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學霸,你欠我一頓
章燼在院門口蹲了挺久了,腳邊堆了兩個火龍果的皮,看見程曠的時候,手裏還拿着一個正在啃。
章燼咽下嘴裏的火龍果,剛要打招呼,結果程曠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甚至看都沒往他身上看,不聲不響地就跟他擦身而過了。章燼莫名其妙地有點不爽,偏巧這個時候,雜毛兒從院子裏竄出來,搖頭晃腦地追着程曠去了。
吃裏扒外的小王八蛋。
章燼把火龍果皮兒一攏,瞄準了雜毛兒的屁股,剛要扔出去,視線卻不經意地穿過雜毛兒晃來晃去的大尾巴,落在了別的地方。
水靈靈的火龍果皮在空中劃出一道曲線,徑直越過了雜毛兒的尾巴、耳朵、鼻子——啪嗒,落在了程曠腳邊,花枝招展地蓋住了他的鞋。
程曠頓在原地,雜毛兒歡喜地蹦上去,在他小腿邊轉着圈蹭來蹭去。
章燼眯縫着眼,吹了聲口哨,迎上程曠的視線,挑釁味兒十足地盯着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一句話:“叼回來。”
學霸臉上擺明了寫着“別惹我”幾個字,章燼這麽做,就是存心找茬了。
從燕石街回到這兒的一路上,煩躁的情緒就像一條肥溜溜的蠶,盡職盡責地吐着絲,把他勒得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被餃子焐熱的心,也早被小寒風吹得涼透了。所以盡管章燼把話說得語意不明,仿佛在招呼他家的雜毛狗,但還是輕而易舉地起到了挑撥的效果。
程曠看着章燼,扔下背包調頭向他走過去,章燼翹着嘴角,蹲在原地朝程曠的方向勾了勾手指,撅着嘴發出一疊兒逗狗的聲音,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這個時候,雜毛兒從程曠腳邊擦過,毛茸茸的尾巴打在他的小腿上。
“真乖。”章燼搓了搓狗頭,眼睛依然看着程曠。
多久沒跟學霸打架了?手都生了。
——程曠的拳頭帶着風迎面砸來的時候,章燼一邊應付,一邊分神想。
不過打起來還是這麽爽。
學霸動手不動口,說打就打,從來不跟誰鬧着玩,他憋着的一股勁到現在才發洩出來,每一拳都非常狠,章燼打架時不太喜歡躲,就愛以暴制暴,也沒跟他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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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毛兒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瞪着纏鬥在一塊的兩個人,一會兒撒蹄子奔到程曠後面張望,一會兒又屁颠颠地跑回章燼旁邊象征性地嚎兩聲,助威似的。
自古忠孝難兩全,一邊是衣食父母,一邊是救了狗命的恩人,雜毛兒狗生當中頭回遇上如此難辦的事情。
好在兩個人并沒有打多久,因為老天不賞臉,稀裏嘩啦地下起雨了。
這場雨來得毫無預兆,章燼扯着程曠的衣領,拳頭還沒下去,忽然就感覺頭上一涼,一垂眼,看見程曠眼睫濕了,眼角滑落一片水跡。
章燼的腦回路在“我操學霸哭了”上遛了半秒鐘的彎,終于回到正軌上——去他媽的下雨了!他迅速地松開程曠,拳頭一展變成爪子,一把抓住了程曠的手,把人拉起來,飛快地鑽進了屋裏。
雜毛兒反應比他還快,一躍就跳上了臺階,在章燼旁邊抖幹淨身上的水,伸長頸子,探出毛腦袋來蹭他。
章燼要伸手拍它腦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個兒還抓着學霸的手。原本這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可是學霸事兒媽脾氣不改,在章燼打算松手的那一刻,感覺到程曠掙了一下。
喲呵。
章燼在這一瞬間改變了主意,心說:我還就不放了!
他跟程曠較起了勁,程曠想把手抽出來,章燼卻反而攥得更緊了。
“你松開。”程曠說。
“我偏不。”章燼說。
“松開。”程曠失去了耐心。
“我不,”章燼甚至還晃了晃手,“啧,學霸的手碰都碰不得了?我還沒跟人握過手呢……學霸,讓我過把瘾呗?”
程曠沒碰過臉皮這麽厚的,當時就想抽他。
“是不是想抽我啊?”章燼勾了勾嘴角,推開屋門,把程曠拉進了屋裏,“進屋坐坐吧,風大雨大的,吹一身濕。”
剛跟人打了一架,章燼渾身筋骨舒暢,心情也挺愉快。而且他看得出來,程曠雖然沒說話,但是臉色比之前好多了。
“我媽不在。”章燼松開了手,想想又說了句。他松開得很是時候,哪怕再晚0.1秒,他倆就能再接再厲——再惡狗似的往地上滾一回。
程曠聽到這話愣了愣,回想起一段不怎麽光彩的記憶。那是在第一回 和傻炮兒約架的時候,那天晚上架沒打成,他被章媽媽強行拖進了他們家,并且還喝了一碗齁甜的紅棗花生湯。
章燼跟他通了靈犀,彎了彎眼睛,說:“我媽不在,今天沒湯……哎操,突然想喝湯了。”
別說湯了,冬至的晚上,章燼家裏鍋冷竈涼,連個連口熱乎的都沒有。向姝蘭跟朋友出門旅游沒回來,只留下章燼和雜毛狗相依為命。
章燼午飯也沒吃,蹲在院子裏啃了三顆火龍果,連身帶心都是拔涼的。現在又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那些個火龍果拿來果腹都不夠,此時一提到吃的,章燼忽然就覺得餓了。
他想吃些熱乎乎的東西,哪怕是白粥他都能吞下半鍋。
“有傘嗎?”程曠打算走了。
章燼掀起眼皮看他,答非所問地說了句:“學霸,打一架吧。”
傻炮兒大約是欠抽。程曠不為所動地看着章燼從椅子上蹦起來,聽見他補充了一句:“輸了給我煮粥。”
日了個狗狗的,這得是餓瘋了吧?多大的出息啊炮哥兒!
章燼說完,自己憋不出笑着說了聲“操”。
“贏了呢?”程曠問。
“贏了我給你煮。”章燼說。
“不打了。”程曠直接拒絕了。
“認輸了?”章燼挑了挑眉。
程曠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了傻炮兒一眼:“怕把你揍成渣渣。”
“火氣挺大啊學霸,窩火傷身,剛才沒打過瘾吧?來來來,我給你敗敗火——”章燼眯了眯眼,話音未落,一拳已經揮出去。
如果程曠沒碰上章燼,這會兒他可能還憋着,憋在棺材般的屋子裏,在沉默中爆發,也在沉默中消亡。可是既然碰上了,不大動幹戈都對不起這個人似的。
雜毛兒蹲在屋外,沒安生幾分鐘,又驚恐地聽見屋裏傳出了打鬥的動靜。那倆不省心的禍害居然又打起來了!
它豎起半個身體,趴在門上撓了半天,一邊撲騰一邊嚎,急得團團轉。
就在這個時候,鐵門被人推開了。
可此時的炮哥兒在地上打滾,沒聽見外頭的動靜。直到屋門轟然洞開,方鵬頂着一身水汽,吊嗓子似的吼道:“我滴個親娘娘哎!你倆搞啥玩意兒?”
小胖墩一嗓子喊出了兩米八的氣勢,程曠怔了怔,腿上稍微松了勁,章燼見縫插針,抵在他膝彎上,壓制住了程曠,他扭頭對方鵬說:“鬧着玩兒呢……你帶燒烤了?”
“對咯,狗鼻子也沒你靈啊炮哥兒,”方鵬把雨衣脫了挂在屋外的竹竿上,從窗臺那裏把裝着燒烤的袋子拎了進來,“袋子沾了油和水,都髒了,我去拿個盤裝着,你倆趕緊起來,地上多涼啊。”
看見方鵬進廚房了,章燼才松開了程曠,笑眯眯地說:“學霸,你欠我一頓。”
程曠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章燼拉了他一把。這一架之後,重新站起來,程曠突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似乎真像傻炮兒說的那樣“敗了火”。
“你炮哥兒,專治不服,尤其是像你這樣的。”章燼伸手摸了摸程曠的頭發,把翹起來的一小撮毛壓下去了。
傻炮兒手欠得過分了。程曠打累了,忍了沒抽他,只是用警告的眼神盯了他一眼,心說:我就忍他一回。
這個時候的程曠還不知道,很多事情一旦開了頭,就一發不可收了。比如得寸進尺,比如一忍再忍。
方鵬把燒烤盤端到餐桌上,足足裝了六個盤,除此之外,還有一盤煎餃。
“今天冬至呢!吃餃子不凍耳朵,快來快來,”方鵬給程曠和章燼一人夾了六個餃子,說,“一人六個,順順溜溜。”
章燼拿可樂罐碰了下程曠的杯子:“冬至快樂。”
程曠也跟他碰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灌了一口可樂。
“學霸,”章燼叫完之後頓了頓,他想了想,又換了個叫法,“程曠。”
程曠擡眼看着他。
“程曠,我琢磨着咱倆算朋友了,”章燼說,“有事兒別憋着,傷心肝脾肺腎胃——哪兒都傷,不然還要拳頭幹嘛?”
傻炮兒……章燼說的還挺有道理。程曠嘴角彎了彎,不知怎麽就笑了。
“操,笑個屁,勸你抓緊給我收回去啊!”章燼拍了下桌子。
電視裏正在放綜藝節目,方鵬叼着雞骨頭,不知被哪一幕戳到了笑穴,哈哈哈樂得不行,回頭拍了拍章燼的腿,含混不清地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炮兒啊,過完冬至就該過年了吧?”
章燼拿垃圾桶接了他嘴裏的雞骨頭,随口回道:“還早呢。”
其實也不早了。
四中全體師生包括高三年級在內,都已經開始準備元旦的節目了。
石韬很重視這一次的元旦表演,這是七班同學第一次一起準備元旦彙演,卻也是他們整個高中時期,最後一次聚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為一場小小的演出做準備了。高中三年,歸根到底,只有高二這一年才是這群男孩女孩們的黃金時期。
文藝委員提出了好幾套方案,由石韬确認過後,七班最後定下的節目是杯子舞,石韬的意思是,要全班同學都參與。那段時間,每天晚自習開始前十分鐘,七班就會傳出拍杯子的聲音,數學老師老田有一回走進來,被唬得一愣:“孩兒們,你們這是丐幫聚會,集體敲碗讨飯吶?”
元旦夾在月考和期末考試中間,跟兩頭都挨得很近,在緊張而又興奮的氣氛中,大家一邊排練一邊争分奪秒地學習。月考結束後,童佳葵才找了個空地,組織開始了第一次全員練習。
全班人圍成一個圈,章燼右邊是程曠,左邊是陳銳。章燼兜裏揣着糖,音樂響起,陳銳把杯子推給章燼時,眼睛一斜,驀地瞥見炮哥兒把一顆糖罩在了杯子底下,往程曠那邊推了。
陳銳懵了一陣,恍惚間覺得他輝哥說得沒錯,他們仨真要跟學霸拜把子了。他把這件事告訴曹輝和胡淼時,胡淼譏諷地冷笑了一聲。
當時陳銳并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哦,準确地說是他們仨,會跟炮哥兒撕破臉。
這一年的冬天并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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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1551
遲來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