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你這人怎麽這樣，說了不能吃的。”澹雅有些急了，心下暗忖着：真是狗咬呂洞賓個不識好人心，吃吧吃吧，肚子疼死你。

翻了翻眼正準備走，才剛邁出步子，澹雅似乎想到了什麽，又折轉身來略帶試探地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博容看她謹小慎微的樣子，蹙了蹙眉，心下猶疑不定。

而這一系列動作在澹雅看來就是另一種意義了，應該是被說中了，但沒好意思承認。澹雅了然的點了點頭，“餓的話我帶你去找青姐姐，讓她給你找吃的，成嗎？別再吃這個了。”

說完也不等博容表示什麽，拉起他的手就欲往西邊院子跑。

博容只覺手上一陣柔軟膩滑，和他的粗粝不同，莫名地一慌神，忙忙地把牽着自己的小手甩開，力使得大了，澹雅“蹬蹬”朝前撲了幾步，差點摔趴在了地上。

“你幹什麽？”澹雅有些懵着，轉過身來看着博容，只見他梗着脖子也不看她，呼呼地喘着小氣兒，全身仿佛又罩上了一層透明的罩子，倔強戒備着不容人親近。

澹雅眯了眯眼，“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見博容不說話，遂走近了看着他蹙眉道：“如果你不想和我去的話，那你在這等着。”說完就轉身跑開了，跑到廚房門口是頓了頓，“你在這等着我，我去端點心來給你。”

博容凝神注視着澹雅漸漸跑遠的身影，廊檐上挂下幾枝藤蔓，只覺幾縷青翠鋪在了灰瓦間，幾只大燕子忙于築巢，銜了新泥從外面飛回來，輾轉來回間，翅膀發出撲棱棱的聲響。

博容把嘴裏含着的豆子吐了出來，嘬了嘬嘴，又是一口碎渣子，“噗”的一聲吐在了廊檐外的草叢裏，轉身回到廚房繼續磨着豆子。

洋瓷缸裏的豆漿已經裝滿，博容正準備倒出來，突然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側臉向後看了看，眼尾處果然瞄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淺藍一色的，讓人覺得眼睛裏也是暖暖的。

“喏，快吃吧。”澹雅把手裏攥緊的東西放在了案板上，博容垂眼一看，鴨卵青的帕子裏包着幾塊糕點，有些地方被磕碎了，碎沫沫裹着餡兒糊在了帕子上，把帕子上繡着的一支粉白梨花也染成了绛紫色。

“這是芸豆卷，我只找到了這個，快吃吧。”說完不等博容說什麽自己就先拿起一塊放進嘴裏嚼着。卻見博容愣愣地看着自己，澹雅眨巴了一下眼，嘴裏鼓着一包，又拿起一塊遞到博容的面前，“你怎麽不吃，快吃啊！”見博容不動就又往他面前送了送。

博容看看澹雅，又看了看芸豆卷，眸光晃了晃，遲疑着伸手接住了。

澹雅看着抿嘴笑了笑，“我聽青姐姐說我爹給你取了命名了，‘博容’我以後就這樣叫你好嗎？”

博容擡眼看了看澹雅，眼神下溜瞥見了她嘴角邊的糕點碎渣和細白小糯米牙上黏着的餡兒，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澹雅自然是把這當作是默認了，遂自顧自地又說道：“我叫澹雅，方澹雅，‘澹雅之風，於茲沫矣’，也是爹給我取的，你也可以這麽叫我。”說完想了想補充道：“但是得在沒人的時候，人前你還是得叫我‘澹雅小姐’，方家的規矩是很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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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雅說完，烏黑晶亮的眸子看着博容，閃爍着清幽的光澤。見博容還是沒吃，正欲拉他的手，又想到了什麽，只牽了牽他的袖子說道：“你快吃呀，很好吃，我餓的時候可以……”

“小姐呀，你怎麽跑到這來了。”澹雅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苒青急急地聲音傳來，“老爺差人到處找你。”

澹雅回頭看着風似的跑到自己面前的苒青還有緊跟在後的方伯，吶呢問道：“青姐姐，爹找我幹什麽呀！”

“府裏來客人了，老爺讓帶你去呢，快些吧，都問了好幾回了。” 說着拉上澹雅就走了，澹雅只來得及回頭看了眼博容。

“哎嘿，你還就吃上了。”方伯沖着愣怔在那的博容怪叫了一聲，俯身看了看帕子上放着的糕點，“你小子，幹活都不消停。”

說着拈起一塊放在了嘴裏，糕兒太酥軟了，還未送到嘴邊就掉了一半，方伯“哎喲”忙着伸嘴去接，末了，砸吧着嘴嚼着。

忽然看見博容正霎着眼看着自己，方伯渾不在意地說道：“看什麽看，還不趕快吃，吃完了接着磨，別淨想着偷懶，方家可不養閑人。”說完背着手晃着腦袋走了，邊走邊掐着脖子似的緊拉慢唱道：“聽谯樓打罷了三更時分，一輪明月照階廳……有才不在官大小，無才枉受爵祿恩。撩袍端帶把龍庭進。三呼萬歲臣見君。”

方伯沿着一色清雅花磚悠悠地穿過了廚房外的花壇，初夏時節，此際要開的花都已開了，茉莉、芍藥、牡丹、石榴，盈盈滿滿，騰紅酣綠地在枝頭點綴着。陽光從綠葉的空隙間投射稀疏的光斑，在地面上微微晃動。

博容把糕兒慢慢送進了嘴裏，只覺香甜爽口，入口即化。

一陣風吹過，案板上帕子的一角被掀起，帕子上浸了幾灘油漬，顏色比其他地方顯得淡薄透亮了一些。博容把最後一塊糕點吃完，瞟了眼帕子，随手塞進了竈臺旁邊的竹簍裏。

澹雅和苒青出了後院，緊趕着朝花廳走來。經過了一個花巷，花巷兩邊青藤蒼勁，曲徑通幽。在這一片翠綠中，唯見一株重瓣垂枝櫻花，此時已開至繁盛，團花錦簇，吐紅散香。

花巷盡頭是一扇月洞門，透過镂空花牆，遠遠就看見了林嬷嬷在花廳廊庑下翹首朝這邊張望着。日頭照在了廊上浮雕卷草紋雀替上，稀疏斑駁的光影投在林嬷嬷的臉上，使得林嬷嬷的臉看上去有些陰晴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