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瘋了才讓自己落到這地步!”

想到今晚就要這在昏暗又狹窄的小破屋裏睡,章呈懊惱,忍不住發牢騷。

“感覺我家原來那豬窩都比這裏強,這兒的人他媽腦子死的,過不下去不會走啊?窮也活該,誰讓他們自己笨?我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有人比他們更笨,妄圖以一人之力挽救一個山頭?”

徐言聞言微微皺眉,說道:“不是他們不想走出去,年輕人們确實也試着走出了大山,可是沒有文化,只能打些零工或出賣苦力,在城市裏立足都有困難,何談安排老人和小孩進城去?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樣的好運氣,長着一張俊俏的臉,又生得一副善柔的性子,由一無所有走到如今風生水起。”

“呵呵,所以窮還窮出道理了?你倒是在這些窮酸中找到自己的價值了?徐大善人。”章呈冷笑一聲,“但凡聽到大善人兩個字,我只覺得有些瘮得慌。”

“我不是想演出偉大,也許正如你所說,我在這裏才能找到自己的一點價值,用一點被需要、被依賴的感覺支撐着生命,僅此而已。”徐言臉上沒有表情,“今天太晚了,只能麻煩你将就一下了,明天一早支書去鎮上,他可以用牛車載你一程,那裏有車直達市內。”他頓了頓,“至于你的‘誠意’,我接收到了,安氏的合約我會考慮。”

章呈聞言火氣禁不住上飙,這什麽意思?我千辛萬苦來到這裏,你還他媽不痛不癢的丢來“考慮”兩個字?你真以為自己是金疙瘩了?

剛想發作,安修儀的臉忽地在一眼一閃,章呈只能按捺住火氣,再轉念一想,自己說的話是有些刻薄了,說實話,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徐言如此生氣。

也怪徐言每次的态度都那麽好,弄得章呈無法純“公事”化地去看待他,漸漸地,竟收了虛僞,每每不自覺地流露出真性情來——對,章呈其人的所謂“真性情”,其實就是這麽易怒、無耐性以及刻薄。

想到這裏,章呈心中的怒火漸漸緩和。

意氣用事只會耽擱了事情,現在,對他而言沒什麽比安氏的股份更重要了,真難以想象,他章呈怎麽會笨到在這裏跟一個傻小子怄氣。

于是,章呈覺得一點也不生氣了,他對徐言咧開嘴笑道:“誰說我要走了?來都來了,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事,我就在這兒陪陪你吧,有什麽事也好搭把手嘛。”

徐言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嫌髒?”

“髒什麽?城市的光鮮亮麗,背後不知道比這兒肮髒多少倍呢。”章呈堆上滿臉的笑,“我反而喜歡這裏的淳樸。”

徐言從他眼裏的空洞看進去,心知他已然把自己用虛僞武裝起來了,想必是卯足了勁兒要把自己的合約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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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他笑容背後的用心,可是徐言卻恨不起來,不但恨不起來,看到章呈服軟的表情(即使是假的),竟覺得有一點可愛。

“窮有窮的好處,”徐言放軟聲音,“只想着吃飽穿暖這些膚淺的欲望,人反而簡單…”

章呈聞言點點頭,假裝很真誠地贊同着。

支書在家準備好了晚餐,讓兒子來叫徐言他們過去吃飯。

天色已經全黑了,整個村子籠罩在一片深藍色的夜幕之下,昏暗得幾乎純淨,不像城市裏那總是映滿缤紛的夜晚。

章呈原本非常不願意走夜路,可是肚子實在是餓了,再加上看到徐言手裏拿着手電筒,于是有些勉強地出了門。

戶戶都有狗叫,叫聲又急又躁,章呈讨厭死它們了,只能下意識地攥住徐言的衣角,而對方也很配合地一直将他護在身側。

山裏的秋天特別蕭瑟,寒風像是帶着刃一般。陌生的環境、周遭的黑暗更是加快了章呈身上溫度的流失,他縮了縮身子,嘟囔着:“這下好了,我背包裏連件兒外套都沒帶,本來一心想着到你的‘避世莊園’度假的,誰想到這般樣子。”

徐言說道:“沒事,你可以穿我的。”又問,“你冷嗎,我把衣服脫給你穿。”

“別,還是抓緊時間趕緊走吧。”章呈忙道。

徐言“嗯”了一聲繼續向前走,默默地将身體微微貼近章呈。

章呈只覺得有些許暖意從兩人相偎的地帶傳來,用處不大,卻莫名地舒适。

左方右方前方後方的狗叫聲依舊,不知道哪兒來的這麽多狗,煩死人,可是,章呈卻莫名覺得很安全。

章呈有三個保镖,有一個甚至是人高馬大的黑人,多少次,他們将他護在中間,穿越過狂熱的人山人海、冰冷的拍攝器械以及無數看笑話的嘴臉,可是,章呈從來都沒有感覺到如現在這般的安心。

他說不清這種感受,徐言牽着他——這個認識才不久的傻小子徐言牽着他、護着他,卻讓他莫名感到安全。

走着走着,腳步變得有些機械,人心漸漸遲鈍,眼前黑暗的路只有一盞小燈照着,徐言就是他的方向,這種從沒有過的經驗竟讓章呈覺得…還不錯。

支書家的飯菜口味還算湊合,氣氛倒是十分熱烈,孩子多,熱鬧,章呈的耳畔整個晚上都被一些笑語包圍着。

看着桌子上待客用的最高配置的飯菜,章呈不禁笑笑。

徐言在回去的路上告訴章呈,支書今天把家裏腌了三年的火腿都切了端上來了,足見有多待見章呈。

章呈又是笑笑:就那些油膩的腌制食品,他平常連碰也不會碰一下的。還有支書家那個“餐廳”,實在不比一個草棚好得了多少,章呈朝旁邊的豬圈瞅了一眼,瞧,豬也住着同款草棚呢。

看着吃得歡快的支書一家子,還有吃得歡快的徐大傻子,章呈不禁失笑地搖搖頭,心道:呵呵,正宗的窮開心。

然而,說實話,他吃得…其實也有那麽一點點舒心。

當天晚上,章呈就算是正式入住了徐言的“窩棚”。

洗澡的事就不用去想了,章呈很識相,還好熱水是有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霓虹的漂染,水都似乎潔淨了許多,濯洗在臉蛋上,一下子蕩滌了一天積壓下來的灰塵,讓人內外通透,舒服得很。

章呈洗漱完畢,和衣往徐言的床上一躺,長呼一口氣。

人吶,是真賤。章呈想起了自家別墅裏那張軟絨絨的大床,他可從來沒有從它那裏獲得過這會兒感受到的舒适和溫暖。

用手拍了拍身下硬硬的鋪板,還好褥子還算松軟,被子的重量适宜,氣味兒嘛…

章呈的眼皮有些微微耷拉,人也有些犯迷糊。

褥子裏若有若無地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男性清爽氣味,這大概是章呈到了這裏之後聞到的最好聞的味道,簡直拯救了他飽受虐待的鼻子。

于是,倦意夾雜着安舒之感,章呈很快便遵循的本能,眼皮慢慢地合上。他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橫,根本沒顧及徐言要睡在哪裏。

章呈一向不會顧及其他的人,除了需要作戲的時候。

徐言沒有出聲叫他,只慢慢靠過去,揀了床邊的一小塊地方坐了,靜靜地、淡淡地看着他。

睡着的章呈比任何人都像個孩子,讓人心動得不得了。只要一想起他醒來之後的模樣,徐言就會特別珍惜他的睡顏,一邊珍惜又一邊詢問着自己:你到底想從章呈這裏得到什麽?

不是矯情,徐言是真不清楚。

他是喜歡章呈沒錯,毋庸置疑,喜歡裏頭也夾帶着深濃的感官欲望,然而這卻不是徐言的最終目的。

可是,再問最終目的是什麽,徐言也不知道。

發展成為戀人?永遠的、獨一無二的戀人?

呵…徐言輕笑,他伸手,輕輕幫章呈拉上被子。

他笑,不是玩味,只是覺得那種關系存在于他跟章呈之間,顯得很違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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