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判官争壹
老頭兒垂頭笑了幾聲,擡起眼看虞藥:“可以啊,小子,怎麽知道的?”
虞藥嘆口氣:“您本子上全是名字,我猜的。”
老頭兒渾濁的眼逐漸明亮起來,他的瞳孔是黃色的,閃了一下又退成原色,伸着毛筆指着虞藥:“寫上吧,我給你個好死法,你想怎麽死?”
虞藥看了一眼鈴星:“我說什麽來着,你們都喜歡這樣講。”
鈴星一步邁上前,伸手按住老頭兒的肩:“我叫鈴星,寫上吧。”
虞藥站起來要阻止:“你……”
鈴星擡手止住他,盯着老頭兒:“我想看看你什麽手段。”
老頭兒盯着鈴星,不動,眯了眯眼睛,對同類的敏銳嗅覺告訴他,這個人不好惹,他問道:“你是新來的?”
鈴星看着他:“我來殺第一。”
“哦,是嗎。”老頭兒的反應平平淡淡,“這說明,你的目的不是活下來,而是得第一啊。”
虞藥笑了:“為什麽這麽說?”
老頭兒因為要跟鈴星對瞪,沒有餘力分眼神給虞藥,但還是回答他:“要想活下來,就應該找小煞較量,再躲起來,對付一夜。來找高手,擺明了就是想争霸嘛。”
說着老頭兒自己先停了,好像在想什麽,突然擡頭盯着鈴星:“你叫什麽?”
鈴星不耐煩:“我說過了。”
“鈴星……”老頭兒自言自語,“那就意味着,是閻羅界之首?”
鈴星沒答,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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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笑了一聲:“我來這裏太久了,都忘了下面的樣子了……”
鈴星走去旁邊,找了張凳子坐上去,将腿翹到桌子上:“你是閻羅界來的?來多久了?”
老頭兒往椅子上一靠,長長地出了口氣:“太久了。狗逼七金老仙打過來之前,老子們不知道多逍遙。”
虞藥:“……”
鈴星瞥了一眼虞藥,又問:“你沒回去?”
老頭兒把筆放在桌子上:“我們過得好好的,我又不是跟着餘公子那幫人的。他七金打群煞部隊也就算了,還帶天宮入我西域,不由分說地把煞種都抓起來,又回不去,就扔在牢獄裏。”
老頭兒啐了一口:“北海的人以為自己算什麽狗屁,進入別人的地界,替別人處理內部的事,還以為自己有多正義?!”
虞藥低下頭,說實話,其實他不太支持天宮部隊進西域,但是……
算了,說也沒有用,事情又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再說,傷害已經造成了。
老頭兒越說越生氣:“本來以為他北海戰西域,我們西域的人也好,煞也好,總算能舒口氣,誰知道來的天宮人,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拿起筆,盯着自己的本子,恨恨道:“我要是知道七金老仙叫什麽,我他媽……”
鈴星朝他的筆揚了揚下巴:“這是判官筆嗎?”
老頭兒終于從自己回顧往昔的記憶裏回來,擡頭看鈴星:“是又怎麽樣?”
鈴星點點頭,眼裏透了點欣賞:“給我吧。”
老頭兒哼了一聲,仿佛在嘲笑鈴星的幼稚:“不如你來搶。”
“我肯定是要搶的。”鈴星站起來,“煞界就是這個規矩,我贏了你,它就跟我。”
老頭兒笑起來:“哦——那這樣吧,你贏了,我死,筆歸你;我贏了,你死,他歸我。”
老頭兒指向虞藥。
虞藥跟鈴星都是一愣:“你要他(我)幹什麽?”
老頭兒無奈地攤手:“你帶別的東西來了嗎?”
鈴星和虞藥:“……”
鈴星想了想,從手上摘下了那串碎獸牙手鏈:“你贏了,這個給你,把他放了。”
老頭兒湊上前去看看手鏈,眼睛一下亮起來,就想伸手摸:“好好好,可以可以可以。”
接着老頭兒坐回原位,鈴星也站定。
兩人同時一合掌,虞藥只看見周圍的空氣倏地流動,朝不同方向掙紮,老頭兒和鈴星背後的景色并不一樣,而整個房間的景色一會兒像老頭兒背後的,一會兒像鈴星背後的,仿佛一場角力。
最終,随着鈴星身邊的氣流卷過整個房間,他們來到了一處斷崖。
老頭兒張望了一下:“看來你稍勝一籌。”
虞藥感嘆一聲,比賽看來已經開始。剛才兩人各自結界,想把對方拉入自己布的結界內再打,本來只是個選場地的活,但已經開始角力。第一場是鈴星的勝利,這處斷崖,是鈴星的結界。
老頭兒一手持筆,另一只手拿出折子,空中一抖,折子唰地展開,他在上面飛速寫了一個水字,那斷崖便突然起了水,自上而下宣洩墜下,形成了一段瀑布;老頭兒又寫山,便在斷崖之後轟隆隆起來幾座山峰。之後又有了草和花,一片樹林和幾只鷹。
老頭兒收了折子,往空中一扔,便消失不見,他抱拳:“我點綴一下。”
鈴星笑笑:“好說。”
鈴星看他:“剛才踹門吓到你了,賠個禮,你先請吧。”
老頭笑了:“那就不客氣了。”
他揮筆而就,天空被唰地抹上抹黑,一絲光亮不見,在漆黑中,天空睜開一只眼睛,黃色的瞳仁,緊盯着鈴星。
幾條金蛇狂飛而來,纏在鈴星身上,又狠命一絞,似要把人絞碎,又張口襲來,亮着尖牙嘶嘶作響撲向鈴星,幾張蛇口咬在鈴星身上。
虞藥心裏一緊。
可一眨眼,“鈴星”消失不見,那幾條蛇咬中的,原來是一塊石頭。
老頭兒一睜眼,發覺鈴星已到了自己身後,一腿橫掃去老頭兒頭頂,老頭兒早就避不及,揮筆撒墨,一堵牆出現在老頭兒背後,替他擋住了鈴星的這一腳,而老頭兒自己則跳上了畫出來的一只飛鳥。
鈴星這一腳,将牆踢得粉碎。又瞄準了天上的老頭兒,一躍而起。
他起勢極猛,腳底地面碎裂,斷崖轟隆一聲便坍塌而下,震得飛鳥都晃了起來。而鳥上的老頭兒揮筆招來萬千飛鷹,擋在自己面前。
鈴星将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聲口哨,漆黑天空中的那只眼睛,被突刺而來的玉山勝遇砸碎突破,勝遇鳴叫而來,飛在鈴星身邊,鈴星跳在他身上。
飛鷹攜火而來,一波一波地吐着火,勝遇仰頭啼鳴,一張口便是滔天大水,生生澆滅了飛鷹之火。鈴星騰空而起,渾身閃着雷電,紫藍色的電光圍繞着他,他的瞳孔變成紅色,漆黑天空中殘破的黃色瞳孔之眼,一瞬變成了紅色瞳孔。鈴星奪來了這空間。
老頭兒再揮筆,先前畫的山動起來,一座一座地朝鈴星撲去,鈴星一腳便踹碎一座山,帶着他身上的閃電,将山一座座劈開,直奔老頭兒而來。
飛鳥身上分出另一只飛鳥,老頭兒便在這飛鳥上靈活得踏來踏去,而鈴星身上繞着冰藍色的閃電,緊随其後,追上他只是時間問題。
虞藥安心了,鈴星根本是把人按在地上揍。鈴星法術萬千,可召兵器座獸數不勝數,拳腳也不落下風,更重要的是,十分有風格。鈴星打架只有一個追求,那就是潇灑,他動作敏捷,又勢重千斤。虞藥慨嘆,這位煞星可真是講究。
鈴星終于在同一只飛鳥上抓住了老頭兒,一腳将他踹向地面,轟隆地在地上砸出大坑,鈴星緊跟着便落下來,踩上了他的胸口,蹲下來,伸手:“給我吧。”
老頭兒試圖掙紮了一下,只讓胸口上的腳踩得更緊,于是他放棄了。
他嘆口氣,舉起手:“現在的年輕人,踩一個老頭兒,真是沒天理了。”
鈴星不為所動。
老頭兒将筆遞給鈴星:“行了吧,放開我。”
鈴星接過筆,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老頭兒突然躍起,雙掌一合,渾身激起紅波,打着旋地朝鈴星飛來,鑽破了鈴星周圍的一層層煞氣,直逼到鈴星面前。
虞藥在旁邊看得緊張起來,又要打到臉上了。
那邊鈴星果然只好出拳,一拳揍在了老頭兒臉上,将他打飛,撞在山壁上,成了一灘血。
而鈴星手裏的那根筆,也突地燃起火來。鈴星搖了搖頭,将筆扔在了地上,這筆認主,看來是搞不到手了。
虞藥又問:“你殺了煞種,要回閻羅界嗎?”
鈴星搖頭:“這種離界太久的不能把我拉回去。”
虞藥看着山崖上的血,突然意識到,這可能就是煞種的命運,短暫的戰鬥來決定生死。
***
紅露靠在窗戶上,看見門口燈籠上的“貳”變成了“壹”,笑起來:“看來把他幹掉了。那小子還可以嘛。”
十刀坐在最裏面,如驚弓之鳥一般左望望右看看,生怕有什麽東西突然襲來。
權無用看着他就搖頭:“怎麽比我還……”
林舞陽也湊到了最後:“他們一定敲門進嗎?”
紅露又坐下來,修剪自己的指甲:“不一定哦。”
燕來行便馬上緊張起來,朝屋子中間走了走,又叫權無用:“權兄,站在我背後。”
被點名的權無用只好走過去,背靠着燕來行,也拔出了劍。
趁這會兒還沒人來襲擊,燕來行突發奇想地提議:“權兄,林兄,今日我們不如就做結拜兄弟吧。”
權無用愣了一下,轉頭看燕來行。
林舞陽倒是反應過來了:“啊,你那個徐兄。”
燕來行露出了惋惜的神色:“相逢一場也算有緣。”
林舞陽便點頭:“好啊,我們都走這麽長一路了。”
兩人看向權無用,權無用被他們盯着,便道:“好好,那就拜吧。我替我師兄一起拜了。上有權清風,下有……”
“等等,”紅露突然開口問,“權清風?跟鈴星出去的那個是權清風?”
權無用不明所以地轉頭看她,點了點頭:“……怎麽了?”
紅露垂下眼:“權清風……以前來西域抓過煞……”
燕來行疑問起來:“抓煞幹什麽?”
紅露輕蔑地撇了撇嘴:“研究,方便他煉煞。”
燕來行愣了:“權家主他……煉煞?”
“小心!”權無用打斷他們。
屋外刮過一陣狂風,将窗戶紙刮破,燕來行和權無用齊齊劍指過去,紅露瞥了一眼沒有動。林舞陽眼疾手快地往後縮,縮在了十刀身後,誰知道十刀比他動作更快,轉眼又把林舞陽頂在了前面,自己把頭抵到了後面。
林舞陽一陣無語,想了想還是往前站了站,擋住了這個膽小鬼。十刀還在身後瑟瑟發抖:“吓死了,我腿都軟了。”
“來了。”燕來行盯着窗戶,那裏突然沖進一陣青煙,擠進房間來,突地化成了一條巨蟒。
燕來行反應不及,太快了,這和青一丈時碰到的小兵不同,這是煞地之種,有沒有鈴星鎮場面,煞種出手與煞鬥,他這樣的凡人實在難以招架。
但他還是不能放棄,起碼他一劍劈過,拉開了反應不過來的權無用。
那巨蟒便直沖,前方正是林舞陽。
林舞陽拼命後撤,他和十刀一個賽一個地往後跑,張着嘴哇哇亂叫,但哪裏跑得過巨蟒。
巨蟒垂頭張口,獠牙雪亮,紅舌似刀鋒,一顆牙比人都大,逼向林舞陽。林舞陽确實已經逃不掉,另一邊的權無用和燕來行拔刀前往,但似乎也難解近渴。
牙已碰肉。
咚地一聲悶香,巨蟒被一拳砸在地上,頭爆裂開來,眼珠被壓爆擠出,一個砸成了一灘,另一個滾在地上,滾到了下手的人腳邊。
十刀還沒有收起拳頭,但是還是結結巴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接着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腿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