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思病
元旦過後,天氣更加冷起來。仿佛要把這個冬天的冷一下子傾倒幹淨一般。
艾沫兒一下子病了,倒在我意料之中。但是菀晴每日裏過來探視,卻是始料未及。周鲂不再出現,張遠也不再出現。我也懶得跟她說話。所以大半日裏她竟一直默默的哭。
老國王到底把她慣壞了。至于後來的我,也幾乎等于是溺愛。
現在我才明白那些偉大又可憐的媽媽們,女兒稍微長大一點兒,就整日擔心的不得了。滿世界充斥着男人們,的确像怪獸森林一樣充滿危機。
以沫只是着急。平日裏我最是疼愛艾沫兒,不知為何忽然不理她了,她單純的着急又害怕。所以連帶着也規矩了很多,乖乖待在家裏補習,出去練習詠春也及時返家。這倒便宜了程敬慎這個小子,穿着舊牛仔,坐在有地暖鋪着厚羊絨的地毯上一邊和以沫談情說愛一邊輔導她功課。襪子上還有破洞,露着一個腳趾,難得他不躲不閃自在自處,絲毫不以為意。
我不禁對他另眼相看。很少窮人有這份自得的心。
趁着以沫走開的時候,借送水果的時機和程敬慎攀談了幾句。他對以沫的種種作為并非不知道,反而比我清楚很多。
“我是知道的。也并非不介意。”他臉上帶着工科生那種特有的安靜,“但是我想的很清楚。我現在很喜歡她,無法離開她,我不想折磨自己,只想盡情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時光。以沫說的對,愛情真的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這多麽合情合理。多麽明智的理解理智的選擇。愛情的模樣真是千奇百怪。
“不要學習以沫,蔑視愛情。小心受到愛神懲罰。”我笑着對他說。
“以沫是美麗的小鹿,任何人都不會因為一點懲罰就錯過和她的戀愛。”他坦白的說。
美麗的小鹿。我存心逗他,“艾沫兒呢?”
“她……是年幼又美麗的小鹿。”我懷疑他那顆裝滿理智和智慧的腦袋裏只有這一個比喻,于是笑眯眯繼續問道,“那麽我呢,我是成熟又美麗的小鹿?”
“您當然是一位獵人。”年輕的男孩忽然說。
我聽了愣了一下,沒有回答。微笑一下起身離開。
他從地毯上站起來目送我。仿佛有點後悔自己失言。這份薪水優渥的兼職工作當然對他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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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有殺氣?”我回轉身對他說,看到他微微驚吓的神情,又很快的消散掉。
“如果讓您不高興了,我道歉。”男孩認真又勇敢的說。
我讓微笑更加溫和而美好,“我接受。”
元旦不鹹不淡的過了。沒有邀請任何人,給管家廚師放了假,三姐妹平平淡淡的吃了頓飯,喝了點酒。艾沫兒一直低着頭。她還在病着。
其實我已經不生氣了,只是一時也不想告訴她而已。
像個老媽子一樣,整日為着兩位公主操心,漸漸便完全消退了曾經潮湧而來的春心。
接着我親自去拜訪了久不登門的張遠小朋友。才得知他得了重感冒,差點引起肺炎,竟病了大半月。家庭醫生讓我換上消過毒的衣服,才允許我進去他的卧室探望。
消瘦了很多,下巴尖尖,越發像個孩子。但是衆所周知,真正純淨的初戀,只能發生在這些年輕的孩子身上。這是多麽美好的年紀。
“如果不是醫生告訴我,我會以為你得了相思病。”我對他說。
“唔,相思病我可治不了。”醫生禮貌的帶上門退出去。
“你還好麽,我的好助手?”我摸摸他的額頭,“沒有你,我簡直無法正常工作。”
他終于笑了,過了很久才問我,“艾沫兒,她好麽?”
“她也病了。你們是不是串通好的?真讓我操心。”
他着急起來。渾身無力的樣子看上去更加可憐。
“快點好起來。她需要你,你知道的,我不能把她交給周鲂那個混蛋。”
“她愛周鲂,她甚至願意為他去死。”他流下了眼淚。病痛讓人變脆弱。
“你會讓這種事發生麽,告訴我,張遠。”我溫和的說。
“我死也不會。看到艾沫兒第一眼開始,我就告訴自己這是我的女孩。”他憤憤的說。
老實說我很欣慰。于是将帶來的一串珍珠項鏈鄭重交給他。果然他見了眼睛都亮起來,“這是艾沫兒的。”
“是的。”我對他說,“我允許你用任何方法得到艾沫兒。但是若你有負于她,我會将你沉到最深的海溝裏去。”
我當然意有所指。
那天他義正言辭的趕走了周鲂,憤怒之中衆目睽睽之下強吻了艾沫兒。真不幸,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聖誕晚宴的客人們像看電影一樣欣賞了他們之間的初吻。艾沫兒顯然被吓呆了。她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周鲂才會像那樣親吻她。等她清醒過來之後就奮力推開了張遠。可憐的張遠。要知道人魚的力量是很大的。
顯然他也想到了那一幕。臉刷的紅了。蒼白的臉色也因而好看了一些,“對了,以沫想要的票,麻煩轉交一下。”他從抽屜裏摸出兩張票。我收好放在手提包裏。看來不只我一人對這個癡情的小夥子物盡其用。
我也起身準備告辭,并且把來這裏的真正目的告知他,我盡量說得好像突然想起來的似的,“對了,我看中了一家小銀行。等你病好了,你就可以試着開始着手這件事,當然你也可以在同學中尋找搭檔。”我笑眯眯的加了一句,“我允許你在畢業論文裏使用這個案例。”
張遠幾乎已經神采奕奕了。
是的。我就是知道怎麽治療他的相思病。
新年快到了,城市被洋洋的喜慶染上幸福的紅暈。全城的少男少女們則亢奮起來,因為當紅歌手渡飛雪要來這裏開演唱會。她的海報貼滿了大大小小的廣場,幾乎連地上都鋪滿了,有時候不小心都會得踩到一張。粉絲們忍着寒冷排隊買票,卻被告知早就在網絡上售罄。一時間黃牛黨、高價轉讓者、紅粉黑粉們上演了一場場鬧劇,大大的豐富了娛樂新聞。
當然我們家也不例外。忠厚的管家竟然是渡飛雪的鐵杆粉絲,愛湊熱鬧的以沫也嚷嚷着要去。我想起手提包裏的那兩張票,但沒有出聲。
海報上是一個下巴尖尖,眼角有一顆淚痣的女明星,說不出來的感覺。這顆淚痣是朱砂色的,小小一粒,讓整張臉看上去更加特別,美豔不可方物。
這個時候,锲而不舍的費查理先生帶來了一個壞消息:佑鈴在監獄裏,因為她持刀傷人。
本來這跟我是完全無關的。但我總不能忘了她在我心裏的形象:一只小麻雀一樣,炸了毛渾身戰抖的擋在獵狗身前。
于是我決定管管這件閑事。
真不幸,她被海天警署帶走,但托了各方關系問詢,才知道她已經被正式收押,手續也完全合法。本城有兩所監獄,一個在東區,一個在西區。兩所監獄都說沒有這個人的記錄。
我知道費查理等着我開口求他。而鐵面無私鄭警官,我更加指望不上了。
于是我與費查理先生的第二次約會仍然安排在梵高咖啡館。
按照慣例,我仍然遲到二十分鐘,既不多也不少。
按照慣例,他的禮儀仍然無懈可擊,既高貴又優雅。
我到達的時候,他正斜着一對桃花眼一勺一勺的挖着面前的提拉米蘇。只是挖,并不往嘴巴裏送。
費查理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令人賞心悅目的。
他今天穿了暗紫色的開襟風衣,這顏色配他那張臉,真是堪比一件藝術品。長腿着米色七分褲,風衣裏是米色背心,露出一片結實的兇脯,華麗麗的鈎引着我的視線。于是鄭警官的兇脯也開始在我腦子裏晃蕩一下。
今天的亮點是腳上的淺灰舊運動鞋,舊,髒,漫不經心的沾着幾點油漆,這讓他看上去如此有別于他人,仿佛正在做着工,一個電話,換上華服便匆匆來了,腳上的鞋子還沒來得及換。赴約的女人看到了,該有多麽感動。此人對自己細致至此,簡直比一塵不染更加帥氣有型。
“你平時照鏡子的時候,會不會偶爾冒出想要強間自己的想法?”我對他說。
“不是偶爾,是每次。”說完他嘴角斜一斜。真是要命,越是美麗的人越知道自己做什麽表情更美麗。
“變态。”我笑着回答。
“納西索斯不正是因此而死的嗎,如果我是變态,那他算什麽?”
“死變态。”
他咕咕的笑起來,很長時間不能停止,仿佛有多麽高興似的,“但我沒辦法跑到鏡子裏去強間自己。”
“你當然可以學習他,跑到水裏去。”
“不,我要在人間尋找我的影子。現在我找到了。”他對我眨一下眼睛,瘋騷無比。
“我當然不是你的影子。”
“你當然是。你美麗又邪惡。”他伸出手摸一下我的手。他手指冰涼,卻是揩油高手,不過兩秒,已從手背摸到手心裏去。
這一摸簡直讓我魚鱗倒豎。我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并沒有掩飾臉上的厭惡。
“我從來沒有要去強間某位美男的沖動。”我說完不小心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于是鄭警官結實的手臂也在我腦海裏閃過去。我那……應該不算吧?
費查理斜着身體,笑而不語,仿佛看穿我的心思,知道我的心事。
斜,這個字,天生為他而準備。他的姿态,他的笑意,他的眼神無一不是斜的。
“讓我們來說正事吧,你知道佑鈴小姐在哪裏?”
“我不僅知道她在哪裏。我還可以帶你去見她。甚至你決定劫獄的話,我也可以助你兩臂之力。”他斜着一根手指锸入了柔軟的提拉米蘇裏,慢慢拔出來,放在唇邊輕輕一吻,自始至終我盯着桌面,他盯着我。
那些被強間過的女子,知道是他後,簡直無言以對。
因為他看上一個女人,總要花一段時間去逗弄嬉戲,直逗得她看到他底褲能馬上濕掉,只期盼共赴雲雨。他就忽然失去聯系。以至于像夢一樣杳無蹤跡。而後某一天,她突然被綁架,被蒙住眼睛接受各種淩辱。這過程當然不愉悅,而且是恐怖。最終她們被丢棄,身體受傷且赤果,然後又很快被警察找到。
至于警察怎麽找到的,當然是費查理先生親自通知的。
她們在法庭上懷疑警察抓錯了犯人。恨不能當面問一句,“為什麽,如果你提出來,我當然會願意的。”
費查理先生臭名昭著,作案手法拙劣單一,進監獄頻繁如同回家。
“你只是想玩游戲。”我對他這個犯罪分子說,“沒必要為一場游戲搞到去監獄做客。”
“誰說沒有必要,真正的英雄當然都在監獄裏,我很樂意拜訪他們。”
“我知道你的游戲規則。我完全覺得一點兒樂趣都沒有。”
“如果你發明點新的樂趣給我,我想我會很樂意。”
“如果我要救出佑鈴小姐,需要給你什麽?”我假裝痛快的說。
他身體橫過桌面靠近我時,我強忍了才沒有往後縮,他的眼睛、鼻子、唇近在咫尺,“我只要你在我說再見之前不要挂掉電話。任何時候。”他壓低聲音笑眯眯的說。
我不能思考太久,好像我不立即給出答案,他就不會退開一樣,“成交。”我對他說。
他臉上的笑容放大起來。出乎我意料,他非常迅速而短暫的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然後立即起身,在桌子上留下幾張小費,“我找到她,就會打電話給你。相信我,用不了多長時間。”
說完他潇灑的走了。
但我當然不會被他潇灑的外在迷惑。費查理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相信他無異于自殺。
我用紙巾揩幹靜嘴唇的時候,還沒意識到有雙眼睛盯着我,等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來到我身邊。
“鄭警官,”我沒好氣的說,“本城最近無新聞,一切太平。你不會又打算接我去警署小住吧。”
“費查理不是好人。”他在我的冷言冷語裏頗有些垂頭喪氣的說,“你最好少跟他接觸。”
“你也不是什麽好人,我偏偏要去跟他多多接觸,我立刻就去馬上就去。”說完我噠噠的踩着木底鞋推開他往外走。
他很快追上來,我越走越快,他越追越急,直走進咖啡館後面窄仄的小巷子去,他快跑幾步沖上,扯住我的手臂,我順着他的力量轉回身,用那只自由的手勾住他脖子就吻了上去。
我以為他會推開我,至少也會驚訝,然後他只是急急的伸了舌頭出來,急切的在我嘴巴裏翻動,呼吸幾經克制仍然深重,一只手仍攥住我手臂,另一只已經繞到身後,按壓着我的腰和臀。
我們激烈的吻了好久。這種難舍難分無力自拔的滋味,是人間至大的樂趣。沒有人能夠抗拒,任憑你武功高強天下第一。
直到他那裏漲起,我的底褲濕掉大腦空白,他才雙手捧住我的臉抵着我的額頭,慢慢平息。
“答應我,不要再見費查理。他很危險。”他呼吸深重的說。
“我不能答應你。”我也喘着粗氣。恨他為什麽不更直接更大膽更繼續一些。
“為什麽你總是不聽我的。”他瞪着眼睛,眉頭皺起。
“我們只是巧合的碰到幾次,你為我做過什麽,我就要我聽你的?”
“巧合?”他呵呵的苦笑一下,“我也以為是巧合。可我心裏知道,是我不由自主在找你,即使在巡邏,也像病了一樣,管不住自己。”說完眼神黯了一些,一副沒料到自己這麽沒出息的樣子,又恨恨的捏了下我的臉。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這樣說話,就他的性格而言,算的上是情話了。少而珍貴,重點是這正是我喜歡的情話。
一時怔住,與他那深邃帶自嘲意味的眸子對視,這雙眸子如此明澈又深沉,像一面鏡子,照出我自己。他也看着我,眼神濃烈又帶着黯然。
也不知誰先開始,我們又吻在一起。時而淺吻時而深吻,綿長又溫柔。
我知道,這就是愛情的雛形。我布下了天羅地網,專等着他撞進來。
“如果我是一個罪犯,你是不是不論什麽情況仍然毫不猶豫就會逮捕我?”
“是的。我是警察,我得忠于自己的誓言,永不違背。”
“好,你有志氣。”我做勢要走,他連忙拉住抱緊在懷裏,“但你怎麽可能是罪犯,之前都是誤會。”
“難道那天不是你親自铐住了我?”我不依不饒的逗他。
“是巧合。我接到任務時也很驚訝很矛盾。但是當時證據指向了你。”
“是,偉大的鄭警官,你今天很巧合碰到我有何貴幹?”
“……來看看你。我要回家,今晚就走。”他略略不自在又大男子主義的語氣。
我當然不會傻到相信。警察過年并沒有幾天假,根本不會回家。也許是有任務不方便透露。但我沒有揭穿,只是順着問道“回幾天?”
“不知道,十天半個月的不好說。”他模糊又小聲的說道,一心一意的啄我的唇。
“你覺得上次那家酒店怎麽樣?”我趴在他耳邊小聲說。
他耳朵很快紅了,看着我,不說話。在我認為我是不是太過于主動而準備自嘲放棄的時候,他握了握我的手,說,“女孩子去開房不好。去我那裏吧,就是有點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