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連環訂單(八)
205號房是格林公寓裏結了水煞那一戶,論壇給他的搜索結果是住戶被騙婚騙財之後,萬念俱灰,選擇了自殺,死後怨氣不散,遂化成了厲鬼。
這個鬼落在哪兒了還沒個說法。
一聽到有消息,林機玄就湊了過來,問道:“這案子我能看看麽?”
“能,”賀洞淵把電腦往旁邊挪了挪,“随便看。”
林機玄一掃過去,滿屏的文字,他直接略過一些專業用詞,大致将這個案子捋了一遍。
賀洞淵擔心他看不明白,也在旁邊慢條斯理地講了下這個案件:“想要聘請我們處理離婚財産糾紛的是205號房死者的原配妻子,她和正在鬧離婚的丈夫有一筆扯不清的投資,這個投資牽扯到了205的死者。她現在想要把這筆錢全都攬進懷裏,一毛都不給現任丈夫留,要不是知道205號房的人是怎麽死的,這個案子我可能就接了。”
林機玄看他:“你不打算接?”
“不打算,”賀洞淵嗤笑一聲,“我從來不打昧着良心的官司。”
林機玄沉默,他忽然問道:“……要不昧一次?”
賀洞淵:“?”
林機玄說:“五行煞必成厲鬼,205號的厲鬼還沒找着下落,可能還在作祟,極大的可能就是去找生前最怨恨的人,要麽就是欺騙他的妻子,要麽就是與妻子聯手起來騙了他錢財的男人。這個官司的當事人——夫妻兩個都有可能,我想有機會就接觸一下。”他目光在賀洞淵赤裸的胸口一撩,莫名覺着異常礙眼,腦子裏把家裏能給他穿的衣服都過了一遍,手頭這件是最好的。他把衣服往賀洞淵懷裏一揣,“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怎麽?”賀洞淵沒再拒絕,胳膊塞進袖子,把衣服從頭上套下時,聲音被悶在衣服裏,帶了幾分鼻音的沙啞,“我尋思我形象也沒那麽差,這麽礙你眼?”
林機玄沒搭理他,說:“不過你實在因為原則問題不想動搖的話也沒關系,我可以自己找機會。在那之前,得先把這水煞之前那一土煞處理完。”
“土煞是怎麽回事來着?”他随意問了一嘴,眼睛盯着手機屏幕,給他導師發去消息,“這個案子能接,不過我想先跟委托人碰個面,老師能安排一下麽?”
“住在305的女性因為夜班晚歸被醉漢失手打死,屍體埋在了公寓樓下的花壇裏,我已經有點頭緒了,打算傍晚去看看。”林機玄把淩晨張氏兄弟碰見的情況給賀洞淵粗略講了,賀洞淵一聽這情況,本想說跟他一塊去看看,卻收到導師回複的消息:“這個案子她很急,如果要見的話今天就得見。”
賀洞淵暗啧了一聲,一邊給老師回複可以,一邊對林機玄說:“今晚我先跟那個女的接觸一下,不能陪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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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了幾點?”林機玄問。
“還沒說。”賀洞淵搔了搔領口,弓起的食指下跳出一個個小紅點,又癢又疼。
林機玄看了一眼,沒想到他還真的冒疹子了,自己這衣服質量也不至于這麽差吧?
“我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賀洞淵把那份文件單獨拎到筆記本電腦的桌面,方便林機玄随時查看後便把筆電合上,站起來說,“有事再聯系我,回了。”
林機玄忽然問:“你平時穿什麽衣服?”
“一般都是定制的,”賀洞淵笑得活像是個稱職的纨绔,鏡片下的眼睛暧昧地眨了眨,“意大利的,法國的等等,德國的不太喜歡,太板正了,活動起來不方便。”
林機玄不說話了,賀洞淵笑了笑,沖站在一旁睡醒過來的韓立命招了招手:“住哪兒,我順道送你回去。”
“不、不順道吧……”韓立命說,“我打車回去就行。”
“你身上還有點殘留的晦氣,跟我去個地方。”
韓立命看了林機玄一眼,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林機玄說:“他看着是不太正經,但不算什麽壞人。”
“我要是壞人,那天底下沒好人了,”賀洞淵不耐煩地說,“行了,別磨磨蹭蹭的。”
把兩人送走後,林機玄洗了個澡,回房補了個覺。
五個小時後,鬧鐘把他叫醒,林機玄弄了點吃的,手機上有好幾條賀洞淵發來的消息。
【不禿的驢】:人我送去分局做檢查了,魂魄科的同事說會幫忙追一下他丢失的那一魂,省得他外頭沒風都能哆嗦得跟個篩子一樣。
下一條在這條的一個小時後。
【不禿的驢】:人間慘劇,青年才俊慘遭咕咕咕,非常着急的委托人莫名其妙把約談時間改到了明天,等下我去找你。
林機玄給他回去消息:“剛看到,我大概半個小時後到格林公寓。”
這條消息很快就得到回複:“猜到你差不多這個點要去,我已經在去的路上了。”
他忍俊不禁,在附近買了把鏟子後打車前往格林公寓。
今天淩晨,張氏兄弟在花壇旁看到那些幻覺不單純是五行混亂導致的,他估摸着還有那只厲鬼作祟的成分。那個時間點,正是陰陽分野的關鍵時刻,人的意識和周遭環境都處在一個覺醒的狀态,同那時間點相似的還有一個便是黃昏。
晝伏夜出,天地由陽轉陰,世間萬事萬物都在這一刻變得模糊,是最容易撞邪的時刻。
最近出事,格林公寓外圍一圈都被拉開了“禁止入內”的黃色警戒線。林機玄左右看了看,見沒人在旁監視,便直接拉開禁入線鑽進公寓。
正是時候,夕陽漸斜,暮色四合,城市沉浮在晦暗難辨的雲霧裏,被高樓大廈環抱的殘破廢墟獨處城市一隅,像是個早已被遺忘的孤獨者。
他到花壇邊的時候,賀洞淵早就在那等着了,剛洗過的短發非常清爽,他穿着一身淺色的T恤和藍灰牛仔褲,襯得腰細腿長,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的眼鏡,正拿着平板電腦漫不經心地劃着屏幕。
要不是深知這人信奉“我就是道理”和喜好蹬鼻子上臉的作風,險些被這副清純男大學生的樣子給欺騙了。
“來了?”賀洞淵擡起眼尾,撩了一眼林機玄。
哪怕知道這人惡劣的性格,林機玄還是被這一眼賺去了一瞬變快的心跳。
賀洞淵用中指往上推了推眼鏡:“來之前替你把這人查好了,305號樓,原住戶叫于虹,死的時候二十八歲,是附近一個餐廳的服務員,晚班下班回來後被壯漢錯手打死,後被埋屍在花壇。喏,位置就在我背後。”他看着平板上的內容,繼續說道,“打死她的醉漢叫張力,那邊給的說法是這個張力估摸是對于虹存有不軌心思,持續跟蹤于虹下班長達一個月,那天晚上喝了些酒,酒勁上來了就去糾纏,于虹激烈抵抗,張力最後失手把人打死,抛屍花壇。”
“張力怎麽處置的?”林機玄問。
“死刑,”賀洞淵回道,“殺人償命,沒別的下場。順帶一說,查這事的時候還去查過405那戶,激情殺人,也是死刑,那個叫韓立命的就是倒黴被附在玉佛裏的鬼纏上當了個冤大頭。”
林機玄沒說話,五行煞看着是諸多巧合湊在一起形成的悲劇,但成因詭谲,背後有許多值得懷疑和推敲的地方,最大的一點就是怎麽可能這些年齡的人都恰好分布在了每一層的同一個房間,又怎麽會每個人的年齡差都相差五歲。
當初盤查這煞的時候,他向邱聞大師請教過,樓層和年齡其實對成煞的影響并不大,關鍵是事由之間的生克關系。然而在格林公寓裏,樓層排列有序,年齡有規律可循,仿佛在暗示他們能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證實這煞的存在,又像是刻意陳列出來的幹擾項,專門為了混淆視聽。
查到現在,連環訂單給了他很大的提示,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格林公寓裏的五行煞不是純粹的巧合。
“想什麽呢?”修長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林機玄回過神,問道,“黃定查了嗎?”
“查了,”賀洞淵說,“重點查驗對象,這人背景幹淨,打小老實,除了念書笨點外沒別的毛病。長大後子承父業,繼承了這個什麽什麽制鞋廠。唯一一個污點就是雇傭的司機開車撞死過人,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哦,對,最重要的一點,心态健康,常被社區評為熱心居民,因為見義勇為拿過當地派出所的錦旗。所以這人怎麽了?”
“沒什麽,跳樓自殺那小姑娘日記本上出現過這個人,查查看。”林機玄說這話時,踩在花壇臺階上翻了進去,他邁過長得異常茂盛的冬青樹叢,在泥地裏踩了踩。
最近天氣潮熱,花壇裏的泥土混着水汽一片松軟,他掄起鏟子找了塊順眼的地方鏟了下去。
“怎麽?”賀洞淵看了一會兒,沒懂他在做什麽,疑惑地問,“還有什麽東西沒被挖出來嗎?”
“可能有。”林機玄回憶着這條訂單的描述,應該有什麽東西被遺漏在了裏面。
賀洞淵左右沒什麽趁手的工具,遂心安理得地聳了聳肩,說:“我在旁邊替你加油,祝你——”
林機玄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好像挖到了什麽,鏟子邊沿撞在了上面,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