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界上有很多未解之謎,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世界以外,到底發生了什麽,而在石磐咽氣的時候,遙遠的太陽系的外面,出了一件巧事,而這件巧事,最終改變了石磐的命運。
在二零一六年八月一十六日十七點三十八分,遙遠的宇宙中,不斷運動的六顆星球,卻在這個時間恰巧處在同一平面上,雖然這六顆星球分別處在不同的星系,可若是有人去這六顆星上勘測一番,就會發現,這六顆星,不論是從體積,密度,還是成分,都驚人地相似,而這個由六顆星組成的平面的中央,是緩慢旋轉的地球,這個平面組成的那一剎那,似乎有一道光,極細極直的一道光,從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宇宙深處,貫穿了地球,貫穿了大氣層,恰巧穿過那個傻子和雲帆的身體,穿過地心,最後穿過深海裏的幾條魚,又消失在宇宙的深處,光芒過後,處在同一平面的六顆星球都按照原定的軌跡緩緩劃過真空,順着它們既定的命運緩慢運動,這一剎那對它們而言只不過是漫長到看不見盡頭的運動中的一瞬間,但在太陽系,被光束穿過的地球卻詭異地往回旋轉了一圈,這一圈中,地球上有生命的生物似乎被無形的大手操縱着一樣,回到它們本該在的位置。
回到它們三年前,本該在的位置。
二零一三年八月一十六日十七點三十八分,漆黑的海溝深處有一條魚突然出現在一簇它最喜歡吃的海藻面前,它沒空去想為何前一秒還在天敵面前逃生的它下一秒卻出現在可口的美食面前,它容量極小的腦袋沒有空閑去想除了覓食逃生以外的任何事情,最終,這個極為異常的事情的結局也不過是海魚吃掉了食物擺着尾巴悠閑的游走而已,它弱小的精神沒法支撐自己去追究突然變得幼小的身軀的原因,和處于三年前的環境的因由,它只是一條魚,不是求知欲極為豐富的人類。
雲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處于雲家大宅的屋子裏,面前是自己的□□計劃,和還沒來得及扔進垃圾桶的調任書。他發瘋一般跳起來,掏出手機開機,準備給那個傻子打電話,他甚至忘記自己接受治療的妻兒,只是想要聯系上那個剛剛在他手裏停止呼吸的傻子,可是手機上的通訊錄中并沒有标注着‘石頭寶貝’的號碼,他将通訊錄從A開頭的名字到Z開頭的名字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個名字依然像是消失了一樣,他又調出通話記錄,調出撥號盤,可是通話記錄中并沒有他所熟悉的那個號碼的記錄,最後他才發現自己并沒有完全記住那個傻子的手機號,以至于現在想要真正聯系上他的時候如此的受挫,他洩憤的一按退出鍵,将手機扔桌子上,狠狠地揪住自己的頭發,向後倒在自己的床上。
堅硬的床板忠實地提供了依靠,這時候,他那因為傻子死去而停止轉動的腦袋才慢慢開始工作,他突然發現,這不是一個夢,而是他真的,從市區另一邊的世嘉酒樓的天臺,一瞬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不是他掌權之後移居的主屋,而是他掌權前,被繼母施舍的客房!房中的擺設,明明确确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雲帆僵硬地轉動着腦袋,看着屋裏無比熟悉的擺設,頸間的黑發随着他的動作細細刺着他的脖頸,他掙紮着坐了起來,颀長的劉海軟軟伏在他的額前,遮住了他的眼睛,這種面前一片陰郁的感覺他很熟悉,正是他沒有認識那個傻瓜石磐以前的他,那個陰郁的,灰暗的,厭食的他!
雲帆猛地站起身來,撲到書桌前一把抓過手機,泛着微光的屏幕明明白白地把時間告訴了他:二零一三年八月一十六日十七點四十一分!
那個他還沒有結婚,他還沒有将繼母剔除出公司本部,他還沒有手握雲氏大權,他還沒有……還沒有認識那個名為石磐的弱智的三年前!
雲帆的手機從他手中滑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和着一滴水珠,摔得支離破碎。
怎麽可以确定一個人的死亡呢?是心髒停跳,呼吸停止,還是腦電波不再波動,又或者是人類沒有辦法探索到的精神領域,當靈魂離開身體,就是一個人死亡的時刻?這個問題,很多人不知道,名為石磐的弱智,自然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當他睜開眼睛,眼前沒有那個壞蛋哥哥,而是他一直期盼着的母親。
一定是因為他拼命地想要見到她,所以她從天上下來陪他了。
他的母親一定很累了,所以現在還在他旁邊睡覺,母親的手耷在他的脖頸後方,安穩地将他圈在自己的領域之中,就像一只休憩的母鳥,就算是在睡夢中,也不忘将自己的幼崽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看到母親總算信守承諾的從冰冷的石頭下爬了出來,陪在他的身邊,石磐高興地把頭拱進母親的懷裏,他甚至忘記了之前腹部那讓他無法忍受的疼痛,只想好好地享受母親陪在他身邊的時光。
石磐享受的嗅着母親溫暖幹燥的氣息,用臉輕輕在母親腹部蹭着,他覺得母親果然在睡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後身體變得好了起來,不像上一次離開時那麽冰冷僵硬,原來母親說的睡覺是在治病不是在騙他啊。
也許是石磐的動作大了點,那個精明幹練的女人朦朦胧胧的睜開眼睛,熟練地用右手慢慢拍打石磐的後背,模模糊糊地呢喃道:“乖石頭,再睡一會啊,媽媽剛剛回來,很累啦。”石磐聞言立刻蜷縮在那裏,乖乖盯着母親慢慢合上的雙眼,又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立刻開始鬧騰,抓着母親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不管不顧地開始撒嬌:“媽媽,石頭疼,石頭疼。”
盡管很困,但是顯然已經沒有辦法繼續睡下去的陳昕蓉只能睜開眼睛,用按在石磐腹部的左手在他的腹部,輕柔地揉了揉,并問道:“乖寶貝兒,是不是又去偷吃大師傅的菜啦?撐到了?”石磐拍開母親的手,主動掀開自己的襯衫,露出鍛煉地肌肉堅實,平滑漂亮的肚皮來,用控訴的語氣說:“不是吃的,被瘋婆子用小刀戳出來的洞。”陳昕蓉無奈地笑着說:“石頭,那只是哥哥給你畫上去的洞,不是真的,不會疼的,你摸摸看,是不是不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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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嘉酒樓的大師傅有個讀美術學院的兒子,這個藝術學院的大小夥兒認為藝術和童心是緊緊聯系在一起的,所以除了在世嘉酒樓的觀賞牆上作畫以外,最喜歡的就是去逗石磐這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經常在傻子的身上取靈感,由于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才華,別說還真的獲得了幾個獎項,惡性循環之下愈發喜歡去逗石磐。偏偏石磐感覺雖然敏銳但卻沒辦法抵抗他人善意的逗弄,天真直率的反應引得別人忍不住一直逗下去。
陳昕蓉顯然認為這又是一次大小夥兒的惡作劇,所以無奈而又寵溺地一笑而過,單單看着心愛兒子拍着肚皮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她就覺得好幾日的辛勞疲憊都被一掃而空。她慈愛地拍了拍兒子的頭說道:“媽媽出差給你帶了漂亮的積木和彩筆,要不要看呀?”石磐呼的一聲彈了起來,立刻把自己的疑問扔到了一旁,沖着媽媽撒起了嬌。
陳昕蓉拖過地上的旅行箱正要打開,忽的一板臉,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問兒子:“石頭,今天的作業做了嗎?”石磐一怔,慢慢地把手從旅行箱子上拿開,委委屈屈地背在身後,撇着嘴說:“哥哥說這幾天在整修屋子,不讓我做作業。”陳昕蓉一聽,好氣又好笑地給了兒子一個鋼镚兒,揪着兒子耳朵下床,恨鐵不成鋼:“你聽媽的還是聽哥哥的?媽媽說讓你天天做作業你怎麽不聽?給我去把今天的作業補上。”石磐弓着身子被母親拖下床,龇牙咧嘴地努力往旅行箱的方向張望,陳昕蓉無視了兒子眼裏的不滿與控訴,異常堅決地把石磐拖出小木屋,牽着兒子向樓下走去。
陳昕蓉從兒子五歲的時候就知道,兒子的智力有問題,他永遠不可能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成長成為一個表裏如一的大人,他永遠學不會‘理解’一件事情,學不會‘認識’一個事物,即使他交到一個好朋友,他們在一兩年內同吃同住,好到穿一條褲子,但一旦那個人兩個月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會忘掉那個人,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仿佛那同吃同住的時光從來沒有過一樣----石磐的人生,和別人一樣長,但是卻狹窄了無數倍。
所以她要給兒子找到一份工作,一份足以支撐石磐生活的工作,一份沒有石磐就無法繼續的工作,她沒有辦法永遠把石磐護在她的翅膀下面,所以她要為兒子做好一切兒子做不到的事情,為兒子鋪平他以後的道路,讓兒子在萬一她照顧不到的日子裏,也能幸福美滿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