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子和他的公主

如此高端的舞會上冒失出一個只穿一件男式外套的女人,足以引起騷亂。我只得說,清純動人的艾沫兒,她的姐姐以前是怎樣我不知道,但現在這個,随時可以爆發成潑婦。

“你在做什麽?”我對着艾沫兒溫柔又不失力度的嚷道。天知道,小時候為了她,我甚至想變成一個男人,給她疼愛、給她保護、教導她道理,尤其要告訴她不要這麽死心眼。現在成了她的姐姐,簡直更是恨鐵不成鋼。

艾沫兒淚眼汪汪的看着我。

這個傻妹子。

你竟然奢望愛情。你竟然跟一只雄性人類奢望愛情。你的智商簡直跟一條普通的魚沒什麽區別。

我想大聲罵她,罵她是個超級傻瓜。可看到她悲怆的眼神,又難以罵出口。她當然跟我不同。她是可以在永恒的海洋裏追尋愛的人魚,她的世界裏沒有權勢金錢沒有背叛也沒有移情別戀。

我怎能讓她在幾個月時間裏就參透人類的情感世界呢。況且連人類自己也并無可能了悟它所有的奧妙。

我唯有緊緊将她摟在懷裏。告訴她,一切有我。一切有我。因我已失去一切。

艾沫兒回頭看了她的王子一眼,轉回頭,一顆粉色的珍珠落在我手裏。

我則回頭,對着暗戀艾沫兒的傻小子勾勾手指。他迅速靠近,像忠誠的小狗。

此刻他看待我的表情已經有些像看丈母娘了。

哈哈。老娘真想仰天長笑。

也唯有在追求的階段,女孩才像王冠上那顆最閃的鑽石,令他們神采眩迷、神思恍惚。

男孩帶我們去到一間休息室。

時隔半年,我終于又喝到了人間的水。沒想到竟有些難以适應。

艾沫兒則像個沒腦子的人,似乎忘記了剛剛她還是如何傷感難過,此時只愉快的圍繞着我,用眼神問長問短。

也不知上帝怎麽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我只要盯着她的眼睛就可以完全與她溝通。

她在我耳邊快樂而叽叽喳喳的叫着,姐姐姐姐姐姐,你醒過來了,你還活着,你沒有死,我太開心了太快樂了太幸福了……

她是不是來到人間看了太多瓊瑤劇?我雖然腹诽,一向對別人的過度熱情覺得好笑。可是艾沫兒,這大海的小公主,她是多麽美,看她蔚藍的眼眸,金絲卷曲的長發,快樂的笑臉,純潔的眼淚,以及水草一樣妖嬈的身姿,只要看一眼。誰能不愛她?

我無法想象那個“王子”,究竟是什麽原因,令他拒絕這人間絕色。我當然不相信地球上真的有柳下惠。

所以當我換好了牛仔褲,把淡藍色格子襯衫塞進褲子裏,就開始對這個小傻妞洗腦。

“寶兒~,”唉,我小時候就想這麽叫她,用北方口音,兒化的十分明顯,“你腳疼不疼?”

她的嘴巴一開一合,像在水底吐泡泡。她睜着清亮的大眼睛告訴我,很疼,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

“傻瓜,那你還跳舞。”

因為每一次我跳舞,他才會目不轉睛的看着我。

“小花癡。你來這裏多久了?”

呃,月亮圓過三次。

“小白癡。你聽得懂他們的語言?”

呃,慢慢就懂得了。我知道很多單詞。

“這個,”我取出從她那裏得來的粉色珍珠,“你還有多少?”

呃,像星星那麽多。

結果我就沒hold住,暗笑了數百聲。

人類大約不具備這個才能,一邊為情人傷心流淚,一邊還可以生産高檔珍珠。

于是我轉身跟艾沫兒的小男友——嗯,我決心讓這小子成為轉移艾沫兒情感的中轉站——比劃了半天,才讓他明白我需要什麽。

因為不敢确定我還到底會不會說人話,所有我決定暫時也不開口了。

小子的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半小時後,一臺嶄新的輪椅就放到了我面前。

艾沫兒這個小呆瓜愉快的圍着輪椅繞來繞去,忽閃着大眼睛不停的問我,這是什麽。如果是在大海裏,我想她會連翻好幾個筋鬥。

我示意她噤聲,然後把她的一顆粉色珍珠以無比珍貴的姿态輕輕賜給了她的小男友。

我并非一個姿态高貴無以匹敵的女人。但也許,艾沫兒的姐姐曾經是。

當我無比娴熟的現出這樣的姿态,連我自己也簡直想為此屈膝。當我這樣意識到的時候,發現艾沫兒已經在向我行禮,神情莊重。我也極為自然的伸出手,輕點她額頭。

也許。我正在慢慢變成一條魚。

這也并沒有什麽不好。

我再也不想做人。否則我就一定會去殺人。當然,我想,身為人魚,大約自然也是可以殺人的。

這個再次登錄陸地的下午,我随心所欲的差遣艾沫兒的小男友做這做那,買這買那。并且心安理得的賞賜他幾顆珍珠就覺得銀貨兩訖。

他當然一開始是拒絕的。這種對待女士的态度還是令我滿意。倘使以前的我,有便宜可賺直需賺。

但現在,姐決定本着不差錢的姿态行走于世。

站在鏡子前,看着這具暫借來的軀體,覺得與這天賜皮囊相比,內在的屬于我的那只靈魂,其實是多麽的可憐,可憐到月球還要再繞回來,最終變成醜陋。

下午我與艾沫兒再次出現在甲板上時,雖尚未恢複我們在海底的榮光,但至少艾沫兒不必忍受行走的疼痛,我将她安置在華麗的輪椅上,為她結了長且松散的發辮,發辮上綴滿熱情的滿天星和憂傷的小雛菊。我當然沒有忘記為她添置一襲白色綴滿蕾絲的棉裙,粉色鑲滿海星的小馬靴。從她那衆多化為珍珠的眼淚裏,挑選了差不多大小的珠子,串為長項鏈挂在她的脖頸。

出門前我對她講,艾沫兒,看着你的眼淚,他不曾碰觸過,他擁着別的女人。你付出聲音,忍受痛苦,離開大海,離開父親和姐姐們,但他甚至不知道你救了她的命。他要娶別的女人。

求仁得仁。這小呆瓜果然一整個下午都沉浸在憂思和感傷裏。

所以,甲板上的觀衆們,得以欣賞一下絕色少女的憂郁容顏,更重要的,排場。地球人都喜歡這個,我怎能不投其所好。艾沫兒身後跟着一個護工、一個保姆,另外還有一個塊頭很大的保镖。

好吧,我承認,我在游輪起航前跑去岸上換了一堆現金。

上輩子我是多麽喜歡現金。這輩子也沒改。

對于那衆男女的竊竊私語,我置之不理,只自顧自的給艾沫兒洗腦。

各種人生哲學、愛情哲理輪番上場,還得時不時的打擊一下、刺激一下她,以保持她憂郁的神情。

天知道,她深情到可以為愛化為泡沫,也簡單到可以随時快樂。

還真是貼切魚的本性。

終于的終于,那個令人讨厭的“王子”來了。當然他身邊不可能少了“公主”。

“小可,你去了哪裏,我和雅茹一直在找你。”王子說,“你怎麽坐在輪椅上,你受傷了?”

小可。哈哈,多麽可笑的名字。我側身看看艾沫兒,這厮已經化身情種,且看她那戀慕又憂思的小眼神。我一把按住她即将站起的身體,然後穩穩的看向海的遠處。

“你明知道小可說話不方便,還一定要問她。”“公主”輕輕責怪“王子”。然後對我擺出完美的官方笑容,“你一定是小可的姐姐吧。”

是。是。姐姐我已怒火中燒,是誰允許你們給了她如此可笑的名字?

我輕輕從海的遠處收回目光,然後輕輕落到她身上,手上還暗自運着力氣防止這只莫名其妙的“小可”站起來。

然後,我對“王子”和“公主”輕輕笑一下,點點頭,就帶着我的排場準備離開。

手肘忽然傳來一道力量,我穩住腳步,盡量讓眼神冷,而不是變成兩道火。

“小可和我們已經一起生活了三個多月,我也早已把她當做妹妹。就算你是她真的姐姐,帶走她也該和我們打聲招呼吧。”

真的姐姐。

看他笑得。

人模狗樣。

我張開嘴,忽然開始緩緩說起了人話,“我自然是她真的姐姐,如果不是,我何必照顧這個不懂愛卻偏偏要愛的傻女孩呢?”

他握住我手肘的掌微微緊了緊,準備說些什麽,“公主”卻很快追了上來,于是他微笑且淡淡回了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小可只是個單純的失去記憶的小女孩。”

我望着他的手若有所思,想也不想回道,“首先,她不叫小可。其次,她沒有失去記憶。最後,她是我整個家族至為疼愛的最小的孩子。我自然是要帶走的。”

我拂去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小可,你的名字是什麽?”“王子”在身後追問。聲音沉穩,卻又透着些些急躁。

我連忙不着痕跡的按住艾沫兒。我知道如果我不按住她,她會一下子竄去他身邊,含着眼淚圍着他和他未婚妻打轉。

最終艾沫兒還是回了頭,落下一串眼淚。

“王子”。你看不清身邊的明珠,卻又被她吸引。好吧,我不怪你有眼無珠,但你早已做出選擇,卻又自私不忍放棄。我不相信,你看不出艾沫兒眼中深深愛戀,更不相信你能單純只把她當做妹妹,也許你只想在身邊留一個美麗崇拜者。

是了。人魚的美麗,從來沒有單一,即使純潔一如艾沫兒,也依舊混雜難以描述的誘惑、禁忌、殘忍還有絕望。人類,你如何可以抗拒。稍加指引,你或許可以為之去死。

只不過單純的艾沫兒,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傻傻将你的悶騷列入堅貞的範圍,只身忍受慷慨赴死。

我回頭想問下艾沫兒的小男友,叫什麽名字。

結果發出一聲清麗的短音。卻不成一個單詞。

我兀自笑笑,這真是奇怪。

低頭想了一會兒,我走去他身邊,把手放置他的肩膀,“你叫什麽?”發出的是完全長輩的霸氣語氣啊。

“張遠。”

“多大了?”

“19.”這孩子說完臉已紅了。

一個19,一個15,唉,這不是早戀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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