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血月之夜

就在狼哮剛停的時候,便有人敲響了門。

咚咚咚,然後便是一個青年的聲音:“請問有人在家嗎?”

紅露笑了笑,轉頭看鈴星:“你露一手吧,就當付租金了。”

鈴星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紅露點了點頭,十刀抖索着去開了門。

門一開,一股旋風沖進來,卷的屋子東西亂飛,一聲重響,門又被突然關上了。

風在屋裏打着旋,将所有人裹了起來,卷在中間,風卷中突然伸出許多刀,紮向中間的人,又聽見那青年的狂笑:“這也太容易了……”

燕來行看着自己逐漸離開地面,風裹着他也鎖着他,風刃伸出的刀又細又密,是不可能躲開的,可惡,他連自己的劍都被甩了出去。

突然一個閃光,他再看,自己已經落在地面,房間裏的東西也好像完全沒有動,大家也都在原位,一切都是開門前的樣子,只有那個青年,自己被風裹在中間。

青年比他更驚恐,他瞪着眼四下看:“怎……怎麽回事?”

鈴星左眼的紅色瞳孔上有黑色的咒文。

青年盯着鈴星,幹咽了一下,顫抖着聲音問:“你……你可以單眼開結界嗎?”

衆人一起望向鈴星,連紅露和十刀都驚訝萬分,鈴星在他們的眼中,突然顯得十分高深莫測。

鈴星仍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擡頭,一臉不耐煩:“這不是廢話嗎。”

于是剛才的高深莫測氣氛消失殆盡。

虞藥轉開頭,小鬼。

鈴星伸手握了握拳,青年便直接在風中被捏爆了,血濺了一地。沒料到這一出的衆人吓了一跳,青年被捏得骨頭都碎了,只剩下肉沫和血,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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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舞陽一看就轉頭嘔了出來。

紅露皺起眉頭:“讨厭,你們別忘了掃地。”

權無用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更加去害怕誰,他僵硬地轉頭看紅露和鈴星:“這……這樣的事……今天一晚上都是嗎?”

紅露站起來拍桌子:“少廢話,先說,誰給我掃地?”

鈴星皺眉看她:“關我屁事。”

衆人:“?”

但紅露沒有管他,大概因為見識過了,便指向林舞陽:“你最弱,你掃。”

林舞陽掙紮着要站起來,沒撐起來就趴下去繼續吐了:“我願意……但我起不來……”

權無用還在抖:“我也願意,我的腿馬上就能動起來……給我……一點時間。”

燕來行盯着滿地的血,突然想起了他死在南菱的一面拜把兄弟徐萍刀,出了神:“徐兄……你死得好慘啊……想想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

十刀躲在紅露身後:“我不行,我暈血……對不起……”

紅露翻了個白眼:“一個一個都沒有用。”

說罷,她看向虞藥。

虞藥:“……”

媽的,曾任天宮第一戰力虞藥滿懷氣憤地去拿了拖把開始拖地,不僅清理血,還要清理林舞陽的嘔吐物。

虞藥一邊清理還一邊問:“你們是第二的話,鈴星是這裏的第一嗎?”

紅露給自己整理頭發,分了個眼神給虞藥:“怎麽可能。這裏是小煞地,又不是真的閻羅界。我們只是這個地方的第二,那個鈴星——如果這位真的是,就是閻羅界的第一。”

虞藥看了一眼鈴星,沒想到鈴星也正在盯着拖地的他,直勾勾地沒有轉開眼睛,卻不像是在看自己。

虞藥想說些什麽,他剛要靠近鈴星,鈴星突然站起來:“我出去轉轉。”

大家都驚訝起來:“你去哪兒?”“很危險。”“你瘋了。”

紅露倒是不害怕:“去吧,去吧,死外面也是沒辦法的事。”

鈴星走到虞藥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跟我來。”

虞藥看着鈴星,那滿眼溢出的危險。

虞藥說:“好。”

鈴星好像驚訝了一下。

權無用有些擔心地拉了拉虞藥的衣角:“師兄?”

虞藥轉頭笑了笑:“沒事。”

但紅露不高興地抱起手臂:“哈,你走了,留這三個人在我這裏,我們還要保護他們?我們有什麽好處?”

鈴星不耐煩地擺手:“不管他們也可以。”

說罷就要走。

虞藥伸手拉住鈴星的衣服:“我跟你走,但他們不能有事。”

權無用和燕來行覺得哪裏很奇怪,虞藥和鈴星的氣氛已經不是關系好不好的問題了,總覺得鈴星現在十分的危險。

鈴星盯着虞藥,互相瞪着,就好像別人又都不存在一樣。

半天,鈴星看向紅露:“你們保護他們,我幫你們去殺了那個第一。”

紅露笑起來:“成交。”

鈴星朝她伸出手,一條黑色的線爬去了紅露身上。

鈴星走到門前,開了門,轉身看虞藥:“請吧。”

這還是虞藥曾經想要的禮儀與尊待,不過這次境遇已大不相同。

虞藥朝外走,他同時也明白了,鈴星要帶他出去,殺了他。

終于到了攤牌的時刻了,虞藥想,還是來了。

***

街道上沒有人。

虞藥跟着鈴星身後,他想開口,也想解釋,可也明白,這些都要鈴星允許。

鈴星走在他前面,他的身影在血紅的月亮下顯得十分孤獨,走在靜寂的路上,像個走向無處的歸人,但腳步卻如此堅定。這樣堅定前進的步伐,卻走不到任何地方,虞藥看着他,總覺得有種詭異的同感。

終于,鈴星停下了,在街道的中間,轉頭看他。今晚的屠殺夜仿佛對鈴星來說,什麽都算不上,他停在路中間,任憑天上野獸嘶吼,周圍房屋裏傳來各種慘叫。他盯着虞藥。

這是從未有過的冷酷表情。

鈴星看他:“說吧,你想怎麽死?”

虞藥笑了:“說起來,你們煞在送人去死這方面真是尊重別人的意見啊,你也不是第一個問我的了。”

鈴星淡淡地看着他,不說話。

虞藥道:“我說什麽你也不會信吧。”

鈴星看他:“笛燕是不會錯的。”

虞藥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是鈴星不會聽的,鈴星被權無用騙了很久,不會相信任何話。

虞藥低下頭,握緊了拳頭,這是等死的感覺,他已經不再有力量了。

鈴星極有耐心地看着他。

虞藥下了決心:“我有一個願望。”

“北海?”

虞藥點頭:“拜托了。”

鈴星看着他堅定的眼神,仿佛能望進靈魂的坦誠。

鈴星終于點點頭:“好,交給我。”

虞藥往後退了一步,張開手臂,明媚地笑起來:“随你吧。”

鈴星看着他,像在黑夜裏望着升起的太陽,盡管這是血月夜,盡管黑烏鴉啼叫,但虞藥有明媚的微笑。

鈴星還是伸出手,化出了一把長劍,抵上了虞藥的喉嚨。

虞藥看着他,用充滿信任的目光,将北海交給他,相信鈴星會完成他的意願,因為答應了。

鈴星的劍抵在虞藥皮膚上,刺破了一道口子,鈴星道:“閉上眼。”

虞藥看着他笑了:“不了,我想看看你。”

鈴星握着劍柄的手,幾不可視地顫抖了一下,但又握緊劍柄,劍前進了一分。

虞藥痛苦地嗯了一聲,劍尖突然停了下來。

鈴星盯着劍尖的溢出來的血,血流下來,被劍吞下,劍便越發得明亮。

虞藥一動不動,看着鈴星。

僵持之時,一只鵬枭從天上飛來,尖喙直沖虞藥而來。

虞藥仰頭看,還沒看清這鵬枭的樣子,那邊鈴星已經躍起,一腳将鳥踢的比飛的還高,遠遠地射向月亮。

其他鵬枭聽見響動朝這邊聚來,在他們的頭頂烏壓壓聚了一片,張口噴火,噴出威力極猛的小火球,密密麻麻地砸過來。

鈴星抱起虞藥,向後一躍,脫離開火球攻擊範圍,将虞藥放在地上,又一躍而起,跳在飛得最高的鵬枭背上,手一伸,召來了絞缭。

于是變成了鈴星的屠殺。

鵬枭被一只只斬落在地,屍體蓋在地面上,積累起厚度,到了最後,鈴星收了劍,雙掌一合,張口吹出滔天大火,将漫天的鵬枭盡燒。

鈴星跳在地面,站在虞藥旁邊,看着天上的鵬枭死了以後往下墜,像在下一場黑雨。

虞藥仰頭,一只鵬枭顫顫地從他的頭頂飛過,終于體力不支墜下,但在那之前,翅膀扇下的一滴血,恰好在虞藥的頭頂,墜落下來,即将落在他的額頭。

虞藥盯着這滴血,在血液中放大的月亮,像是野獸之口探出的紅舌。他盯着這滴血,沒有動,想象着滴在自己頭上時一定是冰冷的。

血滴越落越近,虞藥看着它放大,又看着它,落在伸來的一只手裏。

那是鈴星的手,鈴星随手伸出來掌,抵在虞藥額頭,接住了那滴血,又随手抹在了身上。

虞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戰場,并不在什麽傷春秋的過往。看見鈴星替自己擋了一下,道了謝又問道:“這血有毒嗎?還是會燃燒?”

鈴星愣了一下:“不會。”

那虞藥就奇怪,自己摸了摸額頭:“那幹嘛管它。”

鈴星自己也看了看手:“不然你臉不就弄髒了嗎。”

他說完,兩人對視了一眼,覺得氣氛又不對了,不是要殺人的嗎?

鈴星咳一聲,又板起臉。

虞藥咳一聲,又轉開頭。

天上的血月迫近了地面,盯着讨飯莊的屠殺。

街邊房屋挂的燈籠,上面畫的瓊殺花忽地枯萎了,有些燈籠直接碎裂炸開,落在地面,這條街上燈籠,一個一個都熄滅了。

虞藥吃了一驚,轉頭看:“怎麽回事?”

“裏面的死了。”

虞藥望過去,這熄滅了所有燈籠的街道:“整條街嗎?”

“嗯。”

虞藥皺起眉,這關閉的一扇扇門後,發生着各式各樣的屠殺,這樣的想象讓他反胃。

鈴星望着虞藥惆悵的面孔,仿佛忘了自己也是案板上肉,等着被人宰割,有功夫去替別人感慨。鈴星突然收了劍,随手一扔,劍消失在空中。

虞藥不解:“怎麽了?”

鈴星轉頭走:“我要去殺第一,你跟着可以幫忙。”

虞藥奇怪起來:“我?我現在……不會拖後腿嗎?”

鈴星停步,轉頭:“快點。”

虞藥嘆口氣,跟上。

***

他們兩人在街上走,是不是有殺紅了眼的煞在街上蹿,更有些搏鬥就發生在街角的眼前,沒有手無寸鐵的煞,每個都全副武裝,眼睛通紅,下手兇狠,鬥完法術之後空手搏,搏擊之後甚至撕咬上去,沒有任何規則,只是純粹的野獸。

虞藥看着他們,突然想問:“紅露會保護他們嗎?可以相信嗎?”

“紅露?”鈴星皺皺眉,“她怎麽保護,她又什麽都不會。不過我施了煞咒,他們不會把那三個人怎麽樣的。”

虞藥還要問什麽,鈴星已經停了步,站在一扇門前。

門口的紅燈籠上,寫的是“壹”。

“到了。”鈴星擡腳就要踹。

虞藥看看門:“先敲門會不會好一點?”

鈴星:“……”

虞藥:“随你,随你。”

于是鈴星一腳踹開了門。

門裏面正好有個老頭子在倒水,門被轟隆一聲踹開的聲音把他吓了一跳,撲通坐在了地上,開水澆在了自己腳上,慘叫起來。

虞藥轉頭看鈴星:“這位嗎?”

鈴星看老頭:“嗯。”

說罷就走進來。

老頭兒撐着要把自己拉起來,邊捶腰邊咳嗽:“老咯,老咯。”

虞藥還在想要不要扶一把,鈴星攔了他一下。

老頭兒擡眼看他們:“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禮貌。”說完自己站直了。

老頭兒非常矮,甚至沒有鈴星的腿高,留着白色的八字胡,黑紅黑紅的臉,穿着一件短衫,一條大褲衩,蹬一雙拖鞋,紮一個發髻,看起來懶散的要命。

他站直,背着手,蹬着不懂禮貌的小孩兒們。

虞藥有點不好意思:“請問您怎麽稱呼?”

老頭兒看他一眼,沒什麽好氣:“我水都灑了,你們吓的。”

虞藥看這氣氛:“我給您擦?”

老頭兒往椅子上一跳,兩條短腿晃啊晃,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虞藥認命地去拿抹布。

老頭兒看着他,自己從腰帶夾的地方掏出一根筆,又翻出個本子,蘸着墨,開始狂草,邊草邊自言自語:“好啊,真是尊老典範,我要把這美好一刻記錄下來,寫在我的回憶錄裏面。”

“喂,小子,”老頭兒擡頭叫虞藥,“你叫什麽,我好寫進來。”

虞藥停下來,擡頭看他:“名字就算了,我現在不想死。”

老頭兒一愣,皺起眉:“你說什麽?”

虞藥指指他的本子:“寫上名字我就要死了吧?”

老頭兒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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