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呈在窸窸窣窣的響聲中微微睜開雙眼,他下意識地找尋着自己房間朝南的大窗戶,想從外面得到一點光線,然而卻是徒勞。
咦,我的窗戶呢?
章呈伸手摸索,想找到床頭燈的開關,半天都沒摸着,他嘴巴裏咕哝了一聲
“吵醒你了?”一個男聲傳來,輕輕的。
章呈愣了一愣,記憶随即傳輸進大腦,身在何處,旁邊所在何人,他立刻想想起來了。
“你起來了?”章呈看了看屋子右側的小窗戶,見外面只蒙蒙微亮,“這麽早,幹什麽去?”
“我昨天答應了支書,今天要去村東頭的餘大娘家給她修鍋竈。”
徐言見他完全醒了,于是開了燈,說道:“時間還早,你睡會兒吧,我把雞蛋煮好,待會兒你起床泡牛奶喝,奶粉在櫃子上…對了,還有即食燕麥,你自己弄一下,我午飯前回來。”他頓了頓,蹲下身子,把章呈睡夢裏迷迷糊糊扒掉的睡褲撿起來,拍了拍放在床頭,笑道,“你怎麽像個小孩子似的,夜裏睡覺躁得很,衣服脫了亂扔。”
章呈斜眼朝睡褲看了一下,不以為然道:“修鍋竈?你還真是全能扶貧小能手啊,呵呵。”
“不是什麽複雜的活兒。”徐言一邊說一邊穿上了鞋子,打算出門。
章呈打了個哈欠,往被子裏一鑽,說道:“門給我關好啊…別叫什麽野狗溜進來了,媽的,最他媽讨厭狗了。”
徐言看見他往被子裏鑽得只剩下一個頭頂,聲音悶悶地從被子裏傳來,再想起昨晚自己只占得了一小片床頭,無比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睡了一晚,想來竟不覺得難受,反倒有了一絲笑意。
這感覺,莫名居家、莫名親切。
章呈睡到迷迷糊糊,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動了動身子,還是懶得坐起身來。
他壓根兒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再者,徐言說的那什麽速溶奶粉沖的牛奶以及水煮鄉下土雞蛋,他光是想想就沒食欲。
餓是餓,餓到胃痛,可是,他就是不想吃東西。這種任性的習慣已經保持了許多年,即使是最近幾年的體檢報告已經不像二十多歲時那麽簡潔明了了,而是多了這裏那裏的注意事項,可章呈還是不願意改變身上的一些陋習。
Advertisement
睜開眼,章呈徹底沒有了睡意,他呆呆地看着屋頂,感覺下一秒就要從上面掉下什麽草根碎片或者小蟲子這類的東西來,奇怪的是,睡過一夜之後,一切卻并不像昨天那麽難以忍受了。
天已經大亮了,陽光照進小小的窗戶,一粒粒細小的灰塵随着光束在空氣當中悠悠漂浮着。周圍很寂靜,可以聽小鳥們細細密密的啁啾聲。
章呈微微擡起身子,徹底看清了這間小屋子內部的模樣。
簡陋是簡陋了一些,卻也是幹淨整潔,小方桌、小衣櫃,上頭擺的、樁樁件件,都井井有條。
“呵。”章呈笑了一聲,喃喃道,“小基佬,還挺幹淨。”
章呈的視線碰到了放在小方桌上的兩只熱水瓶,他不禁擡了擡嘴角,起身下床,拿起杯子,從熱水瓶裏倒了點水。
蒸汽撲面而來,章呈先是感覺到臉蛋一熱,随之而來的是接觸到冷空氣的沁寒。他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最期待的早餐莫過于媽媽給泡上一杯熱騰騰的麥乳漿,這并不是天天都能享用得到的美味往往令章呈興奮一個晚上,恨不得早晨趕緊來臨。
那種貧困的日子顯然讓章呈恨透,所以他才會這麽急着追求實實在在的保障,可是,那個貧乏的年代卻總藏着一些他不願意去承認的單純和溫暖,令他嗟嘆。
當然,僅僅是嗟嘆,而且是偷偷嗟嘆。
他章呈,決無可能再回那樣的日子。
當然,他并不是常常嗟嘆的,顯然,到徐言這裏來的一天多的時間,已經讓他生出過多次這種類似緬懷的思緒,說實話,他并不是很喜歡。
章呈轉身,從小櫃子裏拿出一罐奶粉,打開蓋子,取出适量沖泡在杯子裏,一邊用勺子攪拌一邊拿起桌子上放着的雞蛋。
剝了蛋殼,喝了牛奶,咬了一口蛋。
也許真是多年沒好好吃早飯了,竟覺得這平凡而居家的早餐如此…可口。
章呈腦子空空的,只專注地咀嚼着,第三只雞蛋已經下肚,牛奶也喝了第二杯…胃痛已經消失,章呈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來。
他開始無意識地哼起了歌兒,調不成調地。這時才想起自己還沒洗漱,環顧四周,竟然發現連水龍頭也沒有,倒是有滿滿一缸水放在門邊,大概是徐言為他打好的。
既來之,則安之。章呈已經不想再費心抱怨、吐槽,既然已經決定留下來,那麽他只能适應。
他打開屋門,對着外面的明媚陽光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轉過身,剛準備拿牙刷和臉盆,突然,屋子門前出現了一只小小的身影,正眨着水汪汪的好奇的眼睛往裏邊兒望。
章呈回過頭,與之對視。
兩秒後,那小東西輕輕“嗚嗯”了一聲,肉肉的身體試着靠近章呈,走到他的腳邊,一屁股坐在他的腳背上,撓撓脖子,閉上眼睛自顧自地曬太陽。
什麽鬼?章呈愣了兩秒,随後不可置信地“哈”了一聲,心道:這小賴皮找錯人了吧?
腳一擡,用力一甩,小肉球迅速從章呈的腳面上飛了出去,砸進了屋子對面的小草堆裏邊兒。
章呈嗤了一聲,罵道:“他媽的,最讨厭狗了。”
說完,他轉身進屋拿洗漱用具,正拆封新牙刷呢,突然感到腳背上一暖,一團軟絨絨的東西又壓了上來。
章呈低頭一看,又是那個賴皮。
“黃狗!”章呈喝了一聲,抽出自己的腳,一邊把它往外面趕一面說道,“睜開你的狗罩子看看清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小黃肉球擡頭,無所畏懼地看着他,一邊不得已地被往外拱,一邊試着用水汪汪的眼睛求收留。
“去去去!”章呈用腳把它推到門外,扯開嗓子道,“這誰家剛生的狗崽子啊,跑出來了啊!也沒個人管管!”
說完章呈就準備關上門,卻聽得那只小黃胖子輕輕嗚咽了幾聲。章呈沒有理會它,“砰”一聲把門關上。
牙也不刷臉也不洗了,就怕這只狗東西賴上他。
說實話,動物什麽的他最讨厭了,當初替人打工賣鹵菜,沒少幫忙拔雞毛、拔兔毛什麽的,那些毛茸茸的觸感到今天他還記憶猶新。
活着的時候被人誇可愛,死了之後除了一句“真好吃”,又能從人這裏得到什麽?懷念?呵呵,別搞笑了。
總歸是要被人給吃下肚子、又或者被人棄之街頭的…又何苦,與自己的食物接近、甚至培養出什麽感情?
章呈靠在門後邊聽了一會兒,只一小片刻,那個小黃狗便不再發出嗚咽的聲音,外面安安靜靜地,一點聲兒也沒有了。
章呈聳聳肩膀,也不想洗漱了,走到床邊坐了一會兒,只覺得飽食之後又犯了困,于是又躺了下來,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手表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十點,徐言還沒有回來。
章呈并不着急今天的午飯沒着落,因為他早上吃得不少,只是他在這間小屋子有點待膩了,于是他坐起身,打算去村東頭找徐言。
穿好衣服,章呈打開屋門,剛準備踏出去,一個黃色的小肉團卻阻礙了他的去路,只見它躺在屋門的正中間,見章呈出來,趕緊搖着小尾巴爬起身想跟他親近,奈何用力過猛,想爬起來卻滾到另一側去了,并且在地上連滾了兩圈,跌得龇牙咧嘴。
章呈失笑,見它仍是很頑強地爬了起來,一下子跳到章呈的腳背上,既讨好又親昵地蹭着他。
“小屁精。”章呈嘀咕道,“多久了還不走?怎麽,賴上了?”
小黃肉球見章呈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拒絕自己,于是一臉幸福地扒住章呈的腳背,用小爪子玩起了他的褲腳。
“得。”章呈無奈道,“怕了你了,無賴。沒人要是吧?沒地方去是吧?有誠意的話就在這兒等着,等徐大傻子回來給你一口吃的,不願等的話你就走吧,我反正跟你沒緣。”
說着他帶上門,把小肉球從腳上甩開,大步邁出去,見它還想跟過來,于是章呈撒腿就跑,遠遠把它抛下了。
良久,章呈才停下奔跑,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朝後邊兒看,見小黃狗并沒有跟上來,這才松了一口氣,放慢腳步繼續向村東頭走去。
走了好久,又回過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