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學霸,我帥不帥?”
章燼因為這一聲“炮哥兒”一晚上沒睡着。第二天一早,他精神抖擻地趕着雜毛兒出去溜圈,把買菜回來的王老太吓得一激靈,口沫橫飛地罵了一句:“流氓崽子!”
除夕清早就碰上這倒黴老太婆,準沒什麽好事兒。章燼沖雜毛兒吹了吹口哨,說:“哮天犬,送瘟神。”
雜毛兒龇牙咧嘴地嚎了一嗓子,作勢要撲上去,王老太吓壞了,拎着菜籃子躲回了樓上,邊跑還邊罵罵咧咧。
“個沒教養的野小子……死狗!早晚炖了狗肉吃。”
章燼心情不錯,賞了雜毛兒一只鴨翅根,雜毛兒叼在嘴裏,嚼出了一串哈喇子。等它擡起腦袋來時,它家主人已經蹬上了摩托車,一溜煙地跑沒影了,雜毛兒眼巴巴地迎着西北風嗷了幾聲。
程曠如約在大商店門口接章燼,他到的時候,章燼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他盯着程曠,一語不發地看了一陣,程曠穿着羽絨外套,脖子上還圍了一圈圍巾,下半張臉的棱角被遮掩住了,看起來整個人都軟了幾分。
風吹得章燼打了個哆嗦,一個念頭倏忽在心尖上不輕不重地勾了一下——他默默地回味了一遍上次在街口時那個短暫而克制的擁抱,突然很想再來一次。
他肖想的對象對此一無所知,不但不解風情,還有點納悶地看了看他:“愣着幹嘛?”
“……”章燼又默默地把胸膛裏洶湧奔騰的情緒摁了回去,揚起眉,矜持地問了一句:“學霸,我帥不帥?”
程曠漠然地收回視線,說:“勸你清醒一點,別裝逼了。”
章燼“啧”了兩聲,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程曠跟前,伸手搭在他肩上,邊走邊說:“小帥哥,眼睛長這麽好看,怎麽就是不識貨呢?”
不識貨的學霸沒搭理他,任由章燼自己說了一段單口相聲,然後在名嘴兒·炮兒中場休息的時候扔了一個烤紅薯給他,耳根才終于清靜了。
學霸是冷的,烤紅薯卻是熱乎乎的,章燼捧着紅薯,瞥了一眼程曠,暗想:我早晚把他焐熱。
“現在去你家嗎?”章燼問。
“我在我奶奶家過除夕,跟她說過了,你跟我一塊兒。”程曠說。
程奶奶家離大商店不遠,他倆到的時候,程奶奶在廚房裏,程怡正蹲在柚子樹下洗菜,她一仰頭看見迎面走來的兩個人,用手背把額發撥到耳後,對着裏屋喊了一句:“奶奶,曠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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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奶奶的聲音很快跟着腳步聲一同響起來,章燼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從屋裏跑出來,将一雙濕手往衣裳上擦了擦,然後把程曠的手攏進手心裏,用夾雜着方言的普通話說:“冷未?哎喲,手都冰涼哩,怎麽不戴手套?”
“不冷,”程曠說着看了一眼章燼,“這是我同學。”
“奶奶好。”章燼跟程奶奶打招呼。
“喲,這小夥子就是那個……哎唷,叫什麽來着?”程奶奶打量了章燼一會兒,程怡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老太太才恍然回想起來,“哦,俊俊啊!小夥子名字取得好,人也長得好,模樣可真精神!快快,外頭冷,你們兩個別杵着了,有話屋裏說去,暖和。”
程奶奶說着,一手拉一個,把人拉進了屋裏。
等程奶奶出去了,屋裏沒別的人,章燼笑眯眯地對程曠說:“學霸,你奶奶誇我了。”
炭火盆裏有幾塊樹皮正在冒煙,程曠撿起地上的火鉗,把樹皮夾了出來,然後指了指電視屏幕,說:“我奶奶還說那個人長得特精神。”
章燼看了一眼,電視上正在播一段對口相聲,屏幕裏那個憨态可掬的胖子笑得見牙不見眼,邊上那個稍微瘦點的指着他說:“有你這麽捧哏的嗎?”
章燼瞪着他,有樣學樣地重複了一句,“姓程的,有你這麽捧哏的嗎?”
程曠擡起眼看他,想了想說:“要不我給你捧上天吧,章俊俊?”
“……操。”章燼憋不住笑了,他喜歡的人可愛得特別欠抽。
傻炮兒笑起來眼睛像兩彎月牙,倒真有點“章俊俊”的氣質。程曠從桌上的糖果盒裏抓了一把糖,放在章燼面前的小桌子上,說:“吃糖吧,俊俊。”
章燼:“再叫動手了啊。”
昨天還炮哥兒呢。章燼剝開一顆奶糖,忍不住想:你個小王八蛋……也就仗着老子喜歡你。
小王八蛋程曠不為所動地看了他一眼,沒一會兒從櫃子裏摸出一把刀來,由于他的位置逆光,唯獨刀背被天光照得晃亮。章燼嘴裏的奶糖粘着牙,差點說不出話:“……你幹什麽?殺人滅口?”
“閉嘴吧渣渣,”程曠跨過炭火盆,帶着點笑意說了一句,“我殺雞。”
“嚯,挺能的啊,還會殺雞?”章燼跟着站起來,問,“我能圍觀嗎?”
“你随意。”程曠說。
章燼在柚子樹下看見了一只腳上綁着紅繩的雞,那只待宰的雞端的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正伸着頸子神氣揚揚地來回溜達。神氣了沒一會兒,它看見明晃晃的刀,瞪圓了一雙綠豆眼,仿佛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對弱肉強食的煙火人間再沒什麽可留戀的了,撲騰着翅膀想逃跑,結果被程曠拎着繩子拽了回來。
姓程的小王八蛋心狠手辣,欻——給它抹了脖子。
嘶。章燼冷不丁地感覺脖子一涼,搓了搓手,貼在脖頸處。程曠分神看了看他,問:“你幹嘛?”
章燼:“……”我壓壓驚。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幹巴巴地撒了個謊:“有點冷。”
程奶奶忙活了一上午,都是為年夜飯做的準備,章燼聽着高壓鍋裏咕嚕嚕的炖老鴨湯的聲音,看着逐漸熱鬧起來的飯桌,才忽然意識到——這頓飯是團圓飯。
他家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團圓飯了,自從章昊跟向姝蘭離婚以後,向姝蘭逢年過節就再也不着家了。她喜歡熱鬧,怕冷清,尤其是在張燈結彩的日子。章燼姥姥家就很熱鬧,比程奶奶家還要熱鬧。
程奶奶的三個兒子和兒媳都來了,包括常年在外地工作的老二程有良夫婦。程有德雖然跟程奶奶撕破了臉,還被程曠以下犯上吓得不輕,但他還是帶着自個兒的毒蛇老婆和孩子,腆着臉來了。這老畜生笑裏藏刀慣了,裝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一進門就親切地跟程曠打招呼:“看看這是誰,我們老程家的高材生啊。”
程曠眼神兀的冷了,正要剜向程有德,結果一扭頭卻看見程奶奶朝他搖頭。他咬了咬牙,嘴唇抿成一條繃直的線,終于忍氣吞聲,把憎惡和反感都咽了下去。
少年人的喜怒哀樂總是有跡可循,盡管程曠“不動聲色”,但章燼仍然看得出來,程曠并不待見他這位大伯——哦,不僅僅是他大伯,就連他爹,程曠都懶得多看一眼。
據章燼觀察,鐵石心腸的學霸也就對他二伯稍微客氣一點。
按照慣例,長輩和小輩年夜飯是分桌吃的,程曠還沒成年,跟程有德家的幾個孩子在同一桌,正好也不必聽程家三兄弟虛與委蛇。
那些孩子都端着碗跑到屋裏看電視去了,章燼盯着程曠看了一會兒,有些喪氣,心說:沒名沒分的,我跟他過什麽年?這時,忽然有人夾了一箸小黃魚放入他碗中,他餘光一看,程曠碗裏也有。
章燼擡起頭,卻見程奶奶食指豎在嘴唇前,悄悄地“噓”了聲。
程奶奶彎着眼笑,雙眼似水裏的月,臉上漾開一圈圈溫柔的水紋,她說:“好吃不?”
程曠愣了愣,她又說:“趁熱抓緊吃,瞅這一個個虎狼相兒,等會兒該被搶光了。”
章燼往程曠的方向看,只看見他低下了頭,似乎在認真地扒飯,可章燼卻有一種感覺——他總覺得程曠心不在焉,就像藏着什麽難以下咽的心事。
程曠是不是有什麽難以下咽的心事他猜不着,但是很快章燼就碰上了一樁讓他難以下咽的糟心事。
“現在的熊孩子真是不得了……我剛才去買啤酒,看到大商店門口倒了一輛摩托車,哎唷,也不知道是誰的。一群搗蛋鬼在旁邊玩炮仗,砰的一下,車胎都給人爆了,吓我一跳。”程老二的媳婦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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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章俊俊這口是心非的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