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方銘華坐在床上,昨夜酒喝得多了,此刻頭痛欲裂,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他拿手捂住臉,深深吸了口氣。房外傳來了方伯的聲音,他只得嗄着嗓子說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亮眼刺目的光線立刻投在了屋內,方亮的斜長一塊延伸到了書案腳。方伯領着幾個小丫頭擡着洗漱用的銅盆、香皂胰子、牙粉等魚貫進入,幾個影子漸次晃動着。

方銘華微擡頭扣着領子處的盤口,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雪青色的長衫,更添了幾分儒雅,對着候在門口的方伯問道:“士達昨兒是歇在哪呢?”

“魏老爺就歇在西次間,現下也已經起來了,翠墨正伺候着。”方銘華拿牙粉漱了口,正彎腰洗臉,聽方伯這麽一說,才憶起他和魏淵明昨晚喝了一夜的酒,模糊記得天擦亮那會好像是讓淵明扶上床的。

拿帕子擦了擦臉和手,随手擲在盆裏,方銘華說道:“你去和淵明說一聲,我待會過去,哦,對了,通知潤生一聲,讓他來西次間找我,我有話和他說。”

方伯應了聲是,正準備退出去,不料,又被老爺叫住,“那個孩子現下安頓在哪,派活給他了嗎?”

方伯心頭蹦了蹦,眼珠子溜轉了幾圈,“那孩子現在就住在南邊院子,緊挨着在我的旁邊,府上也沒有什麽現活兒讓他做,我就讓他在廚房幫忙。”方伯擡眼觑了觑老爺,見老爺臉色無異,又低聲說道:“今兒一早,裁縫鋪的來人給那孩子量了尺寸,我讓他們緊趕着做出來,估摸着幾天就能送到了。”

方銘華思忖了一下,點了點頭,方伯躬身退了出來。

方伯來到了檐下,對着秋絡吩咐道:“讓廚房準備幾樣清爽的粥和小菜,一道送去魏老爺屋裏。再着人通知大太太,就說老爺已經起來了,氣色瞧着還不錯,這會正跟魏家老爺說話呢。”

方伯看着幾個丫鬟都相繼走遠,眯着眼睛朝着天上看了看,晴好的天氣,雲彩只有幾绺挂着,因着昨夜的雨,天空仿佛被洗淨了似的,湛藍得有些炫目,檐上的如意滴水在青磚上映出了一排輝煌的菱形。

方銘華一腳跨進西次間,就見得魏淵明正捧着個青釉堆白茶盞,也沒喝,一手擎着茶碟,一手揉着眉心。聽見的動靜擡頭看過來,面上苦笑道:“畢竟比不得當年了,這會頭疼的厲害,記得當年你、我還有岳榮兄在西麓山腳暢飲一夜,還可以爬上山頂觀日出。”說完無奈地搖了搖頭。

方銘華接過了丫鬟遞過來的茶,輕輕劃了劃漂浮的茶葉子,淡笑着呷了口茶,“聽說如今岳榮辭掉了他南京司法部次部長一職,帶着妻兒回到了湘麒老家了。”

“他那個性子,也不适合在官場上周旋,辭了也好,與其讓人驅使,不如回老家去,一家人守着祖業,過幾年舒心的日子。”魏淵明說起岳榮來,心下不免有番感慨,“想當年我們三人被稱為‘博野三傑’,你還記得那時候選優秀生時湯督學是怎麽評價你和岳榮的嗎?”

方銘華聽聞魏淵明這麽一提,似乎有點個印象,但再一細想,關于博野書院時的點滴在腦子裏早已是空茫茫一片,遂搖了搖頭。

魏淵明也不介意,清了清嗓子說道:“當年湯督學對你和岳榮的評價那可是相當的中肯,他說‘要說博野的人才,出類拔萃者不外乎方陶二人,方銘華嘛,鋒芒內斂,外柔內剛,那是表面平靜卻蘊藏着無限力量的水,陶家溍呢卻是縱橫恣肆,張揚不羁,就像是一團熊熊燃燒光芒四射的火焰。’。

方銘華聽到這笑了笑,“但湯督學也曾表示,認為你的“中正平和”更對他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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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說完相視一笑,卻也不覺唏噓慨嘆一番。方銘華走到窗前,頓步凝望着遠處。魏淵明也不再說話,房間裏靜得很,只偶爾聽到院子裏幾個小丫頭潑水嬉鬧的聲音和方伯輕喝的聲音。

“逢時遇景,拾翠尋芳。看花枝堆錦繡,聽鳥語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複,世态炎涼,優游閑歲月,潇灑度時光。”方銘華突然低低念了起來,魏淵明一愣,走至他的身旁,朝着窗外看了看,只見得檐前老樹一株,濃蔭覆窗,不禁笑道:“宗亭兄好興致呀,怎麽突然想起這樣一首閑詞。”

“見笑了,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來 。”方銘華淡淡說道:“不過若真能如此,那便是人間之樂,無過于此矣。”

陽光透過窗棂,灑在了二人的身上,似乎周身都鍍上了一層金黃,魏淵明心下揣度出了方銘華為何而感,側臉看了看這位昔年好友,一張白皙的臉上薄唇微抿,眼睛裏再也尋不到往日的激情,同樣也沒有的怒火,只有沉寂,了無生息的沉寂。

“銘生,過去的事情我們都無力再挽回,現下唯有……”魏淵明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口就走進來一個男子,手裏抱着一沓簿子,躬身站在了二人身後,“東家,您找我?”

方銘華看了看是賬房管事方潤生,對着魏淵明回以了一個感激的眼神,便轉開了話,“士達,你先坐。”說完又對着站在一旁的方管事說道:“潤生,之前王進的事你可查清楚了。”

方銘華沒說什麽,方管事瞅着自家老爺平靜無波的面龐,心下有些犯怵,但還是咬了咬呀繼續說道:“東家,王進雖然是動了帳,挪了款,前後可能20個大洋左右,可那也是事出有因呀,他父親剛剛過世,母親也一病不起,他是急着用錢,這才動了歪念啊,還望東家寬宏大量,網開一面,饒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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