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葉萋斐緊緊地捏住了手中的曲陰網。
但清沐曾說過,曲陰網只有再過九九八十一日才能恢複法力。
眼前這只鼠妖看起來約有三歲孩童那麽大,牙尖齒利,正虎視眈眈地盯住了她。
她望着鼠妖滿身硬毛,止不住也渾身發毛,雙腳都顫抖起來。
但這偏僻小路鮮有人煙,連求救都走投無門。
鼠妖盯着她手中的曲陰網,頗有些忌憚。但觀察了片刻,它大約知曉她不能擲出這東西,便大了膽子,瞳孔眯成了一條線,更顯得陰鸷可怖。
她拔腿就跑。
身後一道重重的影子壓了上來,一下子将她撲倒在地,又往那樹林中低窪處滾去。
鼠妖的尖齒磨了她的頸部,她失聲大叫起來。
而鼠妖掐住了她的喉嚨,連口水都已經淌到了她的衣襟上。
“不要——不要啊——”她一手用力拽住了鼠妖的長毛,避開它的利齒,另一只手還是牢牢地握着曲陰網。
沒想這時曲陰網竟然在震動,像是困在其中的那妖獸要破繭而出。
“阿姐……”她愣了一下。
鼠妖趁機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一陣劇烈的疼讓她止不住松開了手,曲陰網往樹林低窪處滾了下去,很快便沒了影子。
“阿姐,阿姐!”她大叫起來,似乎一下子忘記了脖子上的疼痛,費盡全身力氣将那鼠妖推開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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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摸脖子,一手的鮮血。
鼠妖怒急,喉嚨裏發出了嗚嗚咽咽的聲響。
而她又感到一股灼熱從她的手心傳出,渾身像被點着了一般。
想起此前面對邵母和邵承時,也是同樣的情形。
她才微微站直了身子,那鼠妖早已迫不及待地沖了上來。
她一把抓住了鼠妖的一只前爪,所抓之處果真又是冒出了一股沸水一般的白氣。
鼠妖吃疼得趕忙後退。
她又用手擦了擦還在汩汩冒血的脖子,再将手掌上全部染了血。
血如同沸騰的水般,身子像被注入了一股氣,腳步變得輕捷了些許。
“吱——”鼠妖不爽地再度朝她撲了上來。
她退了半步,穩住身子,一手用力地抓住了鼠妖的耳朵。
另一手再抹了一把血,掐住了它的脖子。
鼠妖疼得叫聲越來越尖銳,而那聲音卻漸次變小,最後奮起一力,死命推開了她,頭也不回地朝着樹林深處逃走。
“沒……沒變成黑煙灰飛煙滅嗎?”她感到渾身也沒了力氣,脖子上的血還在流,令她開始頭暈目眩。
“對,它是妖,承哥哥他是鬼魂……”
她遲鈍地四下看去,但草木叢生,枯木遍地,根本見不到曲陰網子啊何處。
一下子跌坐在地,連起身的力氣都已經沒了。
“阿姐,阿姐……”
方才曲陰網震動,難道是葉姝林在裏面見到了這萬分危急的情況,想要沖破曲陰網來救自己?
一想到此,更是痛苦不堪。
但身上越來越虛弱,眼前已經開始變得迷糊,只下意識地朝着曲陰網掉落的方向爬去。
整個人像被浸入了冰涼之中,開始發抖。
然後看到一個人影匆匆跑了過來,被一雙手抱起,堕入到溫暖的懷抱中。
……
清漠将一粒佛珠彈出,鼠妖尖銳慘叫一聲,一口黑血噴出,就已倒地而亡。
“奇怪了,師兄你看它的耳朵,還有脖子……”清澤蹲下身,小心地拎起鼠妖的耳朵,“和上次在洛陽城外見到的一樣!”
“難道真的是她?”清漠喃喃了一句,“她那血殺不了活人,但會令她手中力氣倍增,上次那人便是被她硬生生掐死的。而這血對于妖物,可致重創,對鬼魂,則會灰飛煙滅。”
“她離開千佛洞了嗎?”
“不可能,洞口封印,她失了一魄,出不來。”
“但這事又如何解釋?”
“看樣子,我們必得去一趟河西走廊了,”清漠眯了眯眼,聽着樹林黑暗之中傳來的馬蹄聲,“三百年期限将至,罪孽洗清之後,師父恐怕會讓怒魄重歸她身。可她若是還要對江渚不利的話,這一次,我絕不會只打散她的三魂七魄,也絕不會讓師父只将她關起來鑿千佛……”
清澤聽得心驚肉跳:“三百年前的事,我只是耳聞了一些,并不太清楚,要不……你與我講講?”
清漠剛想多說一句,見那騎馬之人已近,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一身錦衣,應當是出身高門世家。
“兩位師父兩位師父,”男子見了人,壓制不住歡喜,喚道,“在下長安張嘉,一路尋人而來,想請問兩位可是從千仞寺來的?一路上可有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
“你要去千仞寺?”清漠冷冷應道。
“沒見到什麽女子。”清澤答。
張嘉有些失望,垂下頭:“是啊,是……是我一個妹妹,其實我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去往千仞寺了,但她抓了一只妖,我猜想她回去千仞寺求助。”
清漠頓時警覺了一些:“你妹妹……會抓妖?”
“哎,其實也不是她抓的了,只是她有一法寶,初看是顆珠子,但可以變成一張網,就把妖怪網在其中了。”張嘉手忙腳亂地解釋。
“什麽顏色的珠子?”清澤提高了聲音。
“是,好像是……”張嘉思索了一下,“會流動變幻的……丹紅色……和白色的……”
清漠和清澤相視一望。
那日江渚正要剃度時,突然不顧一切地跑掉,大約正是因為那時曲陰網被擲落下地,捉了妖。
而可令他如此倉惶離開的原因……
“你妹妹,是叫葉萋斐?”清漠冷冷問。
“對……對呀,”張嘉怯怯,“你們怎麽認識嗎?哦,她曾住過洛陽一段日子……”
“清澤,你繼續去找江渚,我和這位公子去找葉萋斐和曲陰網,”清漠打斷了他的話,吩咐了清澤,再不由分說地便拉住了他,“葉公子,上馬走吧!”
張嘉被喚作了“葉公子”,哭笑不得。
也怨不得清漠,誰讓他自稱是葉萋斐的哥哥。
但看這僧人提及葉萋斐時的态度,卻并不夠善意,他有些發怵。
“哎喲喲喲——我肚子好疼啊,”張嘉捂着肚子叫了起來,“我得去方便一下,師父你等等我啊!”
說着,翻身下馬,朝着樹林間小跑過去,一邊在捉摸着要如何避開清漠,一邊四下摸黑找了個地兒蹲下身來。
剛凝住神,眼前卻一亮。
一粒珠子在枯木叢中閃着淡淡的光,丹白色的色澤流動。
張嘉小心地爬了過去,雙手捧住那珠子,隐隐約約可看到其中關了一只妖獸。
妖獸用力抓着珠壁,似乎也在叫嚷着,像是十分着急,想要破網而出的樣子。
他将珠子貼近耳朵,但卻什麽都聽不見。
而他突然手中一空,轉頭就見清漠冷淡的一張臉,被珠子映出了幽幽的光。
“這……”他伸手想去奪,“這不是……”
“這就是我千仞寺之物,”清漠道,雙手眯起,“果然是有妖獸被困在裏面。”
“那個不是妖獸,而是……”
張嘉站起身,再朝着清漠抓了過去,而清漠輕巧一躲,瞬間退出去兩三丈遠。
“曲陰網在此處,葉萋斐應當也沒走遠。”清漠心中升起了一線不詳的揣測,左右看了看,又低下頭,尋着那些枯草荒木找尋着蛛絲馬跡。
而果不其然,他才步出不遠,便見到一些落葉上沾染了斑斑血跡,甚至可以看出某處有人打鬥過的痕跡。
他又是定睛看去,一股不安鉗住了他的喘息。
只見一處地面上有大淌血跡,應當是在此處受了傷的。但地上除了血跡,卻還有一簇鐵硬的毛發,并非是人所有,而是妖物身上的。
那只鼠妖……
遺落的曲陰網……
兩年前灰飛煙滅的厲鬼和那個被掐死的人……
兩年前,葉萋斐正是在洛陽。
可她不是她,不過是個官宦之家的小姐,她怎能有此種能力?
看樣子,還是得去一趟千佛洞才能知道答案。
正當清漠思忖之時,一盞白霧不知從何處竄出,猛地撞向了他手中那曲陰網。
他險些沒有拿穩,急急地轉身避開,又一手将張嘉推朝一旁。
白霧中顯出雀形,憤怒地朝他無聲叫着。
他掐住佛珠,佛珠化出火光與雷電,在陰暗的樹林中閃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白霧似乎毫無懼怕,飄忽無定,慢慢化作了長長一縷,繞上了清漠全身,漸漸收緊,像是勒住了他。
但他渾然不覺疼,只是手中佛珠無處可擲,惹得它像是正歡快大笑,啧啧有聲。
張嘉從未見過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腳下無法挪動。
“三百年的确是我打散了你的三魂七魄,”清漠平靜說道,“當時不過是小懲大誡,要你潛心悔過。若你過了這三百年還是如此不思悔改,那你永世都不可能再得解脫。”
白霧緩緩脫開他。
清漠繼續凝視着它,道:“三百年懲罰即将期滿,我将不日去往河西走廊,只要她鑿刻完了千尊佛像,主持自然會将洞口打開,也一定會讓你重歸于身,甚至可下輪回重生。”
而沒料到那白霧像是陡然大怒,頓時凝成了一只鳥雀形狀,迅猛地沖朝了清漠。
清漠大驚,慌張地朝一旁躲去,手中曲陰網滑落下地。
再轉頭看,白霧已不見。
而曲陰網卻化成了一片丹白色的霧氣,緩緩升騰起來。
一只似貓非貓似貍非貍的妖獸站在他的面前,一只眼中被插了根箭,另一只眼的瞳孔縮成了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