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魏仲淇挑了挑眉,正待進入院中,手臂卻被人一拽,只聽得叔涵在旁邊小聲說道:“哥,你看。”聲音裏有着小小的驚喜。

魏仲淇順着叔涵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方澹雅和她姑姑的身影從甬道盡頭一晃而過,甬道盡頭的漏窗上爬滿了蔓蔓藤蘿,碧油油的葉子随着風擺動着,一片沙沙作響。仲淇沒有說什麽,一只腳已然跨進了洞門。

“要說這方家吧,就那個小丫頭還有趣些。”魏叔涵緊随着哥哥進了小院,此時正值初夏,園內植有多株枇杷,一片蔥茏的濃綠上泛着金黃的果實累累,整個小院一副江南村舍小庭的風光。叔涵不甚在意地四周打量了一番接着說:“哥,你都不知道,那小丫頭随便一逗,就像只炸毛貓似的,剛才在廳上,逗得我直樂,那小樣子嘛長得倒真是不錯,是吧哥,哥,問你呢?”

魏仲淇眼神一頓,怔了怔,腦海中不期然出現了一雙明澈的眸子,以及陽光下簌簌晃動的那串碧玉墜角,微微晃悠着,那偶爾一晃而過的光亮刺到了他的眼睛,那刺目酸脹的感覺他還記得。

“我們現在是在別人家,你的性子可要好好收斂一下。”魏仲淇沉下臉來,“可別給父親惹什麽麻煩。”

草叢裏的蟲蝥放聲叫着,長短相接,魏叔涵站在日頭底下,熱的有些暈乎乎的,看着走遠的哥哥,他不禁喃喃說道:“我……我怎麽呢我?”

魏淵明坐在紫檀桦木背大椅上,望着方銘華,眼神中有着一絲微妙。

“你說這事真是奇怪,好好的,我怎麽會夢到蘭兒呢?”方銘華手肘支在楠木雙整板大架幾案上,眉頭微蹙,一旁落地燈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使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加的慘白。

魏淵明聞言若有所思,靜默不語,半晌才緩緩道:“這事差不多過去快十年了吧。”

“是啊。”方銘華目光幽幽,垂眼看着幾案上的紫檀座霁藍釉瓷水盛,“這幾年,我已經很少想這件事了,可是我當時就覺着,好像被什麽東西牽着似的,我就想去看一眼蘭兒,結果就遇見了那個孩子。他就那麽一聲不吭地看着我,問什麽也不說,那雙眼睛裏充滿了戒備,但那慌亂的小樣子,我……我看着心裏就一陣陣發酸,就想到了素蘭,我的素蘭。”方銘華低垂下身子,用雙手捂住了臉。

他的聲音裏含着一絲哽咽,仿佛隔着層朦胧的绡紗,雖然低沉輕微,可是一字一句卻又聽得分外真切。

魏淵明看着方銘華的樣子,長長嘆了口氣,“這麽說起來,倒像是弟妹招着你到了她的墳前,遇見那孩子的。”

“你也這樣認為。”方銘華聽聞倏地擡起了頭,眼睛裏閃爍着光芒,“ 所以當時我就決定要把他帶回來,我知道,這也是素蘭的意思,素蘭,那麽善良的一個人,她肯定是不忍心那個孩子再受苦,所以要我把他帶回來,好好照顧他。”方銘華嘴角含着一抹淺笑,整個人似乎都顯得輕快了許多。

魏淵明只能皺眉苦笑,思忖着該如何勸說,可一看方銘華的樣子,也只好選擇作罷。

“宗亭,當初……”魏淵明欲言又止。

方銘華見魏淵明剛一開口又不肯說,幾番下來,不免覺得急切,剛想開口催促,便聽見魏淵明低潤的嗓音緩緩響起,“宗亭,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當時弟妹不是已經……已經快生産了嗎?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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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銘華微一怔,随即臉上的表情漸漸暗淡下來,他起身緩步踱到了雕花窗前,出神地望着外面,目光清冷卻散發着令人生畏的深沉。

不知何時起,又下起了雨,雨點打在金銀花藤蔓上,葉子愈發綠的深沉,潮濕的空氣裏混雜彌散着淺綠苦涼的味道,宮燈的玻璃罩上留下了一溜長長的水漬,淩亂模糊的泛着陣陣涼意。

“我記得那個時候,也像現在一樣,連天的下雨……”沉默了半晌,方銘華緩緩說道:“方家在華城的生意出了纰漏,管事偷了賬本去投奔了方家的死對頭。當時素蘭即将臨盆,我本想陪着她生産完再去處理,可母親催得緊,華城的釀酒是方家的根基,我只能安撫了素蘭,約定好半個月的時間就趕回來。可誰知道去了那邊,事情比我想象的棘手得多,等我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已經是一個多月了,趕回來時,見到的就是一座墳茔。”

方銘華平靜地敘說着,聲音幽幽傳來,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魏淵明無聲地看着方銘華,燈光打在了他的身後,臉掩在了陰影裏,看不清表情,但放在身側的兩只手卻是緊緊地攥着,周生泛着絕望冰冷的氣息。魏淵明只覺着寒浸浸的,忍不住地顫栗。

一陣風吹來,檻窗被吹開了一些,綿密的細雨落在了案端的《續古逸叢書》上,一旁的王虛舟銘端石長方硯積起了淺淺的一汪水,兩支揮毫列繡紫毫筆散亂擱着,偶爾被風卷着滾了幾下,堪堪停在了案邊。

“那究竟是何……?”

“私通家奴。”方銘華淡笑着說,嘴角牽起的弧度冷硬猙獰,聲音輕且淺,卻是讓魏淵明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滿臉的不可思議,眼瞳裏迸出了一絲震驚的駭意。早些年在上海的時候,聽聞過方家的事情,都道是方家二太太因難産而死,大人和孩子都沒能保住,可據一些知道點內裏的人卻說,二太太風評不是很好,死得有些蹊跷。

魏淵明只當是會從二太太的出身上做文章,不曾想,竟是這樣一個說法,私通家奴,這……魏淵明略有些尴尬地站在那,想勸說點什麽,卻發現臉僵硬地扯不出一絲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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