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堕落的星塵

那天來了十幾個身着漂亮制服戴着頭盔抱着□□的男人。我回頭問,他們是什麽人?

身後人答:特警。

特警是做什麽的?

答:專門針對重案、特案罪犯。

我非常訝異,回頭且指着自己問道,“你說我?”

那人望着我笑笑,沒說話。

“那個人呢,他也是特警?”

百川終于叼着煙鬥從沙發上站起來,慢慢踱到窗前,仔細看了一會兒才回道,“這個人你應該熟啊。”

“哦,我并不認識呢。”

“他是那個人的兒子,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排名老二。”

“那個人。那個人是哪個人?”

百川又笑了,一直笑到眼睛裏去,“那麽晚上看看國家新聞,你就會知道。”

“哦。”我回了一句。“那麽,是那個人厲害,還是你厲害。”

“你這等于是在問,權利厲害,還是金錢厲害。”他哈哈笑起來。

我點一根煙放在嘴邊,“回答我。”

“當然是愛情最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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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換成我無話可說。

“希望你們首先出示一下逮捕令。”我站起身,袅娜的走過去。

“你染了頭發。”他訝異的說,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又沉沉的說道,“不需要逮捕令!”

我的頭發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墨綠色,我打賭深海裏最美麗的魔鬼魚也沒有我這樣美麗的顏色。

我的腰肢異常柔軟,我總是不自覺的要扭動一下,感覺騷氣十足,整個人仿佛吞了一條活章魚一樣張牙舞爪的散發魅力。

哎哎,可能這才是人魚的真相。

我不能錯過這群裝備精良的勇士們眼睛裏所出現的贊嘆和暈眩。唉,我身心都不能停止的唱着一支歌。他們仿佛聽到了又仿佛聽不到,握緊槍管盯着我。

我則盯着鄭彧的眼睛,要知道我很沮喪,因為我從沒有将他征服。雖然我也已經服了輸。

回頭對百川說,“如果我被抓了進去,你總會來救我吧。”

“你或者不相信我的誠意,但總得相信錢在這世界上的威力吧。”他對我說。

我自以為是的給出嫣然一笑,“有時候我簡直懷疑,也許什麽都不能相信。”

“我恐怕你的懷疑也很有根據性。”他撿起披肩披到我肩頭。我微笑與他吻別,“至少你也努力周旋了一下。這真使我感動。”

百川眼睛裏顯示出憂傷,“但願到最後你也記得此刻你說過的話。”

我立即搖搖頭,“我不會記得。”說完我就走去勇士們面前,伸出我的雙手。唉,它們真潔白,大約稱得上“皓腕”,這樣一雙手不是應該徜徉在大海裏,或是被愛人珍重的放在唇邊麽。

其中一位勇士利索的走上前來,帶着他鋼鐵打造的手铐。

“對不起,”他說,聲音有些哆嗦,他的雙眼很快迷失在我的微笑裏,竟至于雙手也微微哆嗦,“你真……”

鄭彧奪過手铐,更加利索的把我铐住了,他說,“你……”

“噓——”我命令道。

我們這一群人像軍隊一樣齊步往外走。

如果不走出來,我絕對不會相信百川的建議那麽正确,他說,你不要反抗,你跟他們走。

嗨,人類發明的武器也蠻恐怖的,他們好像把我當成了某種怪獸,雖然我其實也真是蠻怪異的,但那些鋼鐵铠甲鑄就的坦克大炮直升機以及黑色迷彩蒙面的軍人們還滿讓我開眼界。

為首的兩位上來接收我。他們首先對着鄭彧敬禮,禮畢便一左一右夾住我雙臂。

“讓我把她送走。”鄭彧說。

“不用了,謝謝上校。接下來的工作由我們接手。”他們整齊一致的回答。

鄭彧仿佛很不舍的樣子,“讓我……再抱她一下。”他幾乎有些尴尬。

兩位迷彩軍人立正、後退三步、持槍、上膛、對準鄭彧,“5秒鐘,上校,請。”

鄭彧便上來擁抱了我。

我擡腳踢向他裆部,他驚呼然後整個人像蝦子一樣彎下去,擡起眼睛來複雜的看着我。

我甩甩短發,被他們押上車。

我的頭發可能永遠也不能長長了,不知道那個醜女人得到琶沫的長發後用來做什麽。

車內很寬敞,足夠他們左右夾擊我。真皮座椅很舒适,我盡量放松,做出一個很友好的微笑,“我們準備去哪兒?”

他們并不回答我,後背挺的很直,雙目直視前方,似乎我并不存在。

不過這可并不能難倒我,“我總能哼一首歌吧。”

“不行!”左邊這位把槍指着我的腦袋。

“好吧,我不唱。”我立即保證。3秒後,他确定我沒有唱歌,才放下了槍。

“如果我唱了歌,你真的會打爆我的頭?”

“會!”他回答,仍然直視前方。

“為什麽?”

“這是命令。”

“誰下的命令?”

“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呢?”

“這是命令!”

我睜大眼睛,準備再問一句,但我很及時閉了嘴,而是在他側臉上輕輕吻了一下,雖然隔着面罩,但他露在外面的雙眼還是立即氤氲了。好吧,我并沒有得意多久,右邊這位也把槍指向我的腦袋,“坐好!不準說話!不準動!”

我只好識相的端坐正了,并且閉了嘴。

可能我太驕傲了,太自以為是了,以為自己很強大?

到達目的地,我被幾位白衣天使們接管。一路走去封閉的大門,每一道他們都有密碼和感應卡。你會對現代科技啧啧稱奇的。

然後實驗室裏有三位白大褂,其中一位走向我,我正準備張嘴說幾句漂亮的話,他卻不由分說在我的脖子上注射了一劑粉紅色的藥水。

那滋味真特麽不是人能受的了的!我只覺得頭暈目眩雙腿痙攣,嘴裏發出我自己也聽不到的掙紮和吼叫,實在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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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回到了大海裏。在袅娜的水泡裏随波逐流。我也想如此安詳,或者是琶沫也想永恒的如此安詳下去。

但是這靈魂裏恐怕有太多痛苦,使我不能安穩在夢中。

尾巴激烈的拍打水花,但我不知道拍到了什麽怪異的東西,終于讓我從夢中驚醒。

上帝,我竟然在一口小小的水晶玻璃盒子裏。

這令我驚恐,四處逃竄,令我憤怒,拍打這透明的玻璃。窒息和壓迫感令我失去理智,使勁折騰。直到甚至沒有力氣一直睜着眼睛。更加無力去拍打。直到尾鳍受傷撕裂了一道口子。直到玻璃盒裏的水變得渾濁,我只好安靜下來,重新陷入昏睡裏。

如此反反複複——醒來、掙紮、精疲力竭、增添傷口、失去力氣、昏睡,我終于忘記了時間,整個人混沌起來。

這倒使我忘記了為何來到這裏。

有時候我以為自己是個人,颠簸在被愛人抛棄的風暴裏。有時候我又以為自己是條魚,瘋狂的尋找通往大海的出口。

我終于明白被人類養在玻璃缸中的小魚,它們是怎樣痛苦的度過了一生。

不知是哪一次的醒來,我居然學乖了,安靜的蜷縮着,穿白袍的男人試探性的打開一個圓形閥門,塑膠手套像另一層皮膚一樣貼緊他的手,他用一把小鑷子夾走了我一片鱗。他對我笑了一下。然後關上閥門。

我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無力的閉上。他說了句什麽,但我沒有聽清。

他是誰?怎麽覺得如此熟悉,仿佛随時可以叫出他的名字一般。

污濁的水開始讓我的皮膚潰爛,發出惡臭。

這真是美麗的琶沫所不能料想到的。

玻璃盒子外,是另一個世界。白色,灰色,黑色,玻璃和鋼鐵打造的各式儀器,大玻璃罐子裏浸泡着各種屍體。鯊魚,海豚,儒艮,它們死了很久,我很容易就感覺出來。

然後我看到牆上貼着小小照片,全身、組織切片、特寫,我沒有看錯,那是我,那是我。

我覺得我同時丢失了人的尊嚴和魚的尊嚴,痛苦是雙倍的痛苦。我蜷縮着自己,仿佛死了一般。

然後又忽然醒悟:那不是我,那是琶沫,琶沫才有一頭長發,我的長發早已賣給海巫婆。

連眼睛也疲憊的睜不開了。

他那句我沒有聽清楚的話,忽然在腦子裏清晰起來,就仿佛不知何時被蚊子咬了一口,發現皮膚起了一個包一樣,你忽然記起25秒之前,某塊皮膚是怎樣開始發癢的。當時你沒有意識到的蚊子,此刻才忽然回憶起它吸你血的種種感覺。這大約是一種遲鈍。

他對我說,原來你真的可以死而複生。

我希望艾沫兒和以沫早已逃回到深海,逃回到他們的父王那裏去,再也不要和可怕邪惡的人類打交道。

三個人在研究室裏忙忙碌碌,他們不肯投食給我,任由我饑腸辘辘沒精打采跟死神跳舞。我看見自己長出了黑眼圈。別問我怎麽看見的。

那一天,三個人裏稍微年輕的那一位單獨走進研究室,我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就迅速閉上。

他仿佛發現了我看他,不由自主的走向玻璃缸。他着迷的看着我,因為他從來沒有這麽近這麽仔細的觀賞人魚的美麗,雖然她美麗的尾鳍開始潰爛,身上的鱗片開始長癬,但仍不失為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奇跡。

琶沫睜開了眼,她哀哀惹憐,深深注視着他。那對眸子多麽迷人,像深藍的海,像星空,像宇宙深處的秘密,那麽多情。她不應該被關在這裏,她不屬于這裏……

他顫抖着手,伸向閥門,他想吻一吻她。

“威利!”另一個男人及時推開了他,他毫無察覺,竟然一下子被推倒在地上。

“組長說過,不要與她對視,不要長時間看着她!她是人魚,她會使你愛上她!”男人怒吼着。

年輕的男人愣愣的,仿佛做了一場夢,他羞愧的從地上爬起來,轉身跑了出去。

那一天夜裏,研究室被炸開的時候,我仍然沒有力氣做任何事情。直到我睜開眼睛看到艾沫兒和以沫,她們站在鄭彧身後。

我差一點兒沒認出鄭彧,因為他的大胡子簡直包住了他整張臉。他正盯着我巨大美麗的尾巴出神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仍然一動不動,在如此令人激動的時刻。

以沫身邊摟着一個年輕的男人——哦,那正是白天被我迷住的人。他輸入密碼,打開閥門,戰戰兢兢。

以沫和艾沫兒把我從水晶缸裏拖出來。

呼吸到第一口新鮮的空氣,這多麽令人愉悅啊。我還一度以為自己死了呢。

空氣裏拉響了警報聲,血腥味在蔓延。

我的雙腿慢慢生了出來,盡管我□□,但這也沒造成任何困擾。

“你,唉,你……”鄭彧喃喃而語。

那開了閥門的男人又一次吓倒在地上,以沫開心的說,“姐姐,他真有趣,我可以帶走他麽?我好愛他。”

在這種關頭我不知道說什麽好。艾沫兒在我身邊哭泣,“哎,姐姐,哎,姐姐,我不能失去你,我願意用一切來交換你。”

我才注意到,艾沫兒一頭長發也沒有了。

該死的海巫婆,她要那麽多頭發幹什麽呢?

“我們不是應該馬上逃走麽?”

鄭彧終于從臆想中醒過來,他大約正在回憶自己和一條魚是如何滾床單的吧,“直升機在外面。聽着,我不能保證,我們都能活着出去。”

“我知道,上校。”我有氣無力的回答他。

我們跑出去研究室,在天光裏悄悄溜上天臺。直升機載着我們飛起來。

我在半空中看到那個組長,他說:原來你真的可以死而複生。

我在他的目光裏忽然覺醒,終于想起來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在他們的驚叫聲中,拉住軟梯飛身往下,像一只飛鳥,頃刻就擒住了他,直升機越升越高,地面上無數的武器對準我們。

“你殺了琶沫?”

他仿佛終于有些詫異,“你,你會說話。”

我對他露出迷人微笑,他則把一只槍對準我的心髒,“不要這樣看着我。”

“你不應該跟人魚比速度。”我已經把匕首叉進他胸口。他一只手捂住胸口,不置信的看着我,槍掉了下去。他嘴巴動了動,流出一灘血,又恍然般點一下頭,流出更多血,另一只手摸向我脖頸,企圖掐住我,我把匕首輕輕旋轉,聽到他發出嘔吐一般的聲音,更多的血從他嘴巴裏吐出來,沾滿我全身。

結果他的手只是摸向我的臉,擦掉我臉上濺到的血星子,他正在失去他的意識,也正在失去他的靈魂,他微微笑起來,露出水晶魚缸前一模一樣的笑容,他艱難而快樂的聲音飄散在呼嘯的風中,“誰說,這,這不是最好的結局呢。”

他的眼睛像夜空,像流沙。而我,大約像冰川,“你只需把靈魂交予我。”她流出一顆眼淚,我發誓那不是我的眼淚,但我還是在空中截獲了它,将它塞進他被血染紅的唇內。

拔出匕首,并且将他丢了下去。

他像一只鳥,或者一顆堕落的星塵,越去越遠,終于離開琶沫的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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