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艾沫兒
2、艾沫兒
岸上燈火通明。
近海處停泊着一艘巨大的油輪。上面寫着“海倫”。
我赤/身/裸/體站在暗夜的大海邊。那幾千萬年前開始就在洶湧澎湃着大海,此刻也依舊沒有停止。它如此寬廣,如此接近永恒。
若是我愛它,一定是因為它永不改變。
想到這裏,我竟忽然流下一滴眼。
聽到它噗的一聲落入水裏。聽覺如此靈敏。視覺也是。暗夜的黑,與虛渺晃眼的燈光完全無法阻止我看到那顆屬于我的眼淚,在動蕩的海水裏,慢慢變成一顆黑色的珍珠,散發那麽淡那麽誘人的光。
我俯身撿起那顆珍珠,就聽到有人在不遠處輕輕喊道,“誰,誰在那裏?”
借着夜色,我恍然回頭,長發自腰間臀部甩散,只能遮擋/乳/房,我只是握緊了那顆珍珠,卻忽然發覺我無法張嘴說話。
我試着說出“你好”,結果卻發出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聲音。
這真是奇怪。我竟然遺失了人類的語言。
前面的人慢慢走近。終于他在十步之遙頓住,并且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他看着我,很長時間沒有說出話來。
夜色裏,我的雙眼清晰的看見了他臉上贊嘆與驚訝的神情。
“我沒有想到,這個時間還會有人在海邊——裸/泳。”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我。我因為說不出話來,只好假裝淡定的看着他。
終于,他似從夢中醒過來,脫掉身上的外套,然後試探的問道,“你需要麽?”語氣非常不确定。眼神卻十分清澈。
我點點頭,背過身去。
聽到他慢慢靠近,一步一步踩在沙子上的聲音。那件衣服輕輕落在我身上,勉強蓋到大腿。
我把手臂伸到袖子裏,把外套裹好,然後轉回身看着他。我不想再發出那種奇怪的聲音,所以對他微微笑,并且點點頭。
“你和朋友來的麽?”他輕輕問我。語氣那麽溫柔。
不知為何,我突然就想到第一次和家彬相遇的情景。接着我突然就俯下身,開始嘔吐。
我以為我已經把前世的所有都忘得幹淨。
卻原來一刻也不曾或忘。
有時我難以想象他那副嘴臉。或者是不敢。
可是從我在海底清醒過來之後,只要一開始回想,就簡直要把翻騰的胃吐出來。
就在我出差提前回家的那個晚上。那是一個永恒令人難過的八點整。我看到他與我彼生最好的朋友在床上調情。
她側身躺在床上,長發披灑在淡粉色的枕上,她半眯着眼,嘴角含着笑。我們在大學時代成為密友,她雖是長發,性格卻似男孩般。我倒是從未見過她如此風情的樣子。
再說說我那個一直以踏實老實著稱的男友。他身上具備很多讓一個普通女人放心的老公特質:不太帥,不太有錢,不太有氣質;比較勤快,比較踏實,比較孝順。
他用持之以恒的追求和始終不放棄的疼愛,最終得到我。
現在看來,假如一個男人堅持去追求一個女人,最終常常是能夠得到的。
而那個時候,他也側躺在床上,一只手撐着腦袋。
另一只手伸進了慶雅的裙子裏。
背向房門,看不見他的臉。
有時候,我恨自己當時沒能跑過去看清他彼時神情。
又有時候,我慶幸自己沒有去看。
那時我們已經在準備結婚。打算生一個男孩然後再生一個女孩。雖然我的家人集體反對,但是我想,他不帥又沒錢這些沒關系,只要他疼我愛我,如此過一生,不是甚好?
而慶雅,在大學時,如果別人說我們是同/性/戀,我們甚至是笑得幸福的。有時候我們彼此抱怨為何對方不是男人,否則便可相守一生。那時彼此臉上神情,何嘗不是真誠到為對方流淚。
他們只見過一面。慶雅來S市,我恰巧出差,于是要家彬去接機。然後我很快返回,三人一起晚餐。
中途我回房間接了一個長電話。朋友在電話裏哭了一個多小時。
我一邊安慰她,一邊聽到我的男朋友與我的好朋友在客廳裏談笑風生,相逢恨晚。
等到我出來,他們已經愉快的用完晚餐。盤子裏的菜都吃光了,沒有給我留一點。
女人的第六感是多麽準确。更何況如此明顯的殘羹剩飯。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我。
他不記得他曾經多麽寵愛我,把好吃的首先放到我面前,自己不舍得吃也一定會留給我。如果我想吃點什麽,哪怕半夜三更也會跑去夜市買回來給我。
眼前這樣的情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最後我說,能再買點青菜做給我麽。
家彬看了一眼慶雅,回答說,太晚了。
也許那時候我就應該預料到最終他們在床上那一幕吧。假如我能不自欺欺人,也許親眼目睹時,不會表現的那麽驚訝那麽狼狽。
我當然明白人世很多道理。所謂愛情也并不可信。防火防盜防閨蜜的說法也常常耳聞。甚至決定與家彬在一起,也事先想過假如某一日他出軌自己該如何應付。
然而那一刻真正到來時,沒有人能夠提前準備好。
至少當時的我,被吓呆了,然後流淚。被嫉妒與悔恨填沒。接着是痛恨。一邊鄙視他們,一邊為就此失去他們而心痛如絞。
是吧,同時被兩個生命裏最重要的人背叛,其實是多麽的超荷。
雖然這件事,也許在地球的每個角落每天都在發生。
如此普遍。
然而就個人而言,它卻似海嘯,足以摧毀一個女人的前半生。
我唯獨剩下歇斯底裏的哭泣。去阻止自己找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哀求和試圖挽回。
我看着這個清高的女人被瞬間打敗。她曾經追求者甚衆,然後被他們中最普通的一個踩在地上還吐了口水。而當時的她,卻不舍得、不能放下那早已腐爛生蛆的愛情。
這個陌生的男人走上前攙住我。
“你還好麽?”
胃裏吐出許多已經消化和尚未消化的海藻之類。我擡起頭,對他點點頭。
“游輪上有很多好吃的。跟我來吧。”他說。
我看着他,這人類的年輕男孩。我的雙眼竟然一直看到他的靈魂深處,他在說,哦,這美麗的女子,多麽像艾沫兒。
艾沫兒。
我立即抓住他的手,對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也羞澀的回我一笑。我聽到他心裏說,如果艾沫兒也願意這麽對我一笑,我簡直可以死去。
死去。
哦,年輕的男孩,你真的可以為愛去死麽?
但我卻真的因為愛而慘死了。
又一顆眼淚掉下來。
我伸出手,冷靜準确的抓住了它。
“什麽?”男孩回頭問。
我搖搖頭,對他笑。
他卻淡淡的憂傷起來。然而很快又笑起來。
可愛的男孩。
游輪燈火通明。
我前生只在電視裏看過。
如今踩在它光潔的甲板上,那麽的不真實。
我想起童話裏人魚公主踩在地板上雙腳似刀割一般疼。而我現在,沒有一絲感覺,仿佛之前在水裏的那條魚尾是夢而已。夢裏夢外我已分不清。且在每個夢裏都認真做戲吧。
甲板上滿是時尚男女。香槟水果。
我看到一個金發的女孩光腳站在甲板中間起舞,她眼裏含着深深愛,臉上帶着淡淡傷,舞姿如同海底妖嬈的水草。這真是世上最純淨美麗的一對眼眸,完全不屬于人世,也再無它可以超越。
然而她的目光卻始終盯着正前方一個男人。
哦,那是她的王子。旁邊依偎着的卻是王子的公主。
我可憐的艾沫爾。
我沖進人群,一把拉住不停旋轉的她,手指觸到她皮膚的剎那,我忽然覺得胸腔裏滿是沸騰的熱血,快要将我沖垮。
“艾沫兒,停下!”我大聲命令。憤怒令我不知道自己說出的是人語還是魚話。
艾沫兒驟然停止舞步。似乎瞬間就認出了我,只怔怔了三秒鐘,就沖進了我的懷裏。
我看到她滿眼的淚珠落地,一滴滴,都是水痕。
我聽到她說,姐姐,姐姐,快來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