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景芝花苑C棟，麻煩您了。”蘇幕遮說完，從未在人前假寐的他，可能是過于疲累，居然十分放心地在歐鉑铖面前入睡。

此時已是近淩晨兩點。

路上行人車輛寥寥無幾，歐鉑铖沉默地開着車，偶爾掃一眼蘇幕遮的俊美睡顏，若有所思狀。

車子停下時，蘇幕遮還輕輕打着鼾，可見這幾天是真累壞了。

歐鉑铖慢慢湊近過去，視線落在他緊閉着偶爾顫抖的長睫毛上，順着高挺的鼻梁緩緩滑落，落到他微啓的粉色嘴唇上。被蠱惑般，他修長的手指，逐漸靠近過去，拇指指腹輕輕觸摸着他的下嘴唇，感受着他柔軟溫熱的唇瓣，心裏有股不知名的滋味略過。他的眼神溜過他白皙的頸項，手指移下，輕輕流連在破碎襯衫領口處露出的精致鎖骨。

許久，歐鉑铖收回手，将眼中火焰完美隐匿到眼底，淡淡地叫醒蘇幕遮，“蘇總，到你樓下了。”

連喚了數聲，蘇幕遮才緩緩睜開一對迷蒙的眼。

“到你家樓下了，你能自己走動嗎？”歐鉑铖禮貌而疏遠。

“是，我應該可以。”蘇幕遮吃力地打開車門，離開前還和歐鉑铖認真地道謝。

目送他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電梯裏，歐鉑铖臉上終于出現壓抑許久的滔天怒火，他撥打了個電話，接通後對另一頭的人說，“爸，是我。倫敦分公司，我建議讓冠文過去管理……他能力确實不足，但他需要歷練的機會。”

歐家主宅裏，剛剛淋浴的歐冠文接了老爺子的電話，就連忙穿衣迅速趕了回來。但一聽要讓自己遠走他鄉去倫敦出任總經理，他那張俊臉就垮了下來，想埋怨又沒那膽量。

“爸，我怕我難以勝任……”

“嗯？”老爺子不怒自威的模樣，讓歐冠文精心膽顫。

“沒，沒問題，明日我就啓程過去。”歐冠文吓得腿軟，不由得想起小時候嚴厲的的家法家棍。

揮手示意歐冠文離去，歐龍虓打通大兒子的電話，道：“已經按你說的辦了，但是，這麽急着讓冠文去倫敦，是不是他做了什麽壞事？”

“只怕他走遲一步，我會忍不住将他碎屍萬段。”歐鉑铖語氣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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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小，做錯什麽，小懲即可，他還是你親弟弟，你要多擔待着點。”并不過分袒護小兒子，但歐龍虓還是忍不住替他求個小情。

“知道了，您早些休息吧。”揉揉太陽穴，歐鉑铖回想方才，若不是自己有事回去取點東西，只怕蘇幕遮就遭了歐冠文的黑手，一思起蘇幕遮蒼白着臉衣裳破碎的模樣，他就恨得想把歐冠文捏得粉碎。

挂下電話，歐龍虓望着牆上指向兩點半的時鐘，不由得苦笑搖頭，這大兒子看來是遇到莫大的麻煩了，平生第一次在半夜三更打電話吵醒他不說，還犯傻似的讓他早點休息。

******

清晨，蘇幕遮頂着黑眼圈打着呵欠走入辦公室，許凡迅速迎了過來，興高采烈道：“老大，歐氏的合約簽好字傳過來了。”

蘇幕遮打了一半的呵欠消亡在嘴邊，他大張着嘴，形象頗有些可笑，“是我還沒睡醒，還是你發高燒腦子糊塗了？”昨晚他差點讓歐冠文霸王硬上弓，他昨夜就連做夢都是在煩惱湊那兩百萬違約金的事情，怎地今天就出現這麽個結局？

“老大，您沒看錯，真的是簽字傳送過來了，談妥的價碼沒有變，是歐氏的總裁歐鉑城親自簽的字。”

蘇幕遮愣神了，腦海中不由得想起昨夜那個偉岸硬挺的男子，想起自己讓對方看到挺丢人的一幕，他不由得有些澀然，“這，許凡，你給聯系下歐氏，看看今天中午或者晚上，我能否請歐總吃個飯。”

“歐鉑铖嗎？”許凡驚訝，“這恐怕不好請，業內都知道，歐鉑铖的時間金貴，除非大人物的商業大聚會，不然是真請不到他這尊神。”

蘇幕遮點點頭，“你盡量吧，若真請不到了，也盡了心了。”他是真心想感謝歐鉑铖的幫忙，哪怕對方根本不領情。

黑白交錯的嚴謹辦公室中，透着藍空的巨幅落地窗戶前，歐鉑铖坐在兩米長的深棕色辦公桌前，電話鈴聲響，他順手撈起，“喂？”

“歐總，哲藍公司的蘇總想請您用午餐，是否推掉？”

歐鉑铖手中批閱文件的筆驟然一停，半響，道：“推了。”

“蘇總，果然不行。”挂下電話，許凡不無遺憾。

蘇幕遮倒不在意，只笑笑，“即便是知道結果如何，但不去努力，怎麽能安心接受這結果？”

許凡露出欽慕的表情：“蘇總說得真有道理！”

“馬屁少拍，快去做事，小心今晚我留你加班到深夜。”

最怕熬夜加班了，特別是上司還是個徹底的工作狂人，許凡吓得落荒而逃。

又重新看了幾遍歐氏傳來的文件，蘇幕遮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劃過歐鉑铖飛龍舞鳳的文字簽名，心中有隐隐的不知名的失落。

******

和平常沒什麽兩樣的清晨。六點半，蘇幕遮按掉吵鬧的鬧鐘，起身盥洗。

圍着根毛巾，他打開跑步機的開關，進行着每日必修的課程，晨跑十公裏。

七點整，他下了跑步機，擦着熱汗漣漣的額頭和脖子，走入廚房，關掉炖品鍋的按鈕，裏面香噴噴的早餐粥，已是煮熟。

與歐氏公司合作的項目歷時一個月又十五天，于昨日已結束，一連累了一個月未曾休假，蘇幕遮看起來比之前要精瘦了些。

自那莫名其妙的一夜後，蘇幕遮就不曾再見過歐冠文，也不知他為何就不再找自己麻煩，但卻樂見其成。

手機鈴聲響，是蘇幕遮最喜歡的那首《Attention》，十分悅耳的男音。

“老大，歐氏總裁歐鉑铖要請你吃飯啊。”那頭的許凡聲音能比蘇幕遮的心情更激動。

“什麽？”蘇幕遮皺眉，讓許凡重複了一遍話語，半響才回過神，“你說那尊超難請的神，要請我吃飯？不會是你們搞砸了什麽事，人家要找我算賬吧？”蘇幕遮不敢置信，心中又開始萬事往最壞的結局打算了。

“喂喂喂，有你這麽質疑下屬能力的嗎？要知道我們雖然拿的工資低廉，能力卻是個個頂級，要不是當老板的小氣……”

一把挂斷許凡碎碎念的電話，蘇幕遮還有些沒想懂歐鉑铖突如其來的邀約，不多時，手機裏收到許凡的短信，內容是飯局的地點和時間，還叮咛他說，歐鉑铖喜歡人穿着整齊端正，千萬別搞砸。

蘇幕遮搖搖頭，笑這助理比自己被邀請還激動的模樣。

中午十一點，蘇幕遮身着薄款的淺藍色西裝精神飽滿地出門，一頭亞麻色短發幹淨利落，看起來竟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好幾歲。

他提前二十分鐘趕到赴約地點，歐鉑铖安排的餐廳落座于市郊的一處幽靜所在，被綠蔭和郁金香所環繞的餐廳裝修低調奢華，很是有韻味。

能在這裏消費的非富即貴哦，蘇幕遮在心裏想。侍者引他走入VIP用餐室，他瞄了一眼，光是裝潢和餐桌椅的金額就能達到五位數。

“您需要用點什麽？歐先生約莫十五分鐘後能到達。”侍者道。

“不必了，我等等他。”蘇幕遮禮貌地微笑。

侍者走後，蘇幕遮拿出手機，連上餐廳的WIFI，回複着許凡發來的微信問句。

“他還沒來，我提前來了。”

“What？老大，也有你提前報到的時候啊？”可見許凡很是開心。發來一個你也有今天的表情。

“想扣獎金？本來打算這個月給大家發點獎金和帶薪假期，你這表現，令我心寒啊。”蘇幕遮笑得調皮。

“老大，您大人有大量。”許凡發來打滾求饒。

收起手機，蘇幕遮打算把這次合同得到的利潤，拿出一部分給手下員工發獎金，恰巧即将到六月，讓大家帶薪放假出去避暑，應該很是美好。

“不好意思，久等了。”歐鉑铖禮貌地敲門進入。

“不，不打緊，我剛好沒事，提前來這裏坐會兒。”蘇幕遮站起來，與歐鉑铖握了握手。心中贊嘆歐鉑铖竟然也提前了十分鐘到達。

歐鉑陳放下公文包落座到蘇幕遮對面的座位上，颔首一笑。

蘇幕遮有些吃驚，這男人看着嚴謹冷漠，這一笑，卻是十分好看呢。

“蘇總，這家餐廳的法國菜很出色，你平日裏習慣法國菜嗎？”

“額，我都行，你推薦幾個好吃的就行。”

歐鉑铖對侍者流利地報出一長串法語菜名，蘇幕遮額頭冷汗就下來了，不愧是大集團的總裁，這麽多才多藝的，哪像自己連念個英語都有些磕磕巴巴。

別看蘇幕遮是個中俄混血兒，卻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不曾出國過，所以，外語也不甚精通。

“蘇總？”歐鉑铖突然出聲。

蘇幕遮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盯着對方輪廓完美的臉，發呆了好幾分鐘。

“抱歉，抱歉。我走神了，歐總，您方才說什麽？”

“祝我們合作愉快。”歐鉑铖朗聲笑道，平日他十分介意別人盯着他的臉發呆，可對象一換成蘇幕遮，他就只有滿心愉悅。當然，這和蘇幕遮賞心悅目的外貌和幹淨的氣質也有很大關系。

“噢，噢。”蘇幕遮端起面前的紅酒，有些尴尬地與其碰杯，在心裏氣惱自己活像個花癡。

“蘇總可曾婚配？”歐鉑铖漫不經心地問。

“不，畢竟事業未成，不敢耽誤人家女孩子。”蘇幕遮答得小心翼翼。

這句話，好像讓歐鉑铖十分開心，他把手中的平板電腦的工作頁面關掉并放下，與蘇幕遮就近期的股市交談心得，又順勢聊到個人的愛好。

蘇幕遮驚奇地發現，歐鉑铖這個人，并不如外表淡漠，其實是挺健談一人，而且這個人與自己素日裏的愛好竟然差不多，愛好的書籍差不多，愛好的運動也是差不多。

這時，侍者來上菜了，歐鉑铖極力推薦蘇幕遮品嘗白汁燴小牛肉。

蘇幕遮點點頭，熟練地品嘗美食，但他微微皺眉，因為，他發現自己并不習慣法國菜的口感，他又連品嘗了其他幾款菜系，發覺自己的味蕾無法接受。事實上，蘇幕遮更喜歡中國美食，清淡雅致的中國食物能讓他更有胃口。

蘇幕遮的小表情落入歐鉑铖的眼中，他臉色微微一沉，又拿起平板，對着微信得工作群發了一段十分嚴厲的文字，“提供他喜歡法國菜信息的人，明天我的辦公桌上要看到你的辭職書。”

“歐總，據說蘇總最喜歡中國地道美食。”微信群中立刻有下屬回複。

蘇幕遮還待再品嘗幾口，看看能否強迫自己接受得了這味道，突然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握住他持湯勺的手，打斷了他的進食。“咦？”擡眼一看，是歐鉑铖。

“抱歉，今日我沒胃口品嘗法國菜，但是聽說附近有個美食城在舉行活動，裏邊有各式各樣的中國地道美食，能否賞臉陪我去游玩？”

放下湯勺，蘇幕遮露出釋懷的笑容，“當然可以。那這桌菜……”

“不打緊，我讓他們打包送去我公司給下屬享用。”歐鉑铖很清楚，蘇幕遮是個節儉的人，看不慣別人鋪張浪費。

“那真是太好了。”若不然，他真的會不管丢不丢臉都要提出打包回去給許凡享用的。

蘇幕遮聽從歐鉑铖的建議，把自己車子先寄放在這家餐廳中，自己坐他的車子，前往美食城去。

車上恰好就在放Charlie puth的歌曲，蘇幕遮聽得出神，忍不住跟着輕輕哼唱。

歐鉑铖偶爾側頭看他一眼，眼底流淌着淺淺的溫柔。

車子停靠在美食城外圍的停車場，兩人徒步步行，慢慢逛着街走向美食城的活動中心。

“不會耽誤您的時間嗎？”蘇幕遮有些惶恐。因為歐鉑铖穿着筆直的黑西裝，看起來像是上班到一半出來偷閑的人。

“不會，”歐鉑铖說得誠懇，“我很少出來玩，今日很難得，只希望你也恰好得閑，否則耽誤你的工作，我也會內疚。”

歐鉑铖的話語中隐着對蘇幕遮的尊敬和在意，令蘇幕遮十分受用，看不出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他，能這麽體貼人。

“不會，我也整整一個月未休息了，還是應該勞逸結合，不然容易過勞死的。”蘇幕遮說話的語調逐漸帶了平日難見的調皮。

“抱歉，我接個電話。”歐鉑铖歉意一笑。

蘇幕遮點點頭，扭頭卻對着街對面的一家店鋪門口的招牌發呆，招牌挂的是一道涼拌魚香茄子，在這炎炎夏季，那青蔥紅辣的模樣，看起來格外誘人。

挂下電話，歐鉑铖順着蘇幕遮的視線看過去，“這家一品軒的招牌菜便是各色涼拌菜，十分開胃可口，咱們去試試？”

這一番話正中蘇幕遮的心思，兩人進了店，各自脫了外套，落座。

歐鉑铖點了涼拌蜜汁藕和涼拌魚香茄子給蘇幕遮，道：“先吃這兩道，是這家店的招牌菜，留點肚子去下一家品嘗美食。”

蘇幕遮高興得不行，歐鉑铖對這裏好像十分了解，竟對附近的美食了解得十分詳細。他不知道，剛才歐鉑铖接的電話，就是下屬來跟他通風報信所有關于美食城中最受歡迎的佳肴和知名店鋪。

看歐鉑铖并不動筷子，蘇幕遮連忙夾了一塊蜜汁藕送過去，極力推薦道：“超級好吃呢，真的很香，要不是為了留肚子，這兩盤菜我可以下兩碗白米飯。”

蘇幕遮望進歐鉑铖漆黑的眼，他眼中倒映出自己興高采烈的表情。

歐鉑铖突然拉住蘇幕遮白皙纖長的手，将他筷子間的蜜汁藕湊近自己唇邊，一口咬去了大半，細嚼慢咽後，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果真是十分美味呢。”

蘇幕遮愣神一秒，下一步就因為對方的贊賞而高興不已，竟然将那咬了半塊的蜜汁藕送進自己嘴裏，笑眯眯道：“你能喜歡真是太好了。”

歐鉑铖唇角微微上揚，不知是因美味還是因對面的人而高興。

“吃完了。”蘇幕遮撈幹淨最後一片蜜汁藕。

“這後邊有家百年老字號的店鋪，店裏的廣式燒臘特別不錯。”歐鉑铖道。

兩人穿過幾條小巷子，才找到那家裝修古典的廣式老店。

“歐總，這家店鋪都躲在這裏了，您還能找得到啊。”蘇幕遮贊嘆。

歐鉑铖突然走近蘇幕遮，低頭與之對視，在蘇幕遮紅透臉想退縮時，他才猶疑着說：“能以名字相稱嗎？叫歐總、蘇總，十分富有距離感。”而他，最介意的便是彼此的距離。

“歐……鉑铖。”

“鉑铖，請叫我鉑铖。那，我能叫你幕遮嗎？”歐鉑铖又湊近了蘇幕遮幾分，距離近到幾乎可以看到彼此臉上的所有細節。

望進他漆黑的眼，蘇幕遮猶如被蠱惑般，喃喃開口：“鉑铖……”

“嗯。”歐鉑铖笑得十分燦爛，那張本就俊朗的臉，更是出色了三分，“咱們這去品嘗這家店的燒臘。”

蘇幕遮下意識點點頭，脫口而出道：“這一次請一定要讓我付賬。”

“只要你高興，都随你。”歐鉑铖拉着蘇幕遮走進老店，眼底有溢不開的柔情。

蘇幕遮後知後覺地紅了臉，他剛剛竟然看着一個大男人的臉發呆了，還可恥地紅了臉。不過他自我安慰，那是天氣太熱了，臉是被太陽曬紅的。

直到日落西山，蘇幕遮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一天幾乎都是歐鉑铖在付款，每當他搶着買單，歐鉑铖就會突然湊近，然後他就會不知所措，之後連歐鉑铖什麽時候把單買了都不知曉。

“歐先生，”蘇幕遮下車前，語帶抱怨，“好幾次說好我請客的，您怎麽都自己付賬了。”

“鉑铖，”歐鉑铖語氣堅定，“說好名字相稱的。”

蘇幕遮又讓他帶跑了思路，“是，鉑铖，這樣叫感覺好親切，就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歐鉑铖又露出那種燦爛奪目的笑容，“難道幕遮覺得有哪裏不妥嗎？”

“不，不會。”蘇幕遮聲音虛弱地說，他被歐鉑铖的笑容暖得都不知東南西北了。

“幕遮，以後有空，多陪我出來玩可好？”歐鉑铖道。

“是，當然可以的。”蘇幕遮回答得飛快，聲音裏有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雀躍。

蘇幕遮下了歐鉑铖的車，在餐廳外找到自己的車子，回頭看去，歐鉑铖還在原地看着自己，便笑着和他擺擺手，示意他快回去。

直到蘇幕遮的小車小車消失在視線裏，歐鉑铖才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