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刀客9

百雨人看着她腮邊滑落的眼淚怔住。

謝謹嚼着口中冰涼的糕點, 緩緩說道:“我的師兄是世上難得的好人,他明明溫厚善良,與人過招比武時連傷人都不肯, 卻從不責怪我下山殺人, 每次都在山下等着我,他總說,我是世上最可愛的姑娘,回來的時候走丢了怎麽辦,不管我日後變成什麽樣, 他都會護着我。”

“百雨人, 你說, 他們為什麽要殺他?”為什麽要殺這樣好的他?

看着不斷落淚的謝謹,百雨人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師傅,你為什麽要殺它?”

他輕輕摸摸她軟軟的頭頂,柔聲道:“你師兄他去好地方了,那地方容得下他那樣的好人, 他不會再受傷了。”

“即便是世上最可愛的姑娘哭鼻子也是不好看的, 別哭了, 眼淚是留給軟弱的人的, 你要報仇,就要心比誰都硬,謝謹,想想那個仇人,你現在哭泣的樣子就是他最大的快樂, 你還要哭嗎?”

聞言謝謹馬上止住了眼淚,她不會讓仇者快,把油紙包裏的糕點吃得幹幹淨淨,她對百雨人說道:“謝謝你,殺他,我一定會用刀。”

到時,我會讓你看到,世上最殘忍的刀法。

第二日,他們一早守在明光岫的院子門口,裝作閑聊的樣子,那個高傲的明光岫搖着紙扇慢慢踱步出來,看也沒多看他們一眼。

“這才是真正的明光岫。”百雨人低頭在謝謹耳邊說道,“那個錦衣衛已經離開了。”

謝謹點點頭,既然如此,英雄莊已經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價值,“我們走,去京都。”

兩人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回屋收拾東西。

謝謹将無情刀重新裝進琴盒裏,現在她已不怕在英雄莊暴露身份,諒林蘊寬那個膽小如鼠的廢物也不敢多說什麽廢話。

可沒想到,在路上,她遇到了正要前往英雄會的季風。

兩人見面皆是一愣,謝謹低頭繞開,與百雨人加速往前走。

“等等,”季風出聲叫道,謝謹看了百雨人一眼,加快了腳步,季風見他們走得更快了,提氣落到他們跟前,“小謹,怎麽見了我也不打聲招呼。”

謝謹不回話,她怕一開口,聲音就暴露了她的身份,百雨人在這方面吃了虧,也提醒了她。

她無意與季風糾纏,再次繞開,可季風卻不依不饒地擋住她,不滿道:“小謹,你身邊有新人陪,就不理我這個舊人了嗎?”說完,他酸溜溜地看向百雨人,不屑道:“他長得這樣醜,你可別跟他玩。”

聽了他的話,百雨人眼中劃過一絲殺氣,他比謝謹克制情緒的功夫要高明得多,所以即使敏銳如季風也未感覺到那股轉瞬即逝的殺氣。

可謝謹感覺到了,百雨人雖是頂級高手,可相處的幾日,她發現他更像個普通人,他很少動手,更別說對誰有殺意了,而季風竟能惹惱他。

看來這個季風,今日不除不行。

不知從何時起,謝謹已将百雨人當成自己人來看待了,她之前雖想過要殺季風,卻從未行動,可百雨人生氣了,她便真想殺了季風。

“是我,”謝謹坦然承認道,“這位是我的朋友,我倆都易了容,扮作兄妹來英雄會。”

季風對謝謹的坦白感到很意外。

這高嶺之花怎麽突然變了樣?

謝謹繼續說道:“你如果沒什麽事,我們就走了。”

“等等,”季風下意識地攔住他們,“你們既然來英雄會,怎麽英雄會還沒開始就要走了?”

“這是因為我來英雄會是為了找尋狂刀,而我已發現了狂刀的行蹤,”謝謹正經道,“現在要趕去城外找她。”

季風聽到狂刀這兩個字,嬉皮笑臉的樣子變得嚴肅起來,“你為何也要尋狂刀?”

謝謹呶呶嘴,背着琴盒跳了兩下,終于有些十四歲少女天真的樣子,“我也練刀,想學她的刀法。”

看着謝謹身邊一言不發的百雨人,他半信半疑道:“你是怎麽發現她的蹤跡的?”

指着身邊不說話的百雨人,謝謹解釋道:“是他告訴我的,你不覺得他的樣子有些熟悉嗎?”

季風這才仔細看百雨人,發現此人的身高輪廓,尤其是耳朵,與三水堂的主人一模一樣,他驚道:“是你!”

百雨人配合地點點頭。

這下季風沒有信十分,也信了七分,他重又笑嘻嘻地說道:“小謹,不若我們一起去找狂刀?”

謝謹搖了搖頭,“我讨厭你,你滾遠點。”說完,拉起百雨人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季風見他們要走,便緊緊跟在後面,謝謹不讓他跟,他偏要跟。

他新學了步步生蓮,世上最快的輕功,又多了一樣傍身的武藝,使他面對謝謹時膽子大了許多。

謝謹與百雨人飛快地起落着,很快到了城外的密林,季風起了較量之心,施展步步生蓮,緊緊跟在三步之內,一直到密林深處,謝謹與百雨人終于停了下來。

季風謹慎地退到五步之外,“小謹,你說來找狂刀?”

“不錯,”謝謹輕輕解開琴盒,打開盒子,單手提起無情刀,刀尖的亮光劃破了密林中的陰影,她穩穩地拿起刀,笑道,“狂刀就在你的面前。”

在看到那把刀散發的殺氣時,季風已覺得不妙,忙轉身施展輕功逃跑,可他的後路卻被百雨人穩穩地堵死了。

他驚訝地看着這個外貌平平無奇的人,無論他從哪個方向逃走,那人都能用密不透風的掌法将他逼回到謝謹身前。

“百雨人,今日,我就讓你看看無情刀是怎樣殺人的。”謝謹提起無情刀,釋放出內斂的殺氣,霎時,整個密林都因為她身上的殺氣寒氣森森。

季風瞪大眼睛看着那一道驚世的刀光向他襲來,他渾身的功夫一點都用不了,在那刀光掠到眼前時,他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了許多事,自小乞讨,得遇貴人,紅顏知己,春風得意……最後的一個畫面是在三水堂外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背着一個巨大的琴盒,秀麗天成,滿臉漠然。

百雨人鼓掌,“的确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刀法。”這樣的刀法,若是謝謹拼勁血氣與他一戰,他最少也要折一只手,而世上能做到這樣的人,只有她。

這的确如她所說是殺人的刀法,一動,所到之處皆是煉獄,這樣可怕的功夫,不知她是怎樣練成的,他有些相信無情刀這個名字了。

恐怕只有真正無情的人才能駕馭這樣殺人如割草般的刀法,她是無情的嗎?

謝謹收起無情刀,在斬殺季風之前,她也不敢确定是否真的能殺了他,這是她見過氣運最強的人,若不是今日有混沌意識的氣運加成和本來就氣運略輸他一段的百雨人在,她不會這麽輕易就殺得了他。

前世恩怨今日了結,下輩子,別再遇上我。

謝謹重背起盒子,“走吧,我們去京都。”

兩人一同離開了密林,直向京都奔去。

徒留季風瞪大了眼睛的屍首,誰能想到,原先世界中成為武林至尊,坐擁三千後宮的天命之子就這樣死在荒野之中,屍首為林中的野獸所啃,一朝命喪,榮華成空。

明莊之中,管寧焦急地等在屋外,來回地踱着步,心內煩躁不已,好一會兒,屋內的太醫終于出來了。

他一個箭步上去,抓住太醫的肩膀,卻用力過猛,讓太醫吓得求饒。

連忙松了力道,管寧急道:“大人怎麽樣了?”

太醫原想說實話,可看管寧可怕的臉色,只能半真半假地說道:“此次大人是無礙了,可仍需多加調養。”

一群廢物!每次都是說些靜心、調養的廢話!管寧恨不得立刻拔刀把這個滿口官話的太醫殺了,可不行,大人的命還要靠這些老不死的撐着。

他沉着臉不願再同太醫多說,甩開太醫,進屋了。

被他差點甩到地上的太醫摸摸肩膀的骨頭,搖了搖頭,錦衣衛啊,得罪不起噢。

屋內焚着靜心的香,燒着碳,整間屋子暖融融的,可床上的人還是蓋了厚厚的棉被,明淵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笑道:“管寧,你是不是又沖太醫發脾氣了?”

“一群庸醫,”管寧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偏兩頰燒得緋紅,心疼地說道:“我去為大人尋更好的大夫。”

明淵想搖頭,卻發現脖子僵硬,管寧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要他要做什麽,忙伸手為他輕輕揉開脖子上結出的肌肉。

明淵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管寧頓了頓,繼續為他揉搓。

“不是那些太醫的錯,”明淵慵懶地說道,“是我自個兒身子不争氣,自小就這樣,何必沖他們撒氣呢,他們到了外頭,又要說我們錦衣衛仗勢欺人了。”

管寧手上的動作不停,悶聲說道:“讓他們去說吧,橫豎他們也得忍着。”

“傻孩子,我在,他們且得忍着,我若不在,誰護得了你?”明淵憐惜道。

“那大人就長命百歲,長久地護着管寧,管寧的命是大人的,大人去哪兒,管寧就去哪兒,大人若在,管寧就在,大人若……”他不忍心說下去了,只更盡心地替明淵按摩。

明淵欣慰笑道:“我這樣的廢人,身邊還有你這樣的貼心人,真是三生有幸。”

“大人!”管寧最不愛聽他自輕自賤,氣道:“若大人是廢人,管寧就是地上的塵土,河中的爛泥。”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明淵在他的動作下,困頓地閉上眼睛,“狂刀有下落了嗎?”

“還沒有,林蘊寬真是個廢物。”

“那……謝重山呢?”

因他閉着眼睛,所以他沒看到他的心腹管寧在聽到“謝重山”三個字時,眼裏劃過一絲妒意,“也不曾得到消息。”

良久,床上未傳來一點聲音,久到管寧以為他睡着了,明淵才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