的。”

澹雅看着方銘華得意地一笑，裂開的小嘴露出了一口細白的小糯牙，光致致的臉上透着小女孩的嬌憨。

方銘華揪了揪澹雅的鼻子，寵溺地說道：“爹一直和你說，我們做人要有根基，不能浮躁，說話也好、辦事也好，不要把臉面上的東西看得太重，就說昨兒的事，本來是件小事，就因為你這麽一鬧，一家子烏泱泱的，那個小孩也差點因此吃了竹簟子，爹把他帶回府裏，難道就是為了讓他挨打的。”

Advertisement

澹雅蹙着眉把方銘華的手拽下來，“我知道了爹，您可別再揪我的鼻子了，姑姑可說了，我這鼻子就是被您揪塌的。”

“好，不揪了，但你要答應爹，以後不能再處處針對那個孩子了，爹希望你對他就向對……”方銘華說到這頓了頓，“哥哥”兩個字說出來似乎不妥，想了想又道：“就像你對青兒那樣，好嗎？”

澹雅霎了霎眼，“那他不能再拿東西砸我。”

方銘華哼了一聲，“你只要不欺負他在先，他怎麽會砸你，放心吧，爹會讓方伯伯教他規矩的。”

木盆內浸泡了一夜的黃豆，此刻已變得鼓漲漲的了，滴溜圓的樣子，煞是可愛。博容舀起了一勺豆子并着盆裏幹淨的水，徐徐放進了石磨的磨眼裏，握着木軸柄用勁推轉着。石磨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不一會上下扇面錾有磨齒的地方就汩汩流出了的豆漿。

博容湊近洋瓷缸看了看，淡黃色的豆漿面上浮着一圈細碎的泡沫子，清新中帶着一點淡淡的豆腥氣。緊抿的嘴角微微牽了牽，博容瞅了眼木盆內的豆子，抓起一把就塞到了嘴裏。

“那個不能吃。”一聲不小的驚呼乍然在身後響起，博容吓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一瞧，只見澹雅不知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一襲淺蔚淡藍鑲邊立領單衫，在領口和襟面處繡有蘭草紋樣，同色的百褶裙，胸前的吉祥八寶長命鎖依舊。

檐柱旁一道陽光透過來，映在了她肩頭的紋樣上，蘭草那橢條形的葉瓣宛然一只盛開的蓮藕花，盈盈玉立、娟秀別致。

博容怔了怔，微張着的嘴裏噙着一包豆子嚼也不是吐也不是，眼看着和着口水就要流出嘴邊了，只得趕緊把嘴抿得緊緊的。

這邊，澹雅見博容轉過來也是一愣，怎麽也不能把他和初見時那個腌裏巴臜的小叫花子聯系在一塊。

“怎麽又叫他小叫花子了，爹知道了又要唠叨了。”澹雅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搓着腳走到了博容面前，夠着頭看了看盆裏的豆子，“青姐姐說了，這些是生的，不能吃，吃了會鬧肚子的。”

說完看了看博容緊抿的嘴角，“你還是趕快吐出來吧。”

博容被澹雅看得有一絲難為情，羞赧着正不知該如何，但一眼瞄到澹雅那雙水濛濛的眼睛，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心下莫名就來了氣，賭氣似的把豆子在嘴裏狠嚼了幾下，囫囵着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