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兩人向東朝着洛陽而行,因擔心有北涼軍隊,所以一直避開官道而走小路,又沿途打聽左蕪的消息,耽擱了不少日子,抵達洛陽時已是仲夏。
葉萋斐覺得熱不可耐,渾身也不爽快,便找了個棵樹坐下乘涼,看着清淺的頭發長了不少,像雜草一樣亂糟糟的,笑了笑,但還是覺得身子沉乏。
清淺從一處人家讨來一碗水,遞給她,又是憂心忡忡地問道:“亦青,你還能繼續走嗎?若是不行的話,我們今日便先找個地兒休息,等明日再上路。”
葉萋斐喝了水,覺得舒服了一下,道:“沒關系,今日便能到家了,也許我爹正在家中等我呢。”
正要站起身來,突然感到胸口一陣翻湧,剛剛喝下肚的涼水一口噴了出來,接着更是一番翻江倒海,吐了一地穢物。
清淺扶住她,替她擦嘴:“這可怎麽辦,是不是生病了?我們去找大夫看一下吧……”
她默默算了一下日子,掐住他的手腕,有些羞怯地結巴起來:“我……我想……恐怕是……”
“怎麽?”
她低下頭:“恐怕是……有孩子了……”
達到天英镖局時已是子時,有下人來開了門,又急忙對着屋內喚道:“是二小姐回來了!”
不一會兒,整個宅子裏便是一片燈火通明。
左蕪牽着左夫人下樓,見到葉萋斐,已忍不住掉了眼淚,抱住了她:“是爹娘不好,要你去那麽危險的地方,什麽消息都探聽不到,還以為你出了事……”
葉萋斐也哭,然後拉過清淺來介紹了一番,但将他曾出家千仞寺一事隐瞞了下來。
左夫人聽聞了他是李恂膝下獨子,也聽了李恂夫婦雙雙殒命,更是悲從中來:“那年我不願你娘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她也不聽……唉,好歹是留了血脈下來,否則……唉,你是叫李濬對吧,你以後準備如何呢,留在洛陽嗎?”
“是,準備留在洛陽,或者是……”
左怡之指揮左新端了茶水給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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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新壞笑擡頭,打斷了他的話:“或者是娶我二姐嗎?”
“胡說八道什麽呢!”左怡之嗔罵了一句。
左新不管不顧地又問道:“那我現在可稱你為姐夫了嗎?”
清淺臉上紅了起來,左右看看幾人都詫異地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對左新說道:“可以。”
衆人皆驚。
清淺誠懇地擱下杯子,起身朝着左蕪夫婦拱手鞠禮道:“我與亦青情投意合,還請二位準允。”
消息突如其來,左蕪夫婦沒能晃過神來,抓着葉萋斐問道:“這……這怎麽回事啊!”
葉萋斐低下頭:“爹娘,我有孕了。”
夜深寧靜,清淺将葉萋斐摟到身前,唇角輕輕碰在她的額上,嘴角帶笑,也不言語。她習慣性地也将手搭在他的腰間,鼻間聞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沉迷其中,無可自拔。
三百年後,他夜半偷偷跳入她的閨房,大約也不會想到曾經兩人也曾同榻共枕過。
“你在想什麽?”她問道。
“想你,”他說,“還在想,明日要怎麽去跟主持說。”
“他會同意嗎?會原諒你嗎?”
“這些事你別多想,我去解決,”他吻着她的唇,“明日你在家中等我回來,我很快回來陪你。”
……
但這一等,直到深夜,卻也沒等到他回來。
第二日,依舊沒有回來。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三十日。
第四十日,還是沒有回來。
葉萋斐坐在床邊,望着窗棂默默發呆。想象着他能如三百年後一樣,突然一下跳進房內來,然後再像這一世一般,時常抱她一個滿懷。
可她如今手中沒有可喚他的曲陰網,只有從三百年後帶來的那塊桃符。
清澤曾說那桃符是江渚出生時就有的,但被清淵拿去後接觸了太多陰邪氣,會損性命。
那時候她手臂上的确有黑色斑痕,但因家中變故,也沒再顧得上。來了這三百年前,斑痕倒是沒有了,大約性命也算是保住了。
只是此刻心頭更是擔憂清淺,那麽久時日,不知他回那寺廟之後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是主持不允許他還俗,還是他變了主意不願還俗?是被困在寺廟中不得出來,還是在來往的路上遇到了什麽危險?
各種恐懼層層疊疊地萦繞在心間,無法入眠。
突然腹間跳動了一下,像是有小魚吐出了一串泡泡,她驚喜地将手搭了上去,那裏卻驟然平靜了下來。
“你說,你爹爹會不會回來?”她對着肚子說話。
沒有反應。
“那我就當你默認了,”她自語笑着,“那你說,他何時會回來呢?”
也沒有反應。
眼眶有些濕,還是強顏歡笑了一下:“明日一早就會回來對嗎?”
不安像是洪水般波濤洶湧起來,那個老妪的模樣變得越來越清晰。她最終被罰在鑿壁鑄千佛,用了三百年時光來洗清罪孽。而清淺最終是數度投胎轉世,在三百年後成了江渚。
如此一想,終局早就是分離苦痛和百年寂寥,而這一切是已注定了因果,确定了只是無妄無結果的一段姻緣?
正在胡思亂想之時,聽到左新敲了敲門。
她擦掉眼角的淚水,開了門,見到左新端了宵夜進來,問道:“姐夫還沒回來嗎?他到底去哪裏了?”
“有些事要處理,應當……應當很快便會回來。”
說得實在沒底氣。
左新倒也沒再追問,想讓她開心一些,便說起了閑話:“今日我在街上聽到有人在說千仞寺前些日子出了事,聽聞是一個僧人想還俗,但寺裏主持不允許,還鬧得沸沸揚揚的,好多香客都看見了……”
她陡然緊張起來:“然後呢?”
左新見她這番模樣,有所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起來:“正巧是寺裏好像出了什麽妖獸吧,和那些僧人打了起來,那個要還俗的僧人好像是受了重傷,也不知那妖獸有沒有被降住……”
她腦中懵了一下,一下子站起身來。
“二姐,你怎麽了?”左新拉了拉她,打了個哈欠,“不過都是道聽途說的,誰知道真假呢!不過千仞寺的僧人都武功高強,不會連個妖獸都打不過,二姐還是早些睡覺吧。”
她捏了捏手中的桃符。
等到再過醜時後,她拿了長劍,悄悄地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