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什麽人一樣。這種情形在我身上發生過多次,因此我已經習慣。

并且我每天都能見到很多标心立異不同凡響的人,比如流浪畫家,羁旅詩人,急需成名的小歌星小演員,那種濃

得化不開的沖擊力與震懾力任誰見了也得目瞪口呆。就在昨天的傍晚,我還在學校角落的小樹林看到一個有露陰

愛好的男生,一邊把玩着陰莖一邊大踏步地從我身邊走過去,口中念念有詞,并且,目中無人地連看我一眼都沒

有,毫無疑問我不是他的性感偶象,對此我感到很慚愧。

但事實是李蒙的确找我來了。那是個周末的晚上,同宿舍的群衆有女朋友的與女朋友鵲橋相會去了;沒女朋友的

也費腦思神地衆裏尋她千百度去了。只剩下我這個既沒有女朋友又懶得去追的孤獨青年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後來

我想起一個叫“張力宏”的人名。

張、力、宏,就好象白色的幕布上突然啪啪啪地打出三個黑色的大字,這是一出電影的片名,接下去自然有很多

精彩或不精彩的內容。但“張力宏”三個字後面的內容到底是什麽呢?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個人曾經一度在我

的生活中非常貼近,貼近到差點令我窒息的程度。要不然,在我剛剛收到的信裏,這個人也不會用非常推心置腹

的語氣對我講他的浪漫史,并且說,他快要結婚了。

但現在這個人對我已經是陌生地緊。我絞盡腦汁地使勁想也不能記起他的模樣。但無論如何,一個優秀的大好青

年要結婚,這意味着又一個幸福、安穩,體現了人類美好追求的家庭誕生了,自然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于是

我很高興。但同時又聯想到自身孑然獨處的現狀,而未來也似乎是漆黑一團,所以又變得很不高興,甚至說,變

得很凄凄切切起來,伴随着這種慘淡感受而來的是一種非常古怪而強大的性欲,咆哮而來,我無法遏制,只能毫

無條件地向它妥協。

我的手開始下滑,下滑,……,這時響起了輕微卻持久的敲門聲。我悲憤地感到這敲門聲是多麽的不合适宜不夠

人道。等我手忙腳亂收拾得象個正人君子一樣,拉開門,我看見李蒙站在我面前,臉上露出上次臨走時帶着的那

種表演性質的微笑。

我想那天李蒙肯定只是抱着向我講述故事的目的來的。開始時他坐着很少說話,而我卻在一旁滔滔不絕的搬弄口

舌,而且說得都是一些高深莫測,稀裏糊塗的所謂藝術話題。不知為什麽,我希望李蒙認為我是一個情趣高雅談

吐幽默的人,但問題是,我是個什麽樣的人關李蒙何幹?

回想起我那天晚上的表現實在令人感到厭煩。我象個真正的行家裏手那樣地評論音樂、繪畫、戲劇和文學,以此

來證明我的見識和學問确是深刻和淵博。我說:我喜歡盧梭的畫。因為他總是把老虎畫成了軟綿綿的溫馴之極的

貓。盡管他把老虎畫成貓也不妨礙他是個偉大的畫家。這一點就非常了不起。我小時候也曾經把老虎畫成了貓,

于是別人就說我沒有繪畫的天賦,生生地斷絕了我成為一名偉大畫家的可能。現在想想他們怎麽可以如此庸俗淺

薄,簡直是一種犯罪行為。我說:有了現代舞之後別的舞就可以統統取締。當務之極先把那些既不是民族舞又不

是芭蕾舞橫三豎四別別扭扭卻又整日出現在我們電視熒屏尤其是文藝晚會比如春節聯歡晚會上的歌曲伴舞,統統

拉出去斃掉算了。我說:艾略特是個了不起的大詩人。他的詩佶屈聱牙十分難以消化。因為佶屈聱牙所以特別的

耐讀。盡管耐讀你也別指望會讀懂。雖然你讀不懂你也不能懷疑艾略特的偉大性。後來我聲情并貌抑揚頓挫地朗

誦了艾略特《大教堂謀殺案》的某些篇章片斷。

…… ……

和平,不是和平的吻

如果你問我的觀點

無非是一件補過的衣衫

…… ……

我們擁有的一切都使自己驚駭

我們怪異的陰影,我們靈魂的慌悚

…… ……

在我口吐蓮花唾沫橫飛的時候,李蒙靜靜地坐在我面前,雙手捧着一杯LIPTON紅茶。一邊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挑,

露出一個纖巧的,含義不祥的笑渦。忽然他截斷我的話,他說:你為什麽不寫小說?如果你寫小說,我倒可以提

供素材給你。他這句話就象是從黑暗的陰影裏沖出來一個人,直直地撞在我身上,撞到我張口氣喘胸部發悶。

但,我為什麽要寫小說?就因為我是個混日子的中文系學生?但,我為什麽不寫小說?如果李蒙希望我把他的故

事寫成小說地話。而事實是,我确實,一直地在寫作。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有文學才能。可我在寫。只為我自己寫

。寫了很多關于自己的故事。它們最終的結局是被我撕毀。

李蒙說:你寫小說吧。

李蒙說:你願不願意聽我講個故事。

李蒙穿着黑色的仔褲和黑色的緊身恤,皮膚驚人的慘白,微微透明,我依稀看見他胳膊上粉紅色和藍色的毛細血

管。從他手中的杯子裏袅袅地蒸上來一股白霧,阻隔在我與他之間,霧越來越大,濃厚地象是來自萬裏之遙的茫

茫雲海,蒙上了我的眼睛,終于我看不見任何人,也看不見我自己。

我說:好。

我發覺,我唯一能對李蒙說的話,就是:好——。

于是李蒙就開始講起了他的故事。我盯着他的眼,我從沒見到這麽豐富多變的眼睛,瞳孔的放大或縮小,顏色随

着敘述的內容和語氣變化而變化,漆黑,淡褐,最終成為一種神秘的無限透明的水藍色,這就象是一種背景,寬

廣得無邊無際,處在最中央的,是一個脆弱的但又異常明亮的小白點,筆直地刺進我的眼,我的瞳孔眯成了一條

細若游絲的線。他臉上的肌肉只是在輕微地起伏運動,始終是做夢一般迷惑不解的表情,可你能從微弱的變化之

中讀出許多隐藏着的潛臺詞;他的聲調有點低啞,但極富有穿透力。總之,他象一個真正卓越的演員一樣,只通

過為數不多的小幅度的表情與肢體動作就把觀衆給征服煽動了起來。

這個故事是他幼年時發生的一些事情。當然這是他自己的說法。最初時我還是游離在他的故事以外,也就是說,

我對他的故事并不認同,但他的敘述或者說表演技巧很快就彌補了這一點,使我無法自拔地沉溺進去,就象跌落

到深潭裏,黑色的冰水湮過了我的頭頂,而李蒙的聲音是我唯一可以抓得住的稻草。我只有,死命地,扼住它,

就象扼住我自己的喉嚨一樣。

那是個殘暴的血戾故事,一幕幕的畫面掀過去,好象一張張白色的紙驀得染成了深得不見底子的紅色,滴滴嗒嗒

地往下淋着水。而我害怕紅色。真得害怕……害怕。

于是我感到心驚肉跳起來,并且不可遏制地長嘆了一口氣。李蒙停下他的故事,對我說,你累了。我發覺我真得

是精疲力盡。而李蒙還是一副精神亢奮不知疲倦的樣子,臉上升起來因為激動而産生的淡淡紅暈。他向我微笑着

,我主觀地認為那是一種非常心滿意足的微笑,然後說,下次再接着對你講吧。他拿起杯子喝茶,姿式很優雅,

喝得很慢,聲音很輕,他的小手指翹着,一根修長漂亮的手指,我只在英國演員丹尼爾。戴路易斯的大幅照片中

看見過,也是同樣蒼白,纖細,勻稱,稀疏得點綴着黑色汗毛的手指。我忽然有一種将那手指牢牢攥在手心裏的

想法,這種念頭象匹野獸一樣嗵嗵地撞着我的胸口,發出那麽驚天動地的巨響,我只奇怪李蒙怎麽會聽不見。我

知道這種念頭無比荒唐,我只得将兩手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手指絞着手指,再也不放開。後來李蒙好象忽然感到

了什麽似的,立刻将小手指放了下來。我感到我的心就象斷了線的風筝,“嘣”地一聲響,沖出我的胸膛,然後

無力地随風飄向渺茫的一抹灰白色的天空,跌跌撞撞,再也找不到方向。

附錄: 李蒙所講的故事(1) (第一人稱敘述)

我出生的那個地方到處都生長着無邊無際的棉花。那是在鄉下,從我家後門出去就是一片水沼,有髒兮兮的白鵝

在游來游去,還有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在戲水,也象一群鵝,皮膚曬得黝黑,油油地放着光。我經常躲在田地裏,

那時我還矮得很,棉花比我還高,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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