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支書是一個小老頭兒模樣的人,一臉褶子一臉笑,在一個破瓦房裏辦公,見了章呈很是驚訝,忙客氣地詢問他有什麽事,一邊還給他倒了一杯茶。
章呈看了看那個杯子,把兒斷了,杯身還沾着一圈兒茶漬。他暗自皺了皺眉,然而走了一下午,飲料又不夠喝,此刻也顧不得嫌棄了。
他喝了一口茶,意外地覺得清甜,于是直接開口詢問有關徐言的事,問他知道不知道他住的地方在哪裏。
“你說小徐啊。”支書又是一臉詫異,“你怎麽知道他在…”
“是他告訴我的。”章呈趕緊說道,“我是他的朋友。”
“哦!哦!”支書聞言,像一只鵝一樣仰起了頭,趕緊站起身,臉上更多了一些客氣,熱絡地道,“歡迎歡迎啊!”
章呈被他的客氣弄得愣了愣,也跟着站起身。
村支書說道:“我這就帶你往小徐那裏去!還有,晚上我讓我老伴兒把飯做了,讓我兒子去叫你們來吃飯!不要客氣!一定要來!”
章呈以為他是在客套,于是含糊地應着,心道:我到了徐言那裏,死都不會出別墅半步了,這一村子的雞鴨豬屎味兒,都快把我熏黃了。靠!
支書領着章呈在村裏爛泥道兒上穿行着,其間章呈踩了好幾腳軟不拉叽的東西,踏上去還一滑,弄得他差點滾趴出去,吓得他縱身一躍跳得老高,他能夠憑經驗想象,那東西一定不是豬屎就是牛屎,靠!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村子裏的泥屋大都關上了破木門,章呈往裏面看進去,也沒瞧出個燈火來,大概不是沒通電就是沒舍得開燈。
也有幾戶人家還沒進屋的,小孩子在外面瘋跑,于是家長大聲叫罵着,讓他們趕緊回家,小孩子大都不聽,正好經過的支書于是假裝野貓叫,吓得他們撒開腳丫子便往家跑,支書在後邊兒哈哈大笑。
章呈心想,老頭兒還挺賊,再看看小孩子吓得大驚失色的樣子,不禁也覺得好笑。
有跟支書搭話的,支書便笑嘻嘻地吆喝着“這是小徐的朋友”雲雲,聽到的人無不伸頭朝章呈看,臉上皆是帶着客氣和敬意的笑容。
去徐言住的地方的路比想象中要遠,章呈起初有些走得不耐煩,可是漸漸地,習慣了村支書那高亢的音調、習慣了空氣中各種糞便彙集着泥土的味道、習慣了四周是山的壓迫感,章呈竟也不再覺得心煩生氣,甚至莫名其妙地,兒時的一些感覺慢慢地浮上心頭。
這裏跟他家鄉的景致截然不同,但卻一樣的貧窮,卻也一樣的淳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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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呈想起小時候家裏那一盞昏黃的小電燈,不到天黑得一點也看不清的地步,媽媽絕舍不得打開,每當燈亮起的時候,小小的章呈便感到無比滿足,他感到安全、溫暖。
一盞小小的燈能給予他的,如今,他卻不知道多久都沒能再獲得。
“到了!”支書的聲音傳來。
章呈從遐想中回過神,定睛看着眼前的建築。
“操…”章呈傻眼,喃喃地道。
“小徐!小徐!”支書已經扯開嗓子喊了起來,一邊喊一邊拍木門。
對,木門。
不是很破舊,但卻很簡陋。與這扇門相襯的,是一棟泥牆草頂的屋子。
門“咯吱”拖着好長的破音打開了,徐言那張帥氣英挺的臉蛋出現在門後,他的背後傳來了一點光,在地上映出一個長長的身影。
章呈“呵呵”笑了一聲…接着哭笑不得。
開什麽玩笑?!
別墅呢?避世山莊呢?
我的別墅呢?
“章…”徐言嗫嚅了一聲,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人,“章…章呈。”
支書興奮地開始邊比劃邊說,章呈沒聽清他在說什麽,只顧着驚詫的不可置信了,而徐言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麽,只顧着…只顧着…什麽情緒他也說不上來,只知道,眼前頭發淩亂、一身泥點子、還帶着一股屎味兒的章呈,攫取了他全部的視線。
“你這是…”送走支書,章呈踏進了徐言的小屋,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究竟是什麽鬼?”
徐言有些失控似的,他本能地想靠近章呈,一時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怎麽了你?”章呈皺眉,問道,“沒聽見我在跟你說話呢?”
“我在這裏是…”徐言回過神,趕緊找了小凳子給他坐下,說道,“這事兒一時半會兒說不清…總之,這個地方有很多需要幫助的人,還有,這裏的小孩子沒學上,我花了點錢,在這裏蓋了幾間學校,有一間剛蓋好,很事情沒上軌道…”
“啥?”章呈像看見了外星人,他掏掏耳朵,“蓋…蓋學校?你一個人來?”
“不是,所有的事宜我都是委托鄉政府辦的。”徐言說道。
“那你住在這裏是什麽情況?”章呈問道,“做慈善嘛,把錢給經紀人就得了,政府、媒體那裏都給你辦妥了,你自己來窮忙活什麽?”
“不是…”徐言說道,“這裏還有很多需要幫助的人,還有那些小孩子,可能他們需要的并不僅僅是物質。還有我,怎麽說呢,我有時覺得,在這裏生活,要比在城市裏自在得多了…我不想弄得人盡皆知,感覺那樣會讓事情變得複雜,章老師,你可以為我保密嗎?”
“啥?”章呈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還想說什麽,看了看徐言,覺得說了也沒什麽意義,于是隔了半晌,嘀咕道,“還真是奇葩…”
“你怎麽會來?”徐言笑問,一邊幫章呈把背包拿下來放好,“如果這就是所謂的‘誠意’,那未免也太驚喜了吧?”
章呈原本找了個小凳子坐下來,卻嫌不舒服,于是站起身,一屁股往徐言床上一坐,床單立刻被他髒污的衣服染上了幾點泥印子,一聽到徐言的話,原本半躺下去的他立刻高興地坐了起來,問道:“哦?那你就是答應進安氏喽?不枉費我走了一下午的山路,弄得像個要飯的一樣。”
徐言笑了笑,看着他:“你哪兒像個要飯的?沒聽到支書怎麽誇你嗎?別說穿這麽幾件髒衣服,就算用麻袋罩在身上,也還是俊俏得不得了。”
章呈聞言揚眉,眯眼朝徐言看了一下,笑道:“傻小子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說着躺下身子,用腳輕輕踢了踢徐言的腿,輕佻道,“怎麽,還想着我的心思呢?”
徐言心裏一動,俯身上前,身子在章呈正上方停住,鼻息噴灑在他的臉頰上。
章呈笑了笑,沒有躲閃,仰躺着,伸手捉住徐言襯衫上的第一顆扣子輕撚,輕聲道:“你簽了安氏的合同,我們就是同伴…你想怎麽當同伴?嗯?”他指出指尖,在徐言的嘴角輕輕摩挲,“同床共枕的伴侶?”
呼吸相缭,雙方的體溫彙聚于一點,對于章呈來說可能只是無關痛癢的挑逗和戲弄,可對于徐言來說卻無異于惡魔的果實一般富于誘惑力。
像着了魔似的,徐言只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唯一清晰的是章呈豐潤的嘴唇——他長着這樣一雙唇,每當他開始說話,無論是多麽自大、讨人厭的話,徐言都自動耳聾心盲,像一個好色之徒一般,只想着将這雙唇品嘗。
徐言的身子越來越低,熱力侵襲進腦子,理智跑到九霄雲外…
“靠!這房頂他媽的還掉東西!”章呈突然彈了起來,一邊在自己頭發上扒拉着一邊罵道,“靠!他媽的,是蟲子!”
徐言怔了怔,木然地擡頭朝房頂看了一眼,讷讷地道:“哦…草房都是這樣的,對不起啊。”
章呈将頭發狠狠地撣了十八遍,氣道:“我不管你,你去給我找個好地兒睡覺,這地方我待不下來,也太他媽髒了!”
徐言做了幾個深呼吸,身上的熱力才漸漸褪去,說道:“我這所屋子是年初的時候剛修的,已經是村子裏最新的了…”
章呈聞言低低地咒罵了一聲:“這個地方他媽是人待的嗎?要我在這兒過日子,我寧可死了算了。”
“所以這裏才需要幫助。”徐言說道。
“呵呵,還真當自己是個聖人了。”章呈嘲笑道,“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自诩救世主,那還要國家幹嘛?要政府幹嘛?你真以自己像尼采一樣,像顆火熱的太陽一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啊?傻冒兒。”
“你說的也對。”徐言笑道,“進了娛樂圈之後我自以為賺得還不少,可是一投進來就如九牛之一毛,不瞞你說,我還真有點吃不消了,章老師這麽感興趣,難道是想跟我一起做這份事業?”
“我?”章呈笑了笑,随即變了臉,啐道,“去你的吧!我可不是什麽普度衆生的觀音大士,死了這份兒心吧你。”
徐言笑了笑,沒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