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東湖見聞
虞藥把腦袋從燕來行身上移開,還有些頭暈,向燕來行道了謝。權無用也上前來,仔細看着虞藥。
不像虞藥反應那麽大,樂厚繼續去擦桌子倒茶去了。
三人都看着虞藥,等下一步指示。
虞藥扶着自己的頭,有些心神不定的樣子,坐了一會兒,起身,向樂厚道別。
四人出了門才發現似乎也沒處可去。
權無用問道:“師兄?”
還有些晃神的虞藥被他一叫,轉過臉說:“先找個地方休息幾日。”
他們去了一家信棧,虞藥寫了封信大概說了一下兇陣的事,寄給權中天,是用是廢需權中天定奪。在等回信這幾日,就先在東坪找個住處。
權無用跟着走了半天,附近的客棧因為講學大盛,都注滿了,越走越累,問道:“那樂厚館處不能找些房間?”
虞藥看他:“他那是一茶館,哪有房間?”
燕來行走過去權無用身邊:“權兄辛苦了,行李我幫你拿吧。”
權無用:“那太好了。”說完就要都給燕來行,在虞藥的眼神下作罷。
虞藥替權無用分了些,婉謝了本來就背了很多東西的燕來行的盛情。
他們走停休息一會兒,正巧趕上當街有人講什麽五湖四海獵妖史,于是便交了幾文錢,在一衆板凳中尋了一條,四人挨個坐下。
虞藥進來的最晚,坐得最靠外,旁邊是鈴星,再往裏是燕來行,最裏面是一到休息時候就跑得最快的權無用。
這史不是故事,講得幹幹巴巴,聽衆再給面子,也找不到叫好的點,大家權當歇腳喝茶算了。但虞藥聽得很認真,他也希望別人聽得認真一點,因為照這個速度,很快就要講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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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無用閑得,四處轉着腦袋,突然在外面看見了什麽,眼睛發光:“美娘子!”
這下面一衆聽客忽地順聲而望,整片茶區,條條凳子上的腦袋都轉了過去。
除了虞藥。
于是事情有些尴尬。由于虞藥坐得最靠外,他裏面的三個人轉頭,首先看到不是美娘子,是虞藥一臉不感興趣。
虞藥仍舊盯着前臺講獵妖史的人,等着講到自己。而又感受到旁邊熾熱的目光,發來的“你為什麽不看美娘子,難道說……”的疑問,這疑問膨脹發酵,眼瞅着就要随着權無用恍然大悟的表情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奔去。
一臉嚴肅的虞藥,幾乎翻了個白眼,把腦袋随着人群的方向扳了過去,做了個合群的男性,去尋找街那邊的美娘子。
氣死了,根本沒找着,也沒人在聽自己的光榮歷史。
燕來行和權無用兩人,錯落得像開屏的扇子,張望着街對面,但鈴星不了。他用玩味的目光看着虞藥,承接了剛才權無用的懷疑。
虞藥滿懷絕望,他還沒有找到美娘子,旁邊的人的腦袋又不約而同地朝旁邊動了動,看來美娘子已經換了位置。
鈴星歪歪頭看他:“還沒找到嗎?”
虞藥:“……”
他轉過頭,看着鈴星,後者的表情不可謂不愉快,像是抓到了什麽把柄,又像是“我看你還能裝多久”。
虞藥煩躁地起身,權無用趕緊問:“師兄,你去哪兒?”
虞藥擺擺手:“喝酒。”
燕來行一聽眼睛一亮:“好啊,我也去。”說着站起來就要跟,權無用一看都要走,也只好站起來。
他們被虞藥用手壓下:“付了錢,沒坐夠時辰跑什麽跑。我先去,你們随後再來。”
說罷邁腿就走。
他本來是想一個人去,但鈴星跟了出來,虞藥瞥了他一樣,沒管他。
他們兩人一起走在集市裏。
虞藥猜鈴星是有事要問,果不其然,開口了。
“你怎麽知道他就是樂厚。”
虞藥緊張起來,要好好回答,鈴星的考驗來了。
虞藥咳了一聲:“我看你喝茶被燙了一下,但別人沒事,想來是施了咒的茶碗,排煞擋厄的。這咒是護衛咒,施者必不會太遠,應該就在樂厚館裏。只是我沒想到他就是樂厚。”
虞藥給自己的回答打了個滿分。
鈴星看了一眼他,算是認可了他的回答。
說話間,突然鈴星的腦袋被來自樓上的東西砸了一下,煞星迅速聚集了一股殺氣。虞藥感到一陣肅寒,他慌忙伸手拉住鈴星,讓他看樓上。
原來這條街上兩側的小閣樓,盡是些待閨字的女子平時相聚的地方,她們正巧推開窗戶敲,瞧見了這兩位,其中某個膽大的,投下了一枝花。
鈴星看看虞藥,又看看地上的花,推斷照這個意思,這不是攻擊。
虞藥看鈴星第一次不知道事情發展的表情,喜滋滋地笑了,他損人的心樂開了花。
他抱起手臂,拿手肘頂了頂鈴星,滿臉可惜:“哎呦這可真是踐踏心意,花不接就算了,怎麽還能讓人落在地上啊……”
鈴星朝樓上望了望,早望不見人,只能看見露條縫兒的窗戶。
鈴星頓了頓,将地上的花撿了起來。
虞藥沒完了:“拿好啊……哎這就對了,你不得跟人說一聲啊……怎麽一點事兒不懂?”
鈴星有點愣:“說什麽?”
虞藥笑眯眯地:“謝過姐妹心意啊。再說說你是誰,打哪兒來,到哪兒去,今年多大了,有沒有臭毛病……”
眼看着虞藥滿嘴胡話,鈴星轉臉就要走。他走了幾步,卻又有一枝花投了下來,這次準準地落入了懷中。
虞藥興奮了:“東邊樓的小娘子,西邊閣的姑娘,我兄弟倆打東湖大唐而來,路過貴寶地,我這兄弟名喚鈴星,嘴笨人老實……”
他還沒說完,樓閣上不知道哪扇窗戶裏傳來一聲清麗的問句:“你叫什麽呀?”
虞藥順着聲音轉過頭,雖然沒看見人,但不影響他回話:“姐姐問得好,是我疏忽,忘了說我自己。我叫六頭娃,原是我生下來的時候有六個頭……”
另一邊又傳來一聲嗔怪:“騙人!”緊接着一陣哄笑,輕輕脆脆的。
虞藥兩指向天:“我發誓。我……”
他誓沒有發完,被鈴星貫着脖子,後退着拖出了街,邊退還不忘朝各位姐姐妹妹告別,仍有花扔下來,虞藥看得都心疼:“莫要再投遼,我弟弟實在是腦瓜兒不好使……”
出了街,鈴星手一甩,便把虞藥甩在了地上。
虞藥擡頭看他似有愠怒的臉,端正地在地上坐好,拍了拍袖子:“生氣了?”
鈴星用嫌惡的眼光看他:“光天化日,裝瘋賣傻,你要瘋到幾時?”
虞藥笑了:“我本來就不是個聰明人。”
鈴星抱起手臂。
虞藥撇撇嘴:“光頭化日看閨娘就沒事,光天化日耍兩句嘴皮子就是瘋?老子瘋個屁,老子生活不易,純粹讨個樂。今天喝酒逗花,明兒就打算赴死,不是你也有別人,我會在乎這個?”
鈴星上下打量他。
虞藥伸手:“扶我起來。”
鈴星沒動。
虞藥伸着手也不動。
鈴星伸手,把他扶起來。
虞藥又勾住他脖子:“走走走,我請你喝酒。”
鈴星随手推了一下,虞藥又滾倒在地。鈴星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那真是非常輕的推了一下。
極好面子的虞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了起來,讓人不由得奇怪剛才他就怎麽要人扶?
虞藥像沒事人一樣,好像從未摔倒,又湊了上來,想伸手攔鈴星的脖子,又縮了回去,笑容可掬:“走走走。”
***
虞藥拽着鈴星去了間酒樓,擠了個窗邊的好位置,扭扭頭還能看見海景。虞藥翻了口袋的盤纏,要了最貴的酒。
點完了酒,虞藥翻着酒牌看:“你說這東湖是挺有意思,說是文地墨鄉,可看看這酒名,沒一個離得了女人。什麽桃花粉婵娟什麽白玉繡眉細柳腕。”虞藥撇了撇嘴,笑了,“文化人都是流氓。”
對面鈴星沒有聽他說,他手裏還拿着最初撿的兩朵花不知道該怎麽辦。
虞藥看着他笑了:“小子,不錯啊,知道憐人心意。”說罷把筷桶拉過來,将一個騰空,拎水壺倒了些水,把鈴星手裏的花接過來,放了進去。
等虞藥做完,便有了一個“花瓶”。
來上酒的姑娘看着這花瓶咯咯地笑了,虞藥遞給她:“女公子幫個忙,照料一下?”
姑娘請了安,留了酒,歡喜地接了過去。
虞藥拉來杯子開始倒酒,一邊倒一邊說:“我酒量不好,一杯倒,我打算喝三杯,等會兒你把我背回去。”
鈴星看了看他。
虞藥改口:“或者等他們倆來。”
虞藥一杯倒真是謙虛了,半杯他眼神就開始飄了,卻詭異地非常安靜。
鈴星也舉了酒杯,嘗嘗這杯“花月風塵熟落蓮”,是烈酒,帶點辛辣。
那邊虞藥拱起身子站起來,貼着桌子沿邊兒轉到了鈴星身邊,又搭上了鈴星肩膀。
鈴星索性随他去了,他想這人估摸着是有病。
虞藥半醉半清醒道:“我決定了。置之死地而後生。老子豁出去了,反正我的命也是撿來的。”說完他呵呵地笑起來,“還真是撿來的。”
鈴星眯了眯眼:“要回去?”
“總要回去的。” 虞藥的情緒忽然又低落了,看向鈴星,“我把北海托付給你了。”
鈴星端着酒杯笑了:“我不要它。”
虞藥苦笑着,松開了手臂:“對對,不是你的。”
鈴星放下酒杯,轉頭看他:“但是……”
虞藥沒聽完,暈着頭晃悠,閉上了眼,栽倒在桌上。
他額頭将要磕到桌面時,被鈴星伸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