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沒有明天的明天

老人嘆了口氣,繼續講着。

大學的時候,一個男孩跑來我宿舍樓下說要見我,我疑惑的看着他,總覺得哪裏很熟悉卻完全想不起來,直到他說,他叫蘇慕陽,5歲那年,在我家見過面的,我才想起來,是那個沉默寡言的男孩,如今的蘇慕陽也不再是5歲時的樣子,除了眉眼間還有着那股深邃,簡直就像是脫胎換骨的另一個人。

他常常會來找我,陪我吃飯,陪我上自習,陪我過周末,陪我做每一個我想做的事。他說他爸爸告訴他,我在這裏上學,于是他就來了,我笑笑,看着遠處隐藏在樹影裏薛風的身影,低頭不語。

蘇慕陽不同于薛風,他對我非常好,非常非常的好...好到我無法形容,如果薛風是我追随的光,那蘇慕陽就是我身邊的騎士,一個遙不可及,一個體貼入微。慢慢的,我也發覺到蘇慕陽對我的好感,整個大學四年,都是他在陪伴着我,但我始終,放不下尋找薛風的身影,而薛風,也總能被我發現,我不知道這算不算默契。

蘇慕陽聽我提起過薛風,他沉思之後對我說,璎珞,如果你這麽放不下,不如找他談談,我可以幫你...

我心動了,并在蘇慕陽的幫助下,成功捉到薛風一次,薛風看看我,再看看蘇慕陽,什麽都沒說。我支開蘇慕陽後,跟着薛風一路走着,默默地走着,就好像回到小時候,這麽一直一直的走着...直到我走不動,蹲在地上抽泣。薛風回過頭,我能感覺到他在看着我,可我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那麽的無力...他帶我去了那時我們經常去的酒吧,喝多了的他突然過來抱住我,并親吻我,他說他真的不想毀了我,他說他真的好愛我,他說他在離開我的每一天,都備受思念的折磨,他說他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堅強,他只能默默地在遠處守護我,他說他沒有資格擁有我,但他看到我身邊有了別的男人,真的好難過...他緊緊的抱着我,說着我不知該期待還是什麽的話,我只知道我在哭,哭了很久很久...

那一夜,我成了薛風的女人...

醒來後,他坐在床頭吸煙,我問他,我還可不可以繼續跟在他身邊,我說我什麽都不想要,只要有他就夠了,我說我什麽都不在乎,我不在乎榮華富貴,不在乎一切一切現在擁有的,我只在乎他...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又會拒絕,可是他說,他需要一段時間,他問我是否真的做好了準備,我堅定不移的點頭。我撫摸上小時候他為了救我而留下的傷疤,看到他把它紋身成璎珞的樣子,心裏陣陣苦澀。為什麽我們會愛的,這麽辛苦...

回到家,就接到父親的通知,說要和蘇家連親,并宣布了我将要嫁給蘇慕陽的消息,蘇慕陽站在我面前,溫柔的笑着向我伸出手,我迷茫的看着父母,他們說了解我們在學校時的感情很好,慕陽很喜歡我,并非常有誠意的想要娶我進門。我說我要再考慮考慮,蘇慕陽馬上為我檔下父母的責備,帶我去了後花園,他問我,見到薛風之後,心結有沒有打開?我點點頭,說解開了,他很開心的問,那可不可以給他一個機會,我低下頭沉默,輕輕說了句,對不起...但蘇慕陽并沒有向我想象的那樣放棄我,反而溫柔的笑着,說他從5歲那年見到我,就對我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他的父親告訴他,如果以後夠優秀,就來我們家提親,他為了達到父親所謂的優秀,一直都非常努力,他現在站在我面前了,他可以給我幸福了,他不在乎他需要等多久...我看着他的笑臉,心裏默默的糾結起來。

我以為一切都會和薛風說的一樣,我可以繼續陪着他,但薛風卻好像真的消失了一樣,從那以後,我再沒看到薛風的身影,連樹影下的他,都再沒找到。相反,蘇慕陽對我一如既往的好,他用他的溫暖,慢慢融化着我冰冷的心,每每給我感動與驚喜,我都對他的好感更升一格,也許那個年齡的女孩子會對浪漫的事情有更多關注吧,蘇慕陽的出現,填滿了薛風缺失時,我內心的傷口,我們的關系,也變得越來越融洽,融洽到我覺得,自己喜歡上他了。

細心的蘇慕陽看準時機,來我家提了親,父母當然高興的滿口答應下來,而我雖然一半的心還系着薛風,但我想,他的消失,也許證明着他的放棄,我們說不定,就應該是沒有緣分吧...

抱着這樣的心态,我答應了蘇慕陽的訂婚,接受了他的鑽戒。

一切都順利的在進行,我們步入了結婚的殿堂,卻好像電視劇一樣,在最關鍵的時候,薛風出現了,後面伴随着他整個十三街的小弟們,薛風在他們的攙扶下,顯得十分憔悴,我看到他的那一眼,我就知道我之前下的決心都白下了,只要他出現,我就沒有辦法嫁給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他的小弟們齊聲大喊,薛嫂!你快回來!現場的保安制止不住這群少年,站在我身邊的蘇慕陽,看到我失魂落魄的眼神,就明白了任何——他沒有強行制止薛風帶走我,只是對他說,要讓我幸福。薛風沒有看他,微微點頭,便摟着我撤場,一切仿佛鬧劇一般。

我想對薛風說,對不起,我選擇了別人,但薛風卻先開口,他說,對不起璎珞,差一點讓你成為了別人的新娘......

我想這就是宿命吧,也許從他救下我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我是他的人了。

于是我們開始了私奔之旅,我一直默默的幫薛風換藥,跟在他身邊,他的小弟們為了慶祝我終于回歸,在酒吧狠狠的大鬧了一場,我開心的笑着,大笑着,我想,我習慣了多年的生活,我遺忘了多年的生活——我終于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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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薛風相處的日子總會很奔波,離開家的我們過得很艱苦,動不動就有人來打架,動不動大家就要負傷,薛風總是那個第一個沖出去的大哥,也總是把我護在身後的騎士。我一直靜靜的追随他,只在偶爾才會想起蘇慕陽給我的溫暖。日子就這麽安靜的過,薛風能給予我的不多,我們大多數時候甚至都是毫無交集,但我依然辛苦,又滿足着...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變了...徹底的變了。

那一天,我們剛剛從十五街回來,大夥搶了十五街老大的一個寶石,還把他手下打了一頓,大家興奮而歸,卻忽略了對方仇恨的目光。第二天,我便在睡夢中被人帶走,醒來時就已經被綁在一個廢棄的停車場裏,嘴被膠帶封着,身上綁着一層層的繩子,看過太多打架場面的我,并沒有覺得慌張。

對方是十五街的一夥人,因為昨日的慘敗,氣不過便使陰招綁來我,他們中的老大拿出手機,給薛風打電話,說不想他的女人被人糟蹋,就獨自一人帶着他拿走的寶石,準時出現在十五街東區的地下停車場,否則就會對我不客氣。薛風氣憤的挂了電話,我看着近十人的對方,看着他們手裏拿着的刀,心裏莫名的躁動。他們一個小弟說,先把我辦了,反正等薛風來,也不過是拿下寶石便了解了他,沒必要遵守承諾等着他到,那老大一聽有道理,伸着一雙髒手就在我身上亂摸起來,我吓得想要大叫,但是膠帶只會咧的我更疼,我無助的低聲抽泣,眼看就要被侵犯的時候,一聲大吼讓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沒錯,我的英雄來救我了,但那并不是薛風,畢竟從十三街到十五街,最少也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看向聲音的出處,只見蘇慕陽蓬亂着頭發站在出口處,一貫衣裝革履的他,外套都沒有穿好,他甚至手無寸鐵,就對着對面近十個拿着刀的男人大吼,我開始慌亂起來...

蘇慕陽大喊着,放開那個女孩,硬生生的穿過人群,來到我面前,他護在我身前,把外套脫下來蓋在我身上,他對那些人冷靜又嚴肅的說着,放了她,你們要多少錢我給。可是十五街的男人們并沒有就此罷休,他們說,我是作為薛風的人質,不會傷害我,殺了薛風之後便會放我走,我聽到他們要殺了薛風,吓得愣住,蘇慕陽說,你們和薛風的恩怨不要牽扯到我的未婚妻,放了她,要多少錢我給。

十五街的男人們面面相觑,甚至開始商量,蘇慕陽看有所轉機,拿出一張卡讓他們随便取,只要讓我和他安全離開這裏,便會說出密碼。對方考慮了一下,說害怕有錯,先取錢再放人,但蘇慕陽怕他們一旦走了,我又會遭遇不測,便硬是堅持先放人,他們拿刀指着蘇慕陽的胸口,說主動權在他們這裏,他抗拒不得。

甚至有個小弟說,這不是白撈的錢麽,留着這個小妞,看他還能榨出多少啊!那邊的老大恍然大悟,把刀交給身邊小弟,上來扭過我的臉,對着蘇慕陽說,不想這小妞受傷害,就最好乖乖聽他們的話。我沖着蘇慕陽搖頭,那老大氣急敗壞的給了我一巴掌,把我從椅子上扇倒,蘇慕陽瞪得眼睛都圓了。

老大見他不從,開始在我身上不老實,并故意演給蘇慕陽看期望他妥協,結果被激怒的蘇慕陽忍無可忍,無懼胸口的刀,直直的沖過來拉走那個胖男人,并給了他結實的一拳。對方見此情景,大罵出口,沖着蘇慕陽就圍攻過來,他擋在我身前,高大的身影甚至遮住了我的視線,我能感到他的顫抖,但他卻沖着我笑,我吓得哭個不停。

他默默的在我耳邊說,別哭璎珞...別怕..有我在....

再後來,我覺得世界都靜止了,定格在蘇慕陽微笑的臉,慘白的臉,嘴角流着的血,他碎碎的念着...別哭璎珞...有我在......

然後就沒有了氣息。

我瘋狂的蹭過去想抱住他,但我被綁在椅子上,我無法伸開雙手。

我想瘋狂的大叫,我瞪紅了雙眼,但我發不出任何聲音...

和小時候一樣的無助,和小時候一樣的害怕...

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蘇慕陽........

然後薛風趕到了。

對方見我這邊死了人,慌了陣腳,薛風一個人打翻了他們全部,他解開綁住我的繩子和膠帶,我卻喊不出聲來,我只是顫抖的抱住蘇慕陽,感受到他慢慢變冷的體溫...我悲傷的無處宣洩,薛風也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明白,我的心,有一半随着蘇慕陽而死去。

薛風和我仿佛在那一天開始,有了隔閡,他開始遠離十三街,并鄭重其事的來我家向我父親提出學習的意圖,父親看出他的真誠,便收他為徒。在蘇慕陽的葬禮上,薛風跪在他們老兩口面前,說從此以後,他就是他們蘇家的兒子。

一切都變了...

過了三年之後,我嫁給了薛風,薛風脫離暴力組織,當上了真正的商人,以我父親徒弟的名義,以蘇家義子的身份...一切都那麽自然,誰也沒有再提起過蘇慕陽這個人,誰都怕觸碰到那個傷疤,只有我知道...當你選擇了白玫瑰的時候,永遠無法得到的紅玫瑰,就會如刺一般,時刻在你心房纏繞。

也許那就是遺憾之美,我永遠也無法逃脫,一輩子都揮之不去。

一場事故,改變了我們三人本身該有的生活軌跡,蘇慕陽代替薛風死去,而薛風放棄了他自由浪蕩的天性,好似一只野豹子被生生囚禁,任貴族禮數與應酬一點點磨去他的野性,堅持代替蘇慕陽過了後半輩子,而我永遠沉淪在無法得到與逝去的變遷中...

雖然後來我嫁給了薛風,但我們中間永遠隔着一個蘇慕陽,我們的隔閡越來越深,不是說不愛對方,只能說是,這份愛,太過沉重。

我總會覺得,我現在的一切,是建立在另一個愛我的人性命之上。

所以我一輩子都無法完全幸福。

我甚至想,也許我有英雄情結吧,對救了我的英雄,總會抱有難以割舍的情懷,愛上薛風是因為這個,最後的最後,愛上蘇慕陽,也是這個。

薛風一輩子都沒有責怪過我什麽,他甚至常常會問我,如果他不去搶婚,如果我嫁給了蘇慕陽,會不會我們就不會這樣,擁有那在一起卻不幸福的結局,還不如抱着遺憾,完美在心裏。我常常也會回想,也許當初不随薛風離去,是否會是另一種結局...

但命運這個東西,誰能說得準呢......

“...所以...您想傳信給薛風,讓他放棄您是麽?”

“呵呵,他會怎麽做,我也無法決定啊...我只是,向他傳達我的心情罷了,命運會将我們引向何方,我也不能确定...”

“...您傳達的難道薛風會不明白麽?”

“不,我只是想傳達一下當時的心情與這一輩子的感悟給他,如果命運真的由此改變,那會發展成什麽樣,我也無法預知,蝴蝶效應一般的結局,往往不一定會是我們期待的,這一點我是有所準備的。”

“那您還是支付了代價的...”

“呵呵,對,我支付了下輩子的壽命,用半生的時間...這輩子活了太久...真的好痛苦...無時不刻不備受煎熬...根本不能幸福...”

“...值得麽......”

“呵呵,檸檬小姐,當你也有深愛的人時,你便會明白...”

“我......”

“聽過《領悟》沒有?那是我在人間時,正紅的一首歌...我把它寫在信裏,那份心情,請你務必替我傳達到......”

說完後,老人對我微微鞠躬,轉身離去。

懷着複雜的心情,我回到屋裏,開始播放《領悟》這首歌,回想着她的故事...我默默整理好心情,向人間出發。

我以為我會哭

但是我沒有

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腳步

給你我最後的祝福

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

讓我把自己看清楚

雖然那共愛的痛苦

将日日夜夜

在我靈魂最深處

我以為我會報複

但是我沒有

當我看到我深愛過的男人

竟然像孩子一樣無助

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

讓你把自己看清楚

被愛是奢侈的幸福

可惜你從來不在乎

啊!一段感情就此結束

啊!一顆心眼看要荒蕪

我們的愛若是錯誤

願你我沒有白白受苦

若曾真心真意付出

就應該滿足

啊!多麽痛的領悟

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是我回首來時路的每一步

都走的好孤獨

啊!多麽痛的領悟

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願你掙脫情的枷鎖

愛的束縛任意追逐

別再為愛受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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