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一所不熟悉的房子裏面,何慕很不自在,兩只手揣在衛衣前的兜裏,十根手指偷偷地絞來絞去。他看着常明安在給花澆水,給貓添貓糧,杵着不知道做什麽好,想坐在沙發上,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還在想着剛才常明安說的。

“你媽媽以前幫我過,很大的忙,她是個很好的人。”

這是真的嗎。

關于母親的記憶很模糊,自從記事開始,身邊的人總是跟他說,他是個沒媽的孩子,媽媽太狠心離他而去,在親戚的只言片語中,他的媽媽行為不檢,所以未婚先孕。母親在他心目中只有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能夠作為依據的,除了別人的話,就只剩下那留下的滿滿一箱子旗袍,還有那首童謠。

“小星星,亮晶晶,青石板上釘銅釘,小星星,亮晶晶,伊拉對侬眨眼睛……”

何慕不由得小聲哼了出來,常明安在陽臺上,夕陽打在他身上,暈出淺黃色的光邊。嗲貓木木邁着貓步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在何慕腳邊打了個轉,一屁股坐在他腳背上,擡起頭小聲地叫。

何慕蹲下去,撓了撓木木的下巴,擡頭看了常明安的背影一眼,小聲地、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木木?”

貓歪着頭看他,琥珀色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

常明安看出來何慕很不自在,于是他收拾完之後就說道:“我先走了,貓沒辦法馬上挪走,麻煩你幫忙照料一下,給她添點食,清潔一下廁所,梳梳毛就可以了,麻煩你了。”

何慕心裏面很喜歡這只小貓,面上還是很冷淡,說道:“不麻煩,謝謝你。”

常明安把備用鑰匙留下,帶上門離開了。

何慕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歇了會兒。他起身把陽臺和卧室飄窗的窗簾都拉上,開了一盞小燈,屋子裏立馬被昏暗的燈光籠罩,讓他安心了不少。他拉開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他藏在最底下的女式內褲和綢面的女式睡袍換上,頭發扯散,披在肩上,赤裸的皮膚接觸到柔滑的面料,涼得他打了個寒顫,但他完全放松下來了,腳步也變得輕捷起來。

他看着自己腳趾甲上有點褪色的甲油,把拖鞋踢到一邊,赤着腳走在木地板上,坐在墊着茶幾的毛絨地毯上,背靠着沙發,專心致志地給自己塗甲油,木木就在不遠處趴着,尾巴一甩一甩。

一個一個指甲蓋塗的滿滿的,何慕抱着膝蓋,往腳趾甲上吹了吹氣。他伸出手,朝趴在一邊打盹的貓小聲喚道:“木木……”

貓機警地睜開眼,抻着前腿伸了個懶腰,三兩步蹦着過來,把腦袋蹭在何慕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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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真的叫‘木木’……”何慕自言自語道。

他看了看呼嚕呼嚕哼個不停的小貓,心想道,這個嗲精,肯定叫她什麽都搭理。

到了睡覺的時間,何慕看了看常明安柔軟的雙人床,猶豫了一下,還是踮腳從衣櫃頂拿了床新的被子,鋪到寬敞的沙發上,把自己卷成一個蠶蛹,只露出頭,趴着玩手機。木木一下跳上去,踩着他的屁股,舒服地把自己團成一團。

常明安每隔一兩日過來一次,他一直沒把貓接走,他說公寓那邊的陽臺沒有封,只能先把貓放在這邊,何慕完全沒有意見,也不會有什麽意見,畢竟他是借住在別人家裏。每次常明安要來,都會提前跟何慕說,何慕會把自己的女裝藏起來,換回他的衛衣牛仔褲,兩人基本不說話, 要不就是常明安問起什麽,他回答兩句。

何慕有時候在校園裏會遇到常明安,他覺得很奇怪,兩個人之前不認識的時候,從來沒見過,怎麽一旦認識了,在偌大的校園裏總會碰頭。

每次遇到,常明安都朝他笑。何慕只會匆匆點個頭,把手揣在衛衣前面的兜裏,背着他的雙肩書包,快步走遠,馬尾辮在腦後一甩一甩。

他有兩次路過上大課的階梯教室,遠遠就聽到了常明安不急不緩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來,他特意放慢了一點腳步,從窗外走過。大階梯教室裏坐得滿滿的,常明安站在講臺上,風衣外套脫了搭在一邊,淺藍色的襯衣挽起了袖子,他鼻子上架了副半框眼鏡,顯得很斯文。

“亞當斯密的貿易思想是其整個自由競争市場經濟……”

何慕腳步不停地從窗邊走過。

到了周末,常明安在電話那邊問他,周末他要不要回老房子那邊。

何慕說不回,因為他周末兩天需要兼職,教小孩子學跳舞,就不回那邊了。

常明安一聽,說要周末和他一起吃飯。

何慕把自己的女裝塞到行李箱裏,有些緊張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看了看陽臺上的植物,架子上的多肉,又看了看木木的貓食盆貓廁所,把鋪在沙發上的被子疊好,塞回到衣櫃上面。

常明安開門的時候,何慕正在陽臺上給木木鏟屎,木木坐在旁邊監督。

木木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就坐不住了,常明安把鑰匙放下,外套脫下來挂到門邊的衣帽架上,半蹲下來,伸出手勾了勾,柔聲喊道:“木木。”

正在鏟屎的何慕手一抖,心跳漏了一拍,耳朵尖有點紅。

常明安抱着貓,說:“好像沉了。”

何慕捏着鏟子,說道:“還、還好吧。”

常明安又掂了掂,若有所思地說道:“剛撿回來的時候丁點大,再吃這麽多就要減肥了。”

何慕看着翻出雪白肚皮的木木,心裏再一次訝異,這麽好看的貓居然是撿回來的,他說道:“你養的很好。”

常明安笑道:“原本不打算養寵物的,太可憐了,就撿了。”

何慕不說話了,揣着手。常明安說:“吃什麽?我們出去吃吧。”

“不好。”何慕下意識地拒絕了,他一想到自己要和常明安一起出去吃飯,暴露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心裏就一陣不踏實。但如果要讓他換上女裝和常明安一起出去吃飯,心裏又有說不出的別扭,好像扭曲了他們之間清清白白的關系,讓人更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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