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刀客6
管寧跪在地上低頭應道:“是, 大人。”
“咳、最近、咳……”
“大人……”管寧擔心地想起身替榻上的人順口氣。
明淵擺手示意無礙,他忍住喉嚨的癢意,閉眼問道:“最近是否有謝謹的消息?”
管寧按下心中的憂慮, 盡職答道:“探子回報, 在英雄莊下城見過她的身影。”
“很好,把她抓回來,”明淵疲憊地躺下,手上的鹞鷹“撲”地乖順地飛向一旁的架子,“這次, 我要活的。”
“是。”管寧應下。
“要小心, 她或已練成刀法。”
“是, 管寧明白。”
明淵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管寧微微擡頭看他潮紅的臉龐,顫動的睫毛,欲言又止,“怎麽還不下去?”明淵睜開眼看向管寧。
那桃花般的面容寫滿着憔悴, 管寧忍不住道:“大人, 請保重身體。”
明淵微微一笑, “我好得很, 下去吧。”語氣雖柔,卻有着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管寧只能應聲退下。
等他輕輕關上屋門之後,明淵終于劇烈地咳嗽起來,架子上的鹞鷹在他周圍不停撲騰着,明淵忍住咳嗽, 輕拍鹞鷹的雙翅安撫它,“小念,你說,怎麽就找不到人了呢?到底去哪了?”到底要躲他到幾時?
客棧中,謝謹戒備着,“要我付出怎樣的代價?”她只有一條命值錢,而她的命,只用來報仇。
“我對你很好奇,”百雨人伸手描摹她的輪廓,“你學得是什麽刀法,又如何隐藏內力。”
謝謹回避了前一個問題,單撿後一個問題,“堂主不也隐藏了內力。”
“呵,”百雨人又笑了,若是他的屬下看到,必定極吃驚,主人竟然這樣愛笑嗎?“你的膽子又變大了,我可以告訴你,我用的是塞外的銀針大法,而你,必定不是。”
“若我告訴你,我有什麽好處?”
百雨人描摹她輪廓的手隔空沖她的脖子比劃,“我相信你的刀法一定非常了得,可我若要你的命,也非難事。”
“你不會要我的命,”謝謹已漸漸鎮靜,體內屬于混沌意識的那一部分在幫助她克服前世被百雨人誅殺的恐懼,“你若想,在城外就會殺我了,我們在客棧遇見,不是巧合,對嗎?”這百雨人,看着吓人,威脅人的本事卻生疏的很。
沒錯,他在路上已經跟上她,銀針大法可以使他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跟了她三天,替她暗中拔了不少釘子,一路見她閃避人群,連琴盒都沒動一下,他很好奇她的刀法,可她實在很小心的樣子。
真奇怪,一個絕頂高手,為何如此小心翼翼?
對于弄不明白的事,他一定要去弄明白,所以他選擇現身與她當面對質。
“做我的人,我不僅不殺你,還幫你報仇。”百雨人抛出誘人的條件。
謝謹愣住,做他的人?她的表情太驚恐,讓百雨人有種拐賣幼童的錯覺,他皺了皺眉,解釋道:“加入一品樓。”
一品樓,天下殺手的溫床,只要加入一品樓,就可以受一品樓的庇護,同樣的,你也要為一品樓辦事。
她不是殺手,她殺人只憑着一腔孤勇和恨意,“我做不了。”
百雨人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什麽也不肯給,卻想讓我放過你,謝謹,你怎麽如此貪心?”
謝謹解下琴盒,打開盒子,露出裏面的無情刀,“我可以給你這個。”
好一把絕世好刀!
暗沉的黑色刀身,銀色的鋒刃,它靜靜地躺在粗陋的盒子裏,猶如一位睥睨天下的殺神,散發出強大的殺氣,這是一把所有刀客都夢寐以求的好刀。
可他不是刀客,也做不了刀客。
謝謹當然知道,他不會要這把刀,他說過他不善刀法,反正他也用不了刀,且诓他一诓。
“做我的人,我不要你替我殺人。”百雨人看在這把刀的面子上退了一步,“我只想看看你的刀法。”
“無情刀拔刀必見血,”謝謹合上琴盒,“它不是用來耍雜耍的。”
“無情刀。”百雨人玩味着三個字,覺得這名字真是虛張聲勢,這世上誰能無情?“無妨,你用它的時候,我只要旁觀就行了。”
她該不該告訴他,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用這刀?總覺得這個百雨人有點……單純?
百雨人聽了謝謹把情況全盤托出之後,瞪了謝謹一眼,“一品樓只收錢殺人,不做義務勞動。”又沒人出錢殺謝家兩父子,他閑得沒事跑去殺人?
謝謹羞愧低頭,上輩子她也是被騙了,這輩子是壓根沒想到百雨人會是三水堂的堂主。
“英雄莊背後是朝廷的勢力。”百雨人起身拍拍衣袍,“小妹,你若要闖英雄莊,可要小心背後的魑魅魍魉。”
晚上謝謹睡床,百雨人不睡覺,睜着眼睛像個貓頭鷹似的倒挂在房梁上。
謝謹一擡頭就能看見他那雙溫柔的眼睛。
“你易容了?”
“嗯。”
“能教教我嗎?”
“不能,你學不會。”
謝謹一時語塞。
百雨人晃了兩下,催道:“快睡,小小年紀,晚上不睡覺,不養精蓄銳,怎麽報仇?”
“我睡不着。”一閉上眼就想到師傅和師兄,這兩天她都是趕路趕得精疲力竭的時候略微阖一阖眼。
這樣舒适地躺在床上,大把的時間讓她休息,她做不到,她想師傅,想師兄,想那間茅草屋,想後山的野雞野豬,想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
百雨人一個燕子翻身,落到謝謹面前,沒等謝謹問出“你要做什麽?”,他已一掌劈下,直接把她劈暈了。
能睡不睡,真是不知感恩。
百雨人搖搖頭,小姑娘真是讓人操心,又一個翻身挂上了房梁,像他一個沒法睡覺的人,是多羨慕他們這些人,他又瞪大了眼睛,無聊地盯着謝謹看,她的刀法,到底如何厲害呢?可千萬別讓他失望啊。
謝謹醒來的時候竟一點不覺得脖子疼,百雨人好厲害的手法,恰到好處地讓她睡足了時辰。
自己不跟他起沖突是對的,他這一身超然的內家功夫,她用上無情刀拼盡全力,至多能撐上一炷香。
就是不知道一大早他去哪了,這個人莫不是真的練的什麽邪功,晚上不睡覺,像個蝙蝠似的倒吊在房梁,早上又一大早地不見人影。
“小妹,你醒了。”白天的百雨人像一個真正的好兄長,手上捧着一個冒着熱氣的紙袋,神采奕奕地說道:“趕緊洗漱吃飯吧。”
謝謹晃晃腦袋,确認自己是睡醒了,跳下床出去打水洗漱了。
百雨人坐下,看着她毫不顧忌地将琴盒扔在房裏,人跑出去了,他又搖搖頭,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真叫人操心。
謝謹回來時,又是個清清爽爽水靈靈的小姑娘了。
百雨人滿意地點點頭,将手中的包子遞給她,“吃吧。”
謝謹看着手中的袋子,裏面足有六個包子。
“你不吃嗎?”謝謹問道,這人不睡覺,該不會也不吃飯吧?
“我吃過了,都是你的。”
謝謹無言地拿起一個包子開始吃,是她最讨厭的純肉餡,她吃了一個便吃不下了,把紙袋放在一旁。
百雨人頭疼地說:“你一早上,光吃一個包子?”
謝謹點點頭。
百雨人真懷疑她有沒有使刀的力氣,可他也沒有帶孩子教徒弟的經歷,更沒有同姑娘相處的經驗了,只能想,或許小姑娘就是吃這麽少的?他怕她吃不飽,足足買了一屜的包子,看她的樣子莫不是不愛吃?小姑娘愛吃什麽呢?
帶着一個新的疑問,百雨人摸出袖子裏兩張燙金的請帖,“英雄會的帖子,我倆扮作塞外戈達爾的兩個徒弟混進去。”
謝謹接過帖子,喜道:“你怎麽弄來的?”她正愁如何混進英雄莊。
百雨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這天下有我弄不來的東西嗎?”
“可你不知道殺我師傅師兄的兇手。”謝謹在與百雨人交待的時候,直接問過百雨人,若他知道兇手,她便不用多費周折,直接去報仇了,可他也不知道。
百雨人從另一個袖子裏掏東西,邊掏邊說道:“三水堂也不是無所不知的,況且你師傅師兄有什麽探查的價值?”若不是因為關心狂刀,他連兩父子死的消息都懶得去聽。
把東西擺在桌上,百雨人對謝謹道:“來,坐下,替你易容,你的臉太紮眼了。”作為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來說,實在過分美麗。
謝謹依言坐下,乖乖地讓百雨人擺弄,她盯着百雨人平常的臉孔,不禁好奇,他長什麽樣子呢?
百雨人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不由勾起了嘴角,小姑娘,你也終于有對我好奇的地方了,不能光讓你一人渾身是謎啊。
易容之後,謝謹與百雨人這張臉竟奇妙的相似。
“這樣看來,任何人都會覺得我們是兄妹了。”百雨人說道。
看來昨天那位掌櫃的話提醒了他。
謝謹易容了,可掌櫃昨天已看過她的真面目,所以兩人準備翻牆出客棧,兩個人都是一式的熟練,提氣就過。
百雨人暗暗奇怪,她的內力竟跟他一樣收放自如,可她絕不會用銀針大法,女人是不能練銀針大法的,這世上還有另一種功夫能這樣自由地控制內力?
謝謹不說,他就自己琢磨,有趣的事太少,難得有一件,他可要珍惜着,好好玩味。
英雄莊的門口已擠了許多人,都在等着參加英雄會,謝謹被這樣多的人驚呆了,她問道一旁的百雨人,“這英雄會怎麽有這麽多人?”
百雨人懶懶地一指邊上幾個負責簽到的人,“他們上午在這兒,見人就發帖子,人當然多了。”他買了包子順便來英雄莊踩點,看到他們在發帖子,就順手拿了兩張。
什麽?見人就發帖子?她還以為百雨人弄到這兩張帖子有多難呢!
氣憤地看向百雨人,他卻已在隊伍末尾老老實實排起了隊,沖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這個百雨人實在同她想得不一樣,他真是她想的那樣全知全能的超一流高手嗎?謝謹心情複雜地上前。
前面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原來是一輛華貴的馬車駛來,八匹神駿的白馬在前頭開路,那些白馬毛光水滑,一絲雜毛都沒有,看上去都是千裏良駒,馬車上下來一位翩翩公子,他從如此華麗的馬車下來,人也相襯地倨傲俊美,人群中不禁散開一條路來。
謝謹皺眉看着此人,越看越覺得他眼熟。
身邊的百雨人奇道:“咦,這人怎麽跟你師兄有幾分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百雨人:我作為三水堂和一品樓的樓主,平常業務是很繁忙的,不會閑得沒事就殺人。(但是好奇心非常重)(因為好奇心太重經常翹班)
百雨人的手下:堂主(樓主),求你別出去浪了,好多事情沒處理呢。
百雨人回頭:說什麽?(暗暗蓄力。)
百雨人的手下:沒、沒什麽,工作使我們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