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喏,月餅味的棒棒糖
幸好那天晚上只是一場虛驚,奶奶沒有出什麽事,甚至連藥都沒吃,她睡覺前鼻血就已經止住了。就是嗓音哭啞了,臨睡前她用低啞的聲音叮囑程曠:“明天趕早回去。”
程曠嘴上答應得好好的,第二天卻留到了下午才走。奶奶一直惶惶不安,擔心程有德酒醒之後會來找他麻煩,催促程曠趕緊回學校,而且讓他下周也別回來,程曠卻很執拗,左耳朵進右耳朵就出了。
事實證明程有德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膿包軟蛋,生平最在行的就是“挑軟柿子捏”,當他突然發現程曠是一塊邦邦硬的石頭,反而忌憚起來,甭說以牙還牙地報複回去,甚至他連程怡都不敢随便招惹了。那一晚程曠手持砍刀追着他砍的樣子,程有德一回想起來就心裏發毛,一發毛就又想起一樁陳年舊事。
程曠是有前科的。據說剛升初中那會兒,他就打傷過人,一個人高馬大的成年男人,被他打出滿頭滿臉的血,在醫院裏躺了半個月才出來。傷好以後腦子還出了毛病,成天像坨屎一樣蹲在街邊對路人傻笑,唯獨見了程曠就躲。
程有德認定這小子是個缺筋少弦的禍害,而這種禍害他不敢惹,畢竟他差點兒就在小禍害的刀下送了命。
“小禍害”程曠傍晚的時候回的出租房,草草地解決了晚飯,打算去學校拿兩本書,順便在操場上跑圈。
嚴格意義上來說,中秋假期還沒徹底結束,高中生活苦逼而壓抑,好不容易放個假,總有些人閑不住愛來事兒,哪怕是咬着節假日的尾巴,也要折騰一把。
程曠這一跑,就碰上事兒了。
操場中央的草坪上有幾個人聚在一起撸串,由于操場上只有寥寥幾盞路燈,距離又隔得太遠,程曠沒有認出這夥人就是章燼和狗腿三人組。
吃飽喝足了,曹輝賊頭賊腦地往四周瞟了幾眼,确認此處地廣人稀,一顆作案的心蠢蠢欲動:“我仔細瞧過了,石韬的車不在——他沒來,東西也都在我包裏,咱們開始吧?”
章燼和胡淼沒什麽意見,陳銳沒吭聲,曹輝當他默認了,于是把屁股後面那只碩大的軍旅包推到衆人中間——作案工具就在這只包裏面。“等一下!”陳銳沉吟半晌,忽然伸出了爾康手,把曹輝吓得一哆嗦,差點舉手投降。
“銳啊我的弟啊,你他媽吓死哥哥了!”看陳銳臉色有點嚴肅,曹輝愣了愣,小心地問,“怎麽了?”
陳銳保持着一張嚴肅臉:“我突然想起來,我們還漏了一件事沒做。”
聞言,其餘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詫異,随即看見陳銳把手伸進了衣兜裏,緩慢而又鄭重其事地從兜裏掏出了一個……月餅。
“我們還沒吃月餅。”陳銳認真地說。
章燼怔了一秒鐘,沒繃住笑了出來,曹輝捧場說:“是啊,還是銳兒想得周到,吃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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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淼誇張地拍了拍陳銳的肩膀,欣慰地說:“銳兒,你長大了。”
陳銳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用刀子把一枚月餅切成了四份。蛋黃蓮蓉味的,剛好一人吃到一個字,陳銳開了句玩笑:“淼哥吃蛋蛋。”
胡淼一口月餅哽在喉嚨裏,差點發射出來噴死他:“操·你大爺!陳銳你他媽不惡心人會死?”
曹輝跟着樂了一會兒,一扭頭發現章燼似乎興致不高,正在逗狗。由于曹輝此人對炮哥兒一直懷着莫名的敬畏之心,因此雖然他才跟章燼混了一年多,察言觀色的功夫卻已經修到家了。
難得出來玩,曹輝有意讨好章燼,便拉開了背包,拍了拍巴掌把那兩個人的注意力拉回來:“不早了,咱現在就嗨皮吧,炮哥兒?”
章燼點了點頭。
“咱們挪個窩?這邊一堆礙事的垃圾,別燒着了。”胡淼往旁邊看了看,指了一個靠南邊的位置,“就那邊吧。”
“行!”曹輝把包扔給胡淼,“拎着包。”
“淼哥,放着我來!”陳銳很有熱情,一把提起包,拖家帶口地往南跑。胡淼還沒來得及放下包,一邊被他拽着跑一邊吼道:“我操!你是屬野牛的吧陳銳!放開老子!”
章燼家的雜毛狗見了,也撒腳丫子追上去。
東西都捯饬妥當了,包裏藏着的作案工具——一堆五花八門的煙花炮仗被攤在地上。陳銳首先翻出一把仙女棒,兩眼發亮道:“先玩小的。”
章燼不知道這小子哪來的夢幻少女心,總之當狗腿三人組手握仙女棒、在一片銀閃閃的火花中美滋滋地旋轉跳躍時,畫面太美,他不忍直視,把臉埋在了狗毛裏憋笑,後來實在沒忍住,笑得渾身顫抖。
“炮哥兒!過分了啊!”陳銳怒氣沖沖地轉向他,手上的仙女棒随之晃了晃,他一本正經地說,“我要畫個圈圈詛咒你!”
“銳兒,敢詛咒咱炮哥兒,當心蛋蛋不保啊。”曹輝說。
“什麽蛋啊,他那玩意兒已經沒了。”章燼朝胡淼擡了擡下巴,“不是孝敬給淼兒了麽……”
胡淼立刻反應過來,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小銳子,朕覺得甚好。”
陳銳:“……”
除了小玩意兒,曹輝還帶了大家夥,能噌噌咻上天然後噼裏啪啦爆炸的那種。
曹輝拿出來去點火時,胡淼和陳銳退得遠遠的,引線一點着,胡淼就吹了聲口哨,大喊:“跑!”
陳銳反應迅速,拔腿就跑。
“胡淼我**媽的蛋!老子差點給你吓尿了!”曹輝被吓懵了,打火機被他像手榴彈一樣扔了出去。
章燼的狗被驚動了,愣是靠着三條腿,逃得比那些個兩條腿的孫子還快,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什麽叫身殘志堅。
巨大的煙花在高空炸開時,胡淼氣喘籲籲地停下了,大言不慚地打起了嘴炮:“太特麽爽了!我以後要告訴我兒子,你老子當年放炮炸過學校。”
操場靠近觀衆席的那一段跑道黑燈瞎火,程曠跑到那裏時,夜空忽然被煙花點亮了。他在原地頓了一小會兒,意外地聽見幾聲狗叫。
這聲音熟悉極了,程曠一回頭,就看見黑暗中有一坨影子朝自己飛奔而來,那玩意兒跑近了,程曠定睛一瞧,果然是傻炮兒家的雜毛兒——由于它攤上個倒黴主人,一直也沒能擁有一個體面的名字,程曠至今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它,就姑且叫它“雜毛兒”。
雜毛兒原來看見程曠就嚎,自從那晚斷了腿、被程曠救了一命之後,對他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轉彎,不但不嚎了,偶爾還會哼哧哼哧地對他搖尾巴——就像現在這樣。
程曠朝雜毛兒小幅度地擺了擺手,算是回應了它,然後就走了。雜毛兒很快搖頭晃腦地追上去,沒聽見它背後傳來的主人的口哨聲。
章燼遠遠盯着小土狗搖擺的大尾巴,好似看見這小畜生在揮手說“拜拜”,登時火冒三丈,決定回去就給這吃裏扒外的雜毛畜生套個狗項圈。
他忿忿地喊了句:“讓你走了嗎?我數三聲!給老子滾回來!”
這一嗓門威力十足,不僅喊得狗停下了,程曠也停下了。
而鬧得正歡的狗腿三人組都是一愣,目光齊刷刷地轉向這邊——從他們的視角來看,這一幕簡直令人懷疑人生。
炮哥兒這、這特麽是在“挽留”學霸?
而程曠同時也看見了他們,因為離得遠,而狗腿三人組手上的仙女棒燒完了沒扔,還握在手裏,眼下正冒着直溜溜的白煙,加上他們形容呆滞,從程曠的視角來看,這群傻·逼疑似燒高香中了邪。
“唷,回來了啊,學霸。”章燼已經走過來了,嘴裏叼着一根棒棒糖,圓滾滾的形狀從左腮凸到右腮,說話聲含混不清。
章燼跟程曠原本就沒什麽大恩怨,就算有恩怨也在幾次幹架中扯平了,當他開始用無冤無仇的目光審視程曠時,發現程曠就只是一個拽一點的學霸,不但不讨嫌,因為長相和身材加分,還挺讨喜。
章燼把人看順眼了,伸手從褲兜裏掏出另一根糖,扔給程曠:“喏,月餅味的棒棒糖。”
月餅味?借着明明滅滅的煙花,程曠看了一眼糖紙包裝——上頭赫然畫着一顆草莓,他抽抽嘴角,信了這傻炮兒的邪。
章燼搓了搓狗毛,把糖咬碎了:“中秋快樂啊。”
中秋假期到了最後一天,月亮都不圓了,程曠看着這一人一狗,發現這倆貨色眼睛倒是睜得圓溜溜的,于是也回了句:“中秋快樂。”
話音未落,操場入口處打來幾束手電光,教務處的老師來抓人了!狗腿三人組手忙腳亂地竄起來開溜,章燼“靠”了聲,在雜毛兒屁股上踹了一腳:“跑!”
他這話不僅是對狗喊的。
這個時候要是在現場,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程曠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已經無緣無故地被牽涉進了這夥操蛋的玩意兒幹的操蛋的破事兒。
兩人一狗逆着晚風一路狂奔,背後是砰砰的煙花炸裂聲和高三教學樓裏的起哄聲,黑暗中,程曠從高高的圍牆上翻出去,章燼的後腦勺忽明忽暗。
程曠覺得遲早有一天,他要往傻炮兒頭頂上戳幾個和尚窟窿,讓他青蔥的小板寸從此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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