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京

下個月再見呀。

結束完每月一次的會面後，便要開始煎熬這個月所剩下的孤獨。

等機械平臺進入隧道後，京臉上的笑容便一下子垮掉了。

她現在就已經開始想念尹了，怎麽辦吶？

回到艙屋，京打開袋子，依次拿出裏面的面包和清水，然後，還有藏在下面的一把基礎式折疊激光槍。

然後她發現袋子裏還有個什麽東西，她倒了倒，一顆小小的巧克力掉落在桌子上。她愣了愣，應該是尹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塞進去的吧，因為小，所以在一路颠簸後反而掉在了最下面。

她心慌了一下，尹應是否有發現這把槍？

應該不會，按尹的性子，若真發現肯定要把她抓起來審問了。她安慰自己。

京檢查了一下槍，坐下來，脫了靴子。刺激性的藥味和血腥味變得更加濃重起來。

好疼。

她的左腳裹着厚厚的繃帶，可能是因為今天活動的原因，有血跡從繃帶間滲出。這回傷的有點重了呢……

這種傷口自然不會是因為踹到欄杆導致的。

尹一直都知道她是個愛哭包，卻不太了解，她其實還是個撒謊精。有時候謊話編造得多了，連自己都快要被騙過去。

比如，她從來沒有告訴尹，她其實是個異能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變成異能者的，只是在申請艙屋時進行身體檢查後，她便被單獨的告知，她的身體産生了變異，不僅不再畏懼地表的輻射，身體素質也有了極大的提高。

這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情，正是因為如此，她和尹才能夠申請到艙屋，與可以換取日常配給的居住證。她後來才知道，如果沒有特殊的技能，或很高的權勢財富，都是沒有機會申請到艙屋的。其他的普通人，就直接被“放棄”了，正如她們曾經在孤兒院的其他同伴們。

後來她便開始變得繁忙起來，最開始是進行基礎的訓練與教學。理論課上，老師反複告訴她們，因為他們獲得了特殊的能力，所以有着拯救世界的責任。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好像是哪部電影裏的臺詞？

她蠻願意順便拯救一下世界的，如果這樣可以保護尹的話。

『尹：你到了沒？』

便攜式通訊儀響了一下，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京：已經到啦』

『京：謝謝你的巧克力~』

『尹：好吃麽？』看到這句話時，京都能想象出尹的微笑。

『京：當然好吃啦~甜甜的，和你一樣~』

『尹：噗。』

『尹：沒有你嘴甜。』

京又開始傻笑了，摸摸面頰，指尖便能觸摸到向上的弧度――雖然她還沒有舍得吃那塊巧克力。如果不是便攜式通信儀上突然彈出一個信息，她的好心情大概能夠持續一整天。

【緊急任務，五分鐘內在頂層集合。】

那一行血紅的字體生生把她的好心情拍了回去。又是緊急任務，可是她明明已經申請過暫時修養了，她本可以休息三天養傷。

京打開簡訊，發現行動名單裏的确有她的名字，不僅如此，這份名單似乎把基地現存的異能者都列上去了，她之前幾乎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這次的任務……

京強迫自己不再繼續想下去。她熟練而機械地換好戰鬥服，背上早就收拾好的包，最後把新買的激光槍拿好，按下艙門旁的一個紅色按鈕。平常人艙屋裏也有這個按鈕，不過那是用來求救的，而她艙屋裏的這個按鈕，則是通往危險。

門打開後，一個印着特殊六角星标志的機械平臺已經準備好。這個機械平臺将帶着她前往“頂層”。

一般的平民，是并沒有“頂層”這個概念的。他們都知道他們身處地下避難所基地，可是大多數人，都并不清楚這個基地的完整面貌。

京第一次在培訓課上看到基地的完整平面圖時，腦子裏第一次閃過的念頭便是，這個圖長得有點像一株花生啊。

基地的主幹是一個圓筒型的鋼鐵建築，垂直埋在土裏，這就是植株的莖，這裏居住着少量的精英與政府人員。莖頂部的地表還有建有大片低矮的堡壘，作為異能者保護基地的主要陣地與物資集合地，這便是花生的葉了，這也被統一而含糊地稱作“頂層”。至于平常人呢，所居住的艙屋則是被安排在基地的主幹外，通過交錯複雜的隧道連接——他們便是生活在這獨立壓抑的花生殼中了，可惜主幹提供的養分實在不足，他們也難以長成白白嫩嫩富含油脂的花生米。

機械平臺帶着京從專門的通道進入基地主幹，然後她乘坐一臺直達電梯快速到達頂層。通過身份檢驗後，她推開了厚厚的防輻射門。

她現在便是再次回到了地表世界了。

外界的光白晃晃的，充斥着強烈的輻射。常人在這連雙目都無法睜開，呆上幾分鐘便會給人體帶來巨大的、無法治愈的損傷。

但是京并不會感到什麽不适，甚至覺得陽光有點溫暖。她偶爾會晃神，自己如今，是否還能夠被稱作人呢？

例行的列隊，分配任務。

京很快便發現了這次任務的不一樣之處。這次她們的任務只有防禦而沒有收集物資，而且只需要固守基地。實際上平時一般的變異生物并不會主動攻擊基地，畢竟變異生物也是有一定的智商與判斷能力的，不會莫名其妙過來找死，反倒是她們會因為需要收集物資而擊殺變異生物。

然而這一次，變異生物如發瘋一般開始集體攻擊基地，基地最外層的防禦線幾乎已經快被打破，所以才急忙召集所有異能者共同抵禦。

京蹲身躲藏在掩體裏，喘着氣，一邊給手中的激光槍換能量匣。大量的變異生物與她只有一牆之隔，尖利的爪子不斷拍打刨抓着掩體的牆面，發出凄厲的吼叫。

變異生物們的身上覆蓋着厚厚的鱗片，子彈與激光在它們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創傷，然而它們卻如毫無痛覺般前仆後繼。

實際上，內層的建設的堡壘相當堅固，再加上他們所有異能者的抵抗，基地并不會有多少危險。

如果，不出現什麽意外的話。

當京第三次補充能量匣時，堡壘外的變異生物像是受到了什麽信號一般，突然停止了攻擊。周圍突然安靜得過分，以至于她都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她茫然地望向身旁與自己同一小隊的同伴，然而同伴只對她報以同樣茫然的眼神。

“轟！”這時，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神經緊繃的京差點沒驚跳起來。她們的身後不應該是安全的麽！？

然而轟鳴與爆炸聲仍在不斷響起，她們一直所守護的堡壘的西南角毫無征兆地倒塌了，廢墟與飛舞的塵屑間，閃出了一道道黑影。

那些是變異生物？還是……人？

京的腿有傷，只能勉強躲避開坍塌的牆體，這導致了她傷口的再次開裂，沒有來得及跟上她的同伴。因而她距離那些剛剛出現的黑影格外近些，能夠清楚地看清它們的全貌。

如同別的變異生物一般，它們身上長着青色或灰色的鱗片，尖長的爪子，與荊棘般的牙齒。但是它們卻是直立以雙腳行走的，而它們身上的鱗片似乎也不太厚重，仿佛新生般還有些稀疏，而頭部的鱗片則更為稀少，面部，隐約露出的竟是人類的面孔。

她不應該多想的，她的使命，就是保護基地，這是教員一遍遍向她們強調的。她在心底默默加上一句，還有尹。

這種新出現的變異生物像是指揮者般，指揮着其他變異生物不斷沖殺。而基地的內層堡壘也因為塌毀了一部分而難以支撐，局勢變得緊張起來。

京此下倒是沒法顧及這麽多。她現在藏身在一小段殘垣後，距離基地有着一定的距離，而一些零散的變異生物就在她極盡是地方徘徊。她低下身，盡量隐藏身形，希望能移動到較為安全的地方。

然而，她還沒走多遠，便被一只變異生物發現了。那只變異生物像是發現了最為讓它興奮的獵物般，撲了過來。

京連忙舉起槍防衛，由于對方移動的速度太快，激光并沒有射中變異生物的要害，只是灼傷了它的右腹。出乎她意料的是，變異生物連一絲停滞都沒有，直直撲了上來，她都感受到了那荊棘般的牙齒從她耳邊略過。

她狼狽地打了個滾，堪堪逃出這番攻擊，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又是一陣頭昏目眩。她掉入了一個坑道。

這是異能者外出任務時可臨時搭建的簡易防護所，這一個防護所可能早就被廢棄了，卻也一直沒人發現和回收，此時卻是救了她一命 。

撞擊的疼痛沒把她的腦子撞壞，哪怕渾身疼痛，她仍以驚人的速度爬起來，拉開下坑口的金屬蓋，然後插好插銷。

暫時得救了。

京的腦子裏一片嗡嗡作響，像是裏面長了一個易拉罐，正在被人使勁敲着。簡易防護所的空間自然不大，但也足以讓她可以蜷縮着躺卧。她靜靜躺在防護所的底部休息，看着頭頂不斷被撞擊着的金屬蓋。在撞擊一陣無果後，對方停了下來，但是透過蓋子上小小的透氣口，她可以看見那只變異生物并沒有走，那張與人類相似的面孔湊近了透氣孔，也在注視着她。

從雙被血色浸透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感情。

那只變異生物一直沒有離開，不知是因為對她特別有興趣，還是在記恨她打傷了它。

現在的京只有兩條選擇，一是耐心等待，等它離去，二便是，殺了它。

她的槍在慌忙中遺失在外面了，包也已經不知去向。她清點了一下現在攜帶着的東西。一把匕首，便攜式通信儀，一顆微型□□，還有，一塊巧克力。

巧克力還是臨走時急忙，順手放進衣袋裏的。

她愣了愣，打開便攜式通信儀，幸好還有信號。她的通訊錄裏，除了通知信息外，便只有尹一個聯系人。她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連訴說害怕與抱怨傷痛都不可以。

最後，她只是簡單地發了一個字過去：尹。

沒有什麽原因，她只是想叫叫尹。就像是這個簡單的名字裏，也有着無窮的力量，足以讓她可暫時依靠。

尹沒有回複，應該是一時沒看見吧。

京将通訊儀調回調度中心頻道。局勢彙報與一道道命令調度間夾雜着沙沙的電流音，指揮者的聲音似乎永遠都是冷靜自持的，真理一般讓人不敢，也不能質疑。

然而她卻開始回想起剛才她們身後的堡壘突然坍塌，出現的那些與人類像似的變異生物。為什麽變異生物會從基地內出現她似乎隐約聽說在那片區域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研究的內容一直被嚴格保密，然而有人在附近聽到過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聲。

所以，這次基地遭遇襲擊，或許正是人類自己造成的災禍吧？

恍惚間，京突然聽到了通信儀裏響起的一道新指示。

“A9區遭襲，第四小隊立即前往。”

A9區怎麽了？!

她的心頓時一揪。A9區是離基地主幹與地表最近的一塊居民區域，主要居住的便是異能者與其親屬。如果這個區域遭襲，只要與基地主幹的通道被毀，各艙屋的人便如甕中之鼈。

尹還是沒有回複她，難道是……

京幾乎要喘不過來氣，強行維持冷靜，繼續接連發着信息，然而尹一直都沒有回複。

幹着急也沒有用，如果她不能離開這個地方，哪怕尹遇到威脅，她也沒辦法去救，而且說不定不定尹已經被疏散到安全地區了，她努力說服自己。

京查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腿，勉強重新包紮了一遍。然後取出那顆巧克力，拆掉包裝，讓那甜蜜的能量塊在口中慢慢融化。

她在積蓄力量，考慮如何盡可能的利用她僅剩的東西。

所有東西裏，破壞力最大的便是那個微型□□。可是防護所僅有一人來高，且是密閉空間，如果不恰當的引爆，反而是她收到的傷害更大。

那只變異生物似乎有點不耐煩了，時不時來回走動着，偶爾會趴下看她一眼，似乎在确定她是否還在這個鐵罐頭裏。

京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它的移動規律，直到它似乎有點困，像只貓科動物般趴在頂蓋上打着哈欠，然後這時京将微型□□輕輕從透氣口扔了出去。

沒想到變異生物警覺得可怕，幾乎是在瞬間，它便整個身子向後彈出了幾米遠。

還好□□并沒有引爆，只是上面系了條細線，另一頭由京握着。

不知過了多久，變異生物才慢慢靠近，開始研究起那個小小的黑色塊，甚至好奇地咬了口。沒想到下一秒，這個黑色塊便在它口中炸開了花。

“嗷——”

變異生物發出痛苦的嚎叫聲，它的下颌幾乎被炸穿了，然而它并沒有死。像是知道傷害它的元兇般，它開始猛烈地拍打起防護所的頂蓋，使得頂蓋都有些搖搖欲墜起來。

京咬咬嘴唇，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砰砰砰!”頂蓋傳來的敲擊聲與她的心跳聲相重合。

現在她與那只變異生物都帶傷了，可是她還是不确定她是否能打過對方。她下意識又看了眼通信儀，發現尹已經回複了信息。

似乎尹那裏還沒有察覺到這場混亂，基地中央也沒有通知進行疏散。那說明那裏還是暫時安全的吧？說不定那些變異生物在抵達A9區之前就已經被消滅了。

但京的手指還是有點抖，她快速回複了尹幾句，同時還要關注着頂蓋上那只變異生物的情況。

她在害怕，她怕自己不能再見到尹。她積攢了滿腔的恐懼與委屈，卻一直不能訴之以口。她只能和尹說她做了噩夢，或許，她現在真的只是在做一個漫長的噩夢吧，等她再次見到尹時，她就會醒來，面帶笑容，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

尹說，她會一直陪着京的。

京，也是一直如此相信尹的。

變異生物發出一聲巨吼，尹的消息正好發了過來。

『尹：下午安；）』

京摸了摸屏幕上的那個簡陋的微笑，笑了。她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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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我今天又夢見我們去拯救世界啦。』

『尹：夢到什麽了？』

『京：是個很棒的夢。我夢見我們打敗了所有的怪獸，搶回了一堆糖果，然後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尹：這麽棒，那你有沒有受傷？』

『京：當然沒有。』

『京：超開心，還能見到你。最喜歡尹啦。』

『尹：我也最喜歡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