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艾沫兒的婚禮

艾沫兒的婚禮簡單浪漫的舉辦了。

周鲂的父母沒有參加,出席的只有一位據說剛從某國回來的表兄。就在艾沫兒和周鲂接受神父祝福的時候,這位剛剛回國的表兄就被剛剛保釋的以沫迷的頭暈目眩。婚禮還沒結束,他們就悄悄的消失在某個角落。

看着艾沫兒幸福的微笑,我流下幾滴欣慰的眼淚。

甲板下忽然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賓客們擡眼望去,只見無數飛魚躍海而出,在蔚藍的蒼穹底下,劃出銀色的圓弧,一波連着一波,蔚為壯觀。俄而,五彩缤紛的各式海魚甩着美麗的鳍貼近水面游動,波光粼粼,流光溢彩,整片海域瞬間像斑斓起伏的彩錦。它們跟着游輪一路向前。

客人們驚嘆歡笑,拿出手機、相機拍照。

艾沫兒幸福的看着我,羞澀的微微點頭。

我則仍然注視海面,終于看到遠遠一點白光,漸漸移近,是我的老朋友白海豚,他的三個夥伴緊緊追随着他,離游輪一百米的時候,他們依次躍出水面,落入水中後,又相互呈圓圈旋轉,幾十秒後再次躍出水面,這次卻是兩兩一起……起承轉合間,仿若舞曲。

要知道我拼命忍住了要跳下水嬉戲的沖動,幸好以沫被其他事情吸引,如果她此時就站在這裏,可能根本無法克制。我們對于海洋的歸屬感,如此強烈。

快樂的魚兒們大約鬧騰了近半個小時才漸漸散去。

我知道他們是來向小海公主祝賀的。只是善良的賓客們,立即為這場簡單婚禮冠上宿命、祥瑞的大帽子。

晚宴也算賓客盡歡。除了愛自虐的張遠,非要堅持來看他心愛的姑娘出嫁。一身華服也算氣宇軒昂,眉頭緊鎖卻是少年愁滋味。

我沒空安慰他,任他沉淪。

手機顯示收到一封郵件,題目是“祝新婚快樂”。我倒是很少會收到郵件,新款的智能手機不太會用,只好越過張遠,讓律師幫忙點開。是一個視頻。畫面一下子出現我自己,我立即将手機按停,對律師笑笑,“有人惡作劇。”然後連忙退回到自己房間。

我的腳步算不上鎮定。手指有點兒發抖,才勉強看完了。正是那天我如何殺死費查理的視頻。

我的腦袋嗡一聲,頓時混亂。我外表看上去美豔霸權,其實屬于人類的靈魂依舊萎縮窮困。我費盡力氣爬上床,把腦袋鑽進被子裏。大概十分鐘後,才鎮定下來。

我早早在家裏裝了監控,此時也想不起來我殺人的房間或是位置到底在不在監控範圍內。視頻我早已在那個雨天就徹底删除清理幹淨。并且根本也沒有人知道我在自己家裏偷偷安裝了監控設備。

那一天家裏根本沒有人,不可能有人知道。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就在我腦子一團亂企圖理清這糟糕境地的時候,敲門聲雜亂而急促的響起來,那變态的節奏一瞬間讓費查理的臉出現在我腦海裏,胸膛劇烈起伏。

好人真不能做壞事。否則簡直日夜折磨死你。好吧,我不是在說教。我趴在貓眼上看到張遠的臉,才按住心髒匆匆開了門。

“艾沫兒暈倒了。”他說。臉色蒼白。

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只好推說新娘本就體質差外加太過激動。着以沫照顧她,便于夜深人靜悄悄潛入水底。

雙腿自身後漸漸化成魚尾,內心也似閃過喜悅。

也許該順應天性,回到海底做一尾自由單純的魚。不知道人魚琶沫最後的結局。如果艾沫兒最終獲得幸福,是不是也必須得有另一條人魚代替她化作泡沫?

我不能向你描述順應本能的快樂,當我越往下沉潛,我的心就越感覺快樂,在人世間我分不清方向,在海底我卻仿佛知道任意一個方位,仿佛我血管裏的每一滴血,我心裏的每一滴淚都生而知道,該游向何方,不必思考只需憑本能向前。

你知道這是多麽簡單又快樂的事情麽?

自從我跟海巫婆做交易以來,我們之間竟漸漸友善起來。

好像我們都不過開始明白,我們不過是以物易物,拿自己擁有的去換取沒有的,彼此之間根本不必兵刃相見。

“好久沒見,你真是越發美麗了。”她一邊猙獰的笑着,一邊擺弄她的瓶瓶罐罐。

“你終于知道要讨好你的客戶了。”我回道。

“人類的那一套還不是很容易學會。你我之間并無宿怨,說幾句好聽的,又不需格外付出什麽,何樂不為?”她笑眯眯咕哝道。

“艾沫兒暈倒了。”我趴在桌子上,精疲力竭,“我雖然有人類的靈魂,但是反而渴望做一條魚了。一切聽憑本能,始終追求眼前快樂。”嘆口氣,“沒想到,這個怪異的宇宙裏,你竟然是那個我唯一能說上幾句心裏話的。”

“她當然撐不了多久。她時時需要新鮮的靈魂——充滿綿延不斷的恨和死不瞑目的愛的靈魂。”

“可是那樣的靈魂已經很久不再出現。”

“人類世界處處充滿了這樣的靈魂。并非稀缺資源。”她發出咯咯的笑聲。

“可是匕首自從回到我手裏,就再沒出去過。”我忽然驚詫,“……難道下一個是我?”

巫婆回過頭來,嘎嘎的笑,這一次像只鴨子。

我自言自語道,“我現在竟不至于愛誰到那種地步了。”站起來,瞪了一眼遠遠逡巡的八爪魚,“當我是一個人的時候,我恨不能殺死一個負心的男人。當我是一條魚的時候,我想我可能殺死了一個強jian犯。”

“可能?”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總懷疑他其實還活着。”

“那麽你的懷疑可能完全是正确的。”海巫婆最後說。

回到人類世界之前,與白海豚相遇,我們暢游一番,又匆匆離別。我感覺到自己的心智在退化,對人類世界越來越感覺厭倦。感官卻一日比一日強化,yu求熾烈,對水越來越渴望,對海洋充滿唯有對母親才有的眷戀。

回到陸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複了郵件。

“你想要什麽,我想我都可以滿足。”

對方一直沒有回複。我等得非常久非常久,久到令我心焦,甚至令我後悔發出那麽一句毫無底氣的問句。

我清晰的想象出對方點頭微笑,搖頭狂笑,把玩着手裏的通訊工具,反複思考着如何跟我玩這貓與魚的游戲。

終于等到第二天淩晨,我于泳池的最深處聽到岸上手機發出輕輕的滴一聲,我收到了回複。

“下午五點二十。灘塗燈塔公園。”

看完之後,我重新潛回去,只在水面留下一串水泡。至此,我已幾乎完全肯定,邀請我去樓頂的是費查理無疑。

我不斷的開始回憶,那天我是如何自以為殺死并且埋葬了他,以及每次感覺背後有雙眼睛注視我時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怎麽會沒有死。如果他真的沒死。那具突然出現的腐屍又是誰。

就在我的腦子又一次變成漿糊時,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再次浮出水面,是律師的來電。

“琶沫小姐,這次你一定得給我加薪了。”

“長話短說。”

“我尋了層層的關系,終于自那具腐屍上取了樣本。剛剛拿到檢驗報告,這份檢驗報告跟上次警署提供的法醫檢驗報告,結論完全不同。”

唔,這下我沒什麽好懷疑的了。我的思緒一下子不知道飄到哪裏去。律師在那邊喊了我好久我才回過神,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清淡的可怕,“律師先生,請問灘塗燈塔公園,是個什麽地方?”

“這個,”他仿佛查閱了什麽斷斷續續告知我,“是海邊灘塗一條水泥棧道,在海水裏一直延伸到燈塔。大約150米長。後來上面建成一個小公園成為一處景點,但現在燈塔年久失修,公園也漸漸廢棄了。海濱小城,倒多的是這樣的地方。”

“哦,我知道了。現在讓我再睡會兒。”

四點二十,我從泳池爬出來,等待人類的雙腿出現。洗浴。挑一條水紫色綴白色小珍珠的長裙換上。腳上一雙棕色麂皮靴子。這靴子是從某處古董店淘來,內有夾層,恰巧能塞入一把小巧匕首。

四點四十五分,我走進客廳對仍然駐守在這裏的明月說,“如果我沒回來,你也仍然可以繼續留在這裏,直到你想離開。律師會轉達我的意願。”明月不言不語。我驅車離開家。

此時他或者我,或許都沒有料到我會于暴雨的深夜趕回來,踉跄的拽住他的僧袍。

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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