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坐在床上的兩個人不知不覺間就歪了腦袋倒了下去。

“啪——”屋頂的白熾燈閃爍了一下,整個方家小院全部陷入了黑暗。

“哦哦,光宗乖乖,睡覺了,睡覺了,光宗乖乖睡覺了……”

含混蒼老的聲音慢慢地了下去。

靜寂——

一切的聲音和光影,都沉寂了下去。

龔述嘉覺得自己很輕,飄起來了,腦袋暈暈乎乎像是喝了酒,但他又哪來的酒喝呢?

……酒?老三拿回來的酒?我喝了嗎?喝了吧,不然為什麽會這麽暈?

但不對啊……我哪來的酒?不是在說……

說什麽來着?

龔述嘉覺得自己迷糊得厲害,又覺得自己清醒得厲害。

他覺得自己站了起來,但奇怪的是,他剛才又坐到哪裏躺在哪裏嗎?

眼皮很沉,龔述嘉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但又覺得十分正常。

困了嘛,那就要閉上眼睛睡覺——

誰說的!連輸三把怎麽說要在睡前再來一把才是!來來來,打完這把再睡!

想到這裏,龔述嘉頓時來了精神,猛地睜開了眼睛。

Advertisement

——正對上一只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毛腳。

龔述嘉徹底清醒了。

沒有酒,沒有游戲,他就在游戲裏,就在被捕獵範圍之內。

蜘蛛——

龔述嘉驚恐而機械地想要把眼睛閉上,但已經來不及了。

“咔——”

“咔咔——”

雖然長着很多的毛,但蜘蛛的殼是硬殼,龔述嘉能聽到自己臉上這只蜘蛛關節碰撞時發出的輕微動靜,他吃螃蟹腳時牙齒和硬殼亢亢亢的碰撞聲。

然後是“咕嚕嚕”的眼珠轉動的聲音。

龔述嘉現在還站在這裏,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和存在,但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恐懼又爬了上來,他馬上就要變成什麽東西,鬼嗎?還是怪物?他不知道,但那樣鮮明的恐懼和隐隐知道自己命運的無力又将他熏得動彈不得,身體是健康強壯的,但就是無法起來。

他會成為什麽東西呢?會成為什麽樣的東西呢?會有自己的意識嗎?還會對自己有所感知嗎?雜亂的思緒将他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

但不變的,是怎麽也動不了的身體。

他想讓自己把眼睛從這些黑眼睛中挪開,求生的本能告訴他,這樣可能會活下去。但他做不到。他的身體和大腦斷開了雙向控制的權限,只能被動地感知身體傳來的痛楚,而無法做出反應,眼睛更是被釘死在了那裏,強制着被執行全神貫注。

連“當年讀書要是有這種專注力現在可能都是燕大雙學位”的自我娛樂開導都沒辦法做到。

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一點一點啃食殆盡,然後成為他們其中的某些部分,但他只能慢悠悠地想着,眼睜睜地看着。

這種刀吊在腦袋上遲遲又不落下來的感覺實在是太痛苦了。死也好,活也罷,為什麽不給他一個痛快呢?他既希望刀落下來的時間慢一點,希望有誰能在這個時候來救救他。但又覺得這個等死的過程太過痛苦,幹脆一刀結束就好了。

等待救援和等死的糾結與猶豫折磨着他,同時他又感覺到了對自己這種狀态的嫌惡。

龔述嘉被這樣混亂的心情折磨瘋了!

斐垣上.床的時間很早。

這是習慣使然。

無法入眠,無法休息。

機械地閉上眼睛,機械地幹熬過不知道多長時間的黑暗。

斐垣很久沒有睡過這麽舒服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只能靠着安眠藥和鎮靜劑才能睡上一小會兒,但哪怕有這些藥,他的睡眠狀态也很糟糕。總是半夢半醒,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外面風吹起窗簾的時候好像也能被他的耳朵捕捉到。

很累,那樣的睡眠沒什麽休息的作用,只會讓他的身體越來越沉重。但越是沉重,他便于是想要入睡。

本來只是頑固地執行自己“睡覺”習慣的斐垣,能清晰地感覺自己的意識慢慢沉入寂靜。

很放松。

和過往完全不同的睡眠體驗席卷而來。

現在的身體很健康,不依靠藥物就能睡得很舒服。

正因為如此,睡眠被打擾的糟糕狀态讓他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內心的暴.虐分子。

“啪——”碩大的蜘蛛連掙紮都來不及,就在他的手裏變成了一團破碎粘稠的汁液。

黑色的眼睛霧沉沉的,像是情緒的漩渦在裏面越轉越深。

斐垣睜開眼睛,緩緩地從床上直起身子,眼睛裏帶着嫌惡和兇狠地看了一眼屋內挂着地、爬着的咔咔咔吃着的蜘蛛,眼下的肌肉微微抽動。

反而笑了。

密度夠大,很好。

屋裏的其他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中的招,龔述嘉和方盧仁互相趴在對方的肩膀處像野獸一般撕咬着彼此身上的肉。

但人類的牙齒和野獸不一樣,沒有什麽尖牙,兩個菜雞在那嘶吼着打得不亦樂乎,身上被蜘蛛爬滿了也不知道。

像是一對黑乎乎的垃圾堆在打架。

斐垣有一個習慣。

越是憤怒,越是想要破壞點什麽,他的大腦就會越發的冷靜。

适應不了黑暗的眼睛看不清東西。

但那無所謂。

惡意。

恐懼。

殺意。

憤怒。

悲傷。

害怕。

斐垣一呼吸,四面八方地負面情緒便湧了過來。

這是我的情緒嗎?

不,不是。

我的情緒裏,怎麽可能還有恐懼害怕悲傷這種可笑的東西呢?

不是他的情緒,但斐垣卻依然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它們的來源。

蜘蛛,是這些情緒的化身嗎?

還是說,載體?

斐垣已經不去思考這些了。

無所謂,都無所謂。

不管是什麽,只要付出代價就好了。

只要,被消滅就好了。

“咚——”斐垣的行動不方便,黑乎乎的夜晚不适合他這種夜盲症患者的行動。靠着嘶吼和呻.吟,斐垣拄着拐杖抓住了方盧仁的腦袋,猛地往牆上撞去。

農家的房子,牆不算後,白膩子被濕氣泡得又濕又軟,有些地方都剝落了許多,方盧仁的腦袋一撞上去,立刻有一大片的白膩子簌簌往下落,紅色的磚頭露了出來,裂痕從方盧仁的腦袋下蔓延出來。

斐垣沒有一秒的空閑猶豫,手一擡一按,牆上又多出了一個腦袋坑。

“啊——”

“啊——”

接連兩聲慘叫響起,打破了這個夜的靜寂。

腦袋砸牆比誰硬,人的腦袋自然是比不過磚頭的,慘叫被撕咬取代,身體的痛楚真真切切地在大腦與身體鏈接重新接上的瞬間就感到了痛。

不僅是腦袋,身體也痛得要死。

龔述嘉和方盧仁的打鬧動靜一響起,斐垣很快醒了,但哪怕是睡了次好覺,他的暴躁依然得不到有效的控制。

被吵醒的糟糕心情和暴虐無法抑制。

那就釋放。

斐垣不是那種會委屈自己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腦袋的疼是其次,方盧仁和龔述嘉從蜘蛛的幻境中一脫離,低頭一瞥自己的腿上的肉竟然坑坑窪窪地少了好幾塊,血流得滿地都是,上面還挂着斐垣用拐杖碾死的蜘蛛殘骸,魂都被吓沒了。

“救命啊!救命啊!要死了!”

兩個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人哭喊了起來,蹲下身想要抱住自己腿搶救一番,結果肩膀一動一陣劇痛再次傳來。

側着頭一低,血肉模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