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訪小煞地

虞藥發現,從笛燕回來,鈴星就不太對勁。

他們終于到了西域名義上的入口,在那裏逗留了一天,便直奔本次去處,讨飯莊。

讨飯莊在大戰後是關戰俘的地方,後來有放出來沒跑太遠的,抓進去太多,後來地方都不太夠,便向外修建,讨飯莊逐漸便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牢獄”。這裏最重要的便是那關犯人的牢獄,其他地方關不住的兇煞和惡人,常常被扔到這裏來,久而久之住戶越來越少,剩下的都是些跑不了的老弱病殘,或者根本也不是什麽守法良民。

這就是讨飯莊。

虞藥還有一個介意的地方就是鈴星,鈴星已經一整天沒跟他說過話了。

為什麽呢?出什麽事了?是笛燕嗎?笛燕說什麽了?

虞藥不是個愛一直猜的人,于是他決定單刀直入地問,他試圖友善地問鈴星,笛燕之事是不是有結果了,只換回了鈴星一個冰冷的眼神。

鈴星說:“閉嘴。”

虞藥愣了,他又道:“我啊,我其實……”

鈴星的眼裏逐漸浮現紅色,虞藥便突然出不了聲,他嗯嗯啊啊了兩聲,卻只有嘶啞。

鈴星看了他一眼,走開了。

虞藥的閉口咒稍晚之後便解除了,可他也有點煩。

小屁孩,連話也不聽,也不聽人解釋,說動手就動手,氣死我了。小屁孩,虞藥越想越煩,索性也生了氣。在他的生活中,除了認真修仙,積極打仗,對付敵人之外,就沒有了,對付小鬼他并不擅長。

這就苦了另外三位。

他們夾在兩個冰山中間,冰山各吃各的,不看對方,也不說話,氣壓很低。

林舞陽咳了一聲,轉頭看了看即将要進的讨飯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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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街道上沒有什麽人,總是被塵沙籠着,顯得有點黃黃的,路也未修,只是普通的土路,兩邊的基本都是住家戶,有些買東西的,也是自家賣的小玩意兒,似乎沒有什麽做生意的。

莊內的中心,倒是修建了一座巨塔,塔上纏着一道道粗壯的鎖鏈,沒有門,塔邊地地面上畫着印的跡,看起來這座塔是坐落在一個巨大的封印之上。

讨飯莊裏沒什麽植物,家家戶戶倒是挂着一個燈籠,沒有點亮,上面有的是金邊燙字,有的只是畫了朵花。房屋都是防風沙的,圓土頂,沒有院子,一家挨着一家。

整個地方灰蒙蒙。

林舞陽嘆口氣:“這地方總讓我發毛。”

權無用也同意:“總感覺蕭瑟得很。”

燕來行倒是不太在意:“塞外之地嘛。”

權無用看他:“他們也不養什麽動物啊。”

他們不鹹不淡地聊了兩句,轉頭看看虞藥,又轉頭看看鈴星,安靜下來。

林舞陽嘆氣,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起風了。

這風卷着沙,即便坐在屋子裏,仍舊被刮來的風沙吹到了臉上,小飯館的老板急忙去關門。

鈴星擡頭摸了摸這沙,朝窗外望了望,站起來:“走吧。”

“走?”林舞陽看自己的碗,“我還沒吃完……”

鈴星不停,朝外走去。

虞藥轉頭看鈴星,這小子越來越冷淡了。

權無用湊到虞藥身邊,小聲問:“咱們還吃嗎?”

虞藥雖然不想慣着小鬼,但說實話,他不覺得鈴星會在這樣的事上賭氣。于是他放下筷子:“走吧。”

四人跟在鈴星身後,朝某個方向走去,虞藥問道:“我們去哪兒?”

沒有得到回答。

虞藥咬牙切齒,握緊拳,又松開,拍了一下權無用的胸口:“你問他。”

權無用被虞藥錘了一下,嗆着了。

但他緩過氣看這兩人的氣氛,只好跑到鈴星身邊:“我們去哪兒啊?”

鈴星道:“找個地方住。”

虞藥問:“你知道哪裏有住的地方嗎?”

鈴星沒有回答。

虞藥握緊拳,要沖上去,被燕來行攔住:“吵架了?吵架沒關系,慢慢來,慢慢來。”

虞藥冷靜下來,無奈地看了一眼權無用。

于是權無用重複了一遍:“你知道哪裏有住的地方嗎?”

鈴星也不停:“知道。”

說罷左拐右拐,領着他們往前走。

虞藥看着鈴星,發現鈴星在注意每家門口挂的燈籠,還是不是擡眼看一下天空,對于天逐漸黑下來這件事好像有點在意。

虞藥走到鈴星身邊:“晚上會出什麽事嗎?”

鈴星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甚至沒有轉頭看鈴星一眼。

虞藥又加快幾步走到他身邊:“他有我這麽聰明嗎?”

鈴星惡狠狠地轉頭,對上虞藥坦蕩蕩的臉。

鈴星看了他一眼,又往前走去了。

他們最後停在一家普通的房子前,那房子的燈籠上寫的是“貳”。虞藥又看向其他的房子,發現除了畫畫的,其他寫的字,好像都是數字,剛才看到過“柒”和“陸”。

鈴星擡手敲了敲門,敲了三次,屋門才緩緩拉開了一道縫,有張臉貼在縫上,小心翼翼地輕聲問:“請問找誰?”

鈴星不由分說地按着他的門,一腳插進門縫裏:“我叫鈴星。”

說得好像說出這個名字他就會知道。

但屋裏的人一聽,了然地“啊”了一聲,看來确實是知道。

他又可憐巴巴地擡頭:“我什麽都不會。”

鈴星指了指門口的燈籠:“我們今晚要找個地方待,決定來你家。不白住,今晚我和你組隊。”

屋裏有個別的聲音,是個女聲,高昂洪亮,語速也快:“誰啊?!為什麽不關門!冷死了!”

開門的一聽就抖了一下,想要關門。

鈴星幹脆把他推開,徑直進來,還示意其他人跟他進來。

那開門的好像也不敢攔,瑟瑟索索地躲去了一旁。

屋中間的椅子上坐了個非常漂亮的女人,豐滿端莊,在這樸素的莊裏,穿得非常美麗精致,甚至有些豪華了,披着一條冰藍色的緞帶,柳眉挑起,撇着嘴,一副脾氣不太好的樣子。她看到進來的陌生人,一拍桌子,朝開門的喊:“這是誰?!”

他們一起轉過頭看,開門的人抖了起來,低着頭攥着衣角,唯唯諾諾:“我也不知道,好像有個是鈴星。”

女人轉過頭,将這幾位打量了一下,虞藥剛想要問好,便上前道:“我等……”

剛開個頭,就被女人擡手打斷:“不用,誰是鈴星。”

鈴星擡了擡頭,仰視着這女人。

女人問:“你來幹什麽?”

鈴星答:“你管我。”

權無用開始出冷汗:“他們都是這麽說話的嗎?”

開門的人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湊到女人身邊:“說是要一起組隊。”

女人擡起眼看鈴星:“你怎麽證明你是鈴星?”

鈴星走上前來,兩臂一邊一條按在女人的椅子扶手上,靠近她,将女人環在自己的陰影裏,看起來好像從上到下籠罩着女人。

虞藥在後面撇了撇嘴,看這浪蕩公子的做派,嘁,放蕩。

鈴星盯着女人,瞳孔逐漸變紅,後來又在那變紅的瞳孔上浮現了黑色的咒文。

女人笑了笑:“不管是不是鈴星,總之是個高手。”

開門的又湊過來,拉了拉鈴星的衣袖:“這位公子,能不能麻煩你,不要離我娘子這麽近?”

“你娘子??!”衆人脫口而問。

原來這男子名叫十刀,女子名叫紅露,是夫妻。

虞藥他們又看向十刀,這個男人可能加冠不久,白白淨淨,戴着一副金邊眼鏡,總是低着頭,有點駝背,個子不是很高,有些瘦弱,眼神也躲躲閃閃,出自于害羞和膽小——不符合年齡的害羞和膽小。

外面的天逐漸黑了。

鈴星大喇喇坐在別人的位置上,轉頭問女人:“門口的數字是誰?”

女人笑了笑:“你覺得呢?”

虞藥被這雲裏霧裏的話弄得心煩意亂,索性問個明白,他站到鈴星面前,嚴肅地問:“什麽數字,你在說什麽?”

鈴星擡頭看他,不說話。

虞藥盯着他:“告訴我。”

十刀又湊到紅露身邊:“他們怎麽了?”

紅露白他一眼:“你看他們幹什麽?看我不夠嗎?”

十刀:“不是……我……是……那個……對不起。”

紅露哼了一聲。

鈴星終于開了口:“讨飯莊,是小煞地。”

權無用他們往前湊了湊:“什麽意思?”

紅露看向他們:“自從讨飯莊變成西域的牢獄以來,爆發過很多次越獄動亂。最嚴重的是六十年前的時候。

那是北海十三團和七金殘黨基本都完蛋了,天宮忙着處理北海十三團,天下忙着分七金的屍,西域這邊的事反而沒有什麽人管。那時候西域崛起了很多大派,但讨飯莊卻一直沒有什麽門派誕生,主要原因就是這裏的牢獄,裏面的狠角色太多,很多甚至本身就是閻羅界的煞。”

“可是,”燕來行問,“閻羅界的煞不是不能來人間嗎?”

紅露看他:“北海戰西域之前,根本沒有這樣的規矩。

閻羅界煞種滿地走,可數西域的最盛,他們在西域能掌握大權,西域做他們的基地,搶奪其他地方的地盤,也不太重要了。北海戰西域,最後演變成了天宮伐西域,天宮的仙不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決定不把人間地給妖煞,将煞種統統趕回閻羅界。

可問題在于這讨飯莊的牢獄。有些煞是落地生根的,有些煞是混種,都回不去閻羅界,便關在了讨飯莊的牢獄。他們熱衷□□,在七金老仙叛逃之後就更為嚣張,罪犯越來越多,讨飯莊的牢獄越擴越大。後來整個讨飯莊都變成了牢獄,只不過有些關在塔裏,有些住在外面罷了。”

林舞陽意識到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顫顫伸出手指,指向十刀和紅露:“那……你們……”

紅露笑了笑,沒回答。

燕來行卻問:“如果這裏是牢籠,我們怎麽進來的?”

紅露看了眼鈴星:“那就是因為他了。”

鈴星自己倒奇怪:“我就這麽走進來的。”

紅露點頭:“你是煞,當然能走進來,還能帶着他們走進來。你們只是走不出去。”

衆人:“……”

紅露繼續:“總之,這裏都是犯人。”

虞藥看她:“門口的燈籠?”

“那個啊。”紅露翹起了腿,“這裏偶爾會有的,夜晚活動。

門口的燈籠是排位序號,如你所見,我們排名第二,只有前一百會寫上數字,其他的都只畫瓊殺。從月亮升起的時候開始,進行無差別的全鎮互屠,贏的贏,輸的死。這本是閻羅界的規矩,因為讨飯莊也是如此,所以這裏也叫小煞地。”

她說的口氣那麽輕松,甚至開始修剪指甲。

除了十刀、紅露和鈴星,其他人咽了一口唾沫,齊齊的聲音十分之大,十分之丢人。

“規……規矩是什麽?”燕來行克服恐懼問。

紅露擡眼看他:“沒有規矩,要什麽規矩?”

權無用撓頭:“那就無差別地互相殺,想殺誰就殺誰?”

紅露笑了一聲:“也要殺得了才可以啊,所以挂了燈籠啊,掂量自己的斤兩,再決定要不要動手。”

林舞陽的聲音已經變調:“那……不待在外面是為了躲開其他人嗎?”

紅露搖頭:“不待在外面,是為了不被鵬枭叨死。”

林舞陽變調的聲音更加拔高:“什麽?!”

紅露白他一眼:“就是有飛的。”

虞藥卻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轉頭看鈴星:“你只靠摸一下沙,就知道今晚是屠殺夜嗎?”

鈴星勾着嘴角笑笑:“當然,我見太多了。”

虞藥想起來東湖時煞地門說的,閻羅界不是在殺就是在準備殺,有單幹的,有結隊的,剛才鈴星邀請了這對夫婦結隊,可是他作為煞界第一的時候,只有一個人。

也就是說,他一個人,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屠殺夜晚嗎?

虞藥忘了自己還盯着鈴星,鈴星本想叫他轉開頭,但動了動嘴唇卻沒有開口,自己把臉轉開了。

燕來行聽着外面的風漸漸重起來,月亮的一彎已經浮出了天空,他拔出了劍:“最後一個問題,他們有什麽手段?”

紅露彎着嘴角笑,面容妩媚,聲音冷酷。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吧。”

月亮忽地跳上天空,倏地一下變成血紅色。

一聲尖利的狼哮,卷過了整個村莊每一條街。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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