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星點燈
章燼單手插在兜裏,非常有範兒地往前面走,狗腿三人組緊随其後。
四個人在萬衆矚目中登上講臺,章燼接過譚敏遞來的擴音器。曹輝扭頭對胡淼說:“開伴奏!”
胡淼從兜裏摸出手機,一邊打字還一邊念出了聲:“星星……點,燈,OK,我放了啊?”
曹輝點頭:“放吧。”
胡淼摁了播放,音樂響起的一剎,他又往兩邊看了看:“誰起頭啊?”
“陳銳。”曹輝說。
“為什麽是我啊?”陳銳懵了。
“哪兒那麽多廢話,”曹輝說,“那行吧,矮的先來。”
陳銳:“……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哎哎哎,歌兒都開始了!別磨磨唧唧的。”胡淼強行把擴音器塞給了陳銳。
“擡、擡頭的一片天,是男兒的一片天。”陳銳接燙手山芋似的,舌頭打結,磕巴了一下,第一句一結束,就把它扔回給了胡淼。
胡淼唱了兩句想推給曹輝,又被曹輝瞪了回來,不得已多唱了幾句,幾個人推來推去,直到“星星點燈”的時候,章燼才開口。一首五分鐘的老歌,他們一唱完,底下人使勁鼓掌。
下臺的時候,陳銳問:“為什麽炮哥兒只唱高潮部分啊?”
“蠢!因為炮哥兒只會那四句啊。”胡淼搶答道。
章燼一膝蓋頂在他腚上:“滾蛋。”
後面包括羅凱在內,還有幾個人登臺獻唱,下課鈴一響,班群就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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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情況?沒寫作業罰唱歌?有點刺激啊。
-我被歌洗腦了,現在滿腦子都是星星點燈……
-同學們!作業不光要交,還要記得寫名字!寫名字!寫名字!不寫名字和不交一個下場。
-exm?
-打擾一下,請問沒寫作業但寫了名字OK嗎?
……
晚上程曠寫作業時,聽到樓下飄來歌聲,推開窗戶剛好看見章燼一邊逗狗一邊唱歌。
傻·逼。程曠在心裏罵了一句,關上窗子把耳機音量調大了好幾格,但那句“星星點燈”還是踏着魔鬼的步伐,頑固地鑽進了他耳朵裏。
還有完沒完?
星星點燈都他媽點了一整天了!
就因為章燼今天的演唱,班上同學跟着了魔似的,碰到不會寫的題就嚎兩句“星星點燈”,直到晚自習結束都沒消停。
這玩意兒太洗腦了,程曠翻開一本生物必刷題,想做幾個專項練習。一道題看了不到五分鐘,熟悉的幾句歌詞又在耳邊轉。
程曠覺得很煩,飛快地把手邊的遺傳題算完,扔了筆合上書,思考了半分鐘要不要下去把那**摁着打一頓。這個時候,歌聲忽然停了。
程曠松了拳頭,同時也松了口氣。然而沒過多久,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聽見了同樣的歌聲,程曠放下書,仔細地辨認了好一會兒,确定沒人唱歌,是他自己幻聽了。
誰知這時樓下突然響起一聲吆喝:“臺下的觀衆一起來!”
“汪汪!”狗嚎了兩聲。
去他媽的幻聽!
程曠忍無可忍,把窗子一推,打算罵人了。
章燼正坐在單車後座上,聽見動靜仰起頭,正碰上程曠煩躁的視線。他揮了揮手,笑吟吟地說:“二樓的觀衆,你好啊。”
傻·逼智障二百五……程曠搜腸刮肚地想了半晌,發現這些髒話用在章燼身上都太友善了,他有些郁悶,對樓下喊了句:“打一架吧。”
章燼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回喊:“恩将仇報欺負傷患是吧?來來來,一只手也能收拾你。”
章燼回家後把外套脫了,此時牙印無遮無攔地暴露出來,程曠盯着看了一會兒,把窗子關上了——算是欠他的。
章燼仰面看着阖上的窗戶,視線往上稍微挪了一點,忽然看見一坨黑乎乎的東西懸在窗臺頂上的角落裏。像個倒挂的蓮蓬,顏色也是幹枯的棕褐色。
我操。一只馬蜂窩。章燼得出了結論。
狗湊到他腿邊撒嬌似的拱了拱,章燼搓搓它的頭毛,心情愉悅地吹了幾聲口哨。
叮叮叮叮叮——叮死你。
**
周二上午最後一節是物理課,上課鈴響後十分鐘,石韬匆匆趕到班上,改上了一堂化學課。“你們白老師剛才打電話給我,說他的車胎在半路上爆了,物理課改到明天,大家拿出昨天發的試卷,我們對一下答案。”石韬三言兩語把事情交待了一遍。
因為物理老師要修車,理科七班下午的體育課也失而複得。中午在食堂吃完飯,一夥人興奮過度,悄悄地拉起窗簾,把前後門都關上,打開了教室的多媒體。
羅凱貢獻出U盤,童佳葵和幾個女生湊上去挑電影。羅凱作為資深恐怖片愛好者,強烈推薦她們看鬼片,童佳葵連連擺手拒絕:“別了吧,我膽小,看了鬼片晚上不敢回家。”
“那行吧,驚悚的怎麽樣?”羅凱說,“沒有鬼,真的。”
“吓人嗎?”幾個女生都有點遲疑。
“保證不吓人,”羅凱推薦說,“這部吧,主要是愛情戲,男帥女靓,怎樣?”
“行吧,再不看沒時間了。”童佳葵同意了。
影片的開頭是女主人公在浴室洗澡,忽然玻璃門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影子緩慢地伸出了一只手,掌心濕淋淋地貼在磨砂玻璃上,暗紅色的液體順着滑下來,通過門縫滲進浴室裏。
這種片子差不多爛大街了,套路都一樣一樣兒的,雙重人格,男女主角談着情說着愛,忽然就陷入了一場兇殺案……
因為那首洗腦神曲,程曠晚上沒怎麽睡,這會兒忍不住趴在桌上睡了會兒。羅凱側着身子坐在座位上,一邊看一邊找他借作業抄,程曠臉埋在胳膊裏,擡也沒擡就回道:“桌上,自己拿。”
羅凱小心翼翼地抽走了作業,抄了一陣忍不住回頭問他:“學霸,你這狀态不對啊。熬夜刷題了?”
程曠特別困,不想理他。羅凱當他默認了,一時深有同感,話題從熬夜的危害開始,延伸到痛斥老師沒人性,布置的作業何其多何其難。
程曠本來想晾着他,看他一個人能說多久。不料對方實力不容小觑,他忍無可忍,用力拍了下桌子,罵道:“滾!”
羅凱抿着嘴,委屈地滾了。沒過多久,他又屁颠颠地滾回來了。
“學霸,你知道鬼片哪一點最吓人嗎?”
不等程曠回答,他自顧自地接着往下說:“音效!簡直有毒,一想到那BGM……啧啧,背上嗖一下就涼了。哎,說起這個,我突然想起一句話,學霸你聽過沒?”
“不想聽。”羅凱說話喜歡賣關子,程曠特別想抽他。
“這話可有意思了。我跟你說啊,晚上睡覺的時候,鞋子得反着放,千萬別正對着床。”
“你不想知道為什麽嗎?”程曠沒搭腔,果然羅凱又自己把話順下去了,“因為……”
“你他媽閉嘴!”程曠受不了了,一腳踹在羅凱座椅上,直接把羅凱從第四排踹到了第二排。
羅凱摔得像只活王八,四腳朝天,這時前門剛好開了,陽光白得晃眼,大喇喇地照進來。石韬跟羅凱對視了一眼,随後目光掃過多媒體屏幕,說:“嚯,挺嗨啊?”
童佳葵吓得渾身一僵,班上的同學趕緊低下頭寫作業,假裝事不關己,屏幕上的電影也沒人敢去關。程曠往屏幕上看了一眼,非常不湊巧,此時正播到愛情戲片段,男女主角在光線昏暗的房間裏激情擁吻,暧昧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裏格外清晰。
石韬走上去,直接給電腦關了機。他手上捏着U盤,往教室裏指了一圈:“這U盤誰的?跟我出來繼續嗨。”
羅凱剛從地上爬起來,聞言吓得腿一軟,又重新跌回地上。他顫巍巍地舉起手,跟着石韬走出了教室。這一去就去了半個多小時,羅凱回來的時候滿臉頹喪,生無可戀地掏出本子開始寫檢讨。
“難得有一堂體育課,我卻要在教室裏寫檢讨……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上課鈴響了,羅凱哀嚎着目送大家出門的背影,他看見程曠也起身了,心情更悲涼了,“學霸,你也要抛棄我嗎?”
童佳葵正好聽見了,扭頭說:“凱凱,長點心吧,你一直是一個人。”
雖然體育課來之不易,大家也都興致高昂,但真要說起來也沒什麽意思,無非就是在太陽底下跑兩圈步,然後就自由活動,除了少數幾個打籃球的和打羽毛球的,餘下大部分人都奔向了小賣部。
這個時間,高二的有兩個班上體育課,籃球場上為數不多的籃筐已經被占滿了。程曠買了瓶飲料站在走廊上喝,目光閑閑地掃過球場,剛好看見一個身量颀長的少年在籃下輕輕一躍,球脫離掌心,在空中滑過一道帥氣的曲線,嗖地掉進了筐裏。
“漂亮!”長長的口哨聲劃破刺眼的陽光,曹輝迎上來跟章燼擊掌。
章燼掀起衛衣衣擺,揩汗時露出一截緊實的腰。
他裹這麽嚴不熱麽?程曠靠着鐵欄杆看了一會兒,飲料也喝得差不多了,他估計這個時候羅凱應該在辦公室念檢讨,沒空來騷擾自己,于是插着兜往教室走。
四中有三棟教學樓,一個年級的分在一棟,樓與樓通過走廊相連。北邊是高三那一棟,走廊中間設有一間大的階梯教室,課後偶爾有學生會在那裏自習,一般不會鎖門。
程曠往北穿過走廊,路過階梯教室時,聽見裏面有奇怪的聲音。現在是下午第一節 課上課時間,按理說裏面不該有人,程曠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聽,于是鬼使神差地——他推開了階梯教室的門。
教室裏沒開燈,厚厚的遮光布和窗簾被拉上了,明暗反差使程曠眯縫了眼,驀地,他聽見了一聲明顯的動靜,哐的一下,像是有誰撞到了桌椅。
還真有人。
程曠沒想到教室裏不但有人,而且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着某種不便為外人知的活動。
光線昏暗的教室一隅,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生坐在男生腿上,背對着門的方向。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女生甜膩膩的嬌嗔和男生的低笑戛然而止,男生的手落在女生背部,此時正慌慌張張地把她的衣角從蝴蝶骨扯到腰部。
裏面二位鴛鴦吓得驚慌失措,把氣氛弄得像在掃黃打非現場,然而缺乏八卦精神的“掃黃隊長”是個“睜眼瞎”,本着“掃黃現場,非禮勿視”的精神,在發現黑暗中兩坨黏糊糊的人形影子後,他關門就走了,連鴛鴦同志長什麽樣都漠不關心。
對于程曠而言,這事兒連個插曲都算不上,扭頭就忘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對有些人來說,這天卻是東窗事發前的夢魇。
而且夢魇還就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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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