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仙霞鎮

舉案齊眉,吉祥如意,世間所有的美好莫過于此,葉子安溫然道:

“那麽如意,咱們救了危樓樓主的事,可不能再讓別人知曉,這些大人物若知道自己丢了面子,會很不高興的。”

“為什麽被人救卻不能說,堂堂危樓樓主,這般沒氣量嗎?”

如意恣意笑着,聲音如玉似珠般清脆動人,“你叫葉子安?我以後叫你小葉子好嗎?”

不等他回答,如意又道:“小呆瓜,我讓危樓樓主親自向你道謝的這份恩情,你用什麽還啊?”

葉子安被她讨債,眉目間卻浮現出少有的歡喜,“方才若是沒你,我一人也應付不了明月堂的劍陣,說吧,你要我做什麽?”

如意盈盈道:“小呆瓜,你劍法這麽厲害,要不要跟我結伴而行?你我刀劍合一,定會天下無敵。”

葉子安從未見過如此率真可愛的女子,面色不覺微紅,“誰要和你刀劍合一!你我萍水相逢,況男女有別……”

他話說出口,又怕如意生氣,只道:“你身為女子,倒是存了這樣大的志向。”

“女子怎麽了,我就是要江湖上提起齊女俠,想到的便是我,我,就是大名鼎鼎的齊女俠!”

如意欲拿刀指點江山,右臂忽而感到一陣劇痛。此刻神态放松,如意這才發覺自己握刀的虎口發腫,從胳膊到手臂如同斷掉了一般發痛。

她哎呦呦地叫喚了幾聲,到底還是真刀真劍的實戰驚心動魄,她打跑了別人,自己竟也受了內傷。

葉子安擔心她被孫闖等人傷到了哪裏,連忙掀開如意的衣袖,只見她手臂上一片青紫,卻是被她自己的內力所傷,無語道:

“你師父沒教你麽?越是與高手過招,越要注意分寸,你方才招招都下了死力,竟是一點都不惜省自己,這如何能行?”

如意疼地眼淚汪汪,不明所以道:“都說了,我是從清谷天逃出來的,阿娘和師父們只教過我刀法招式,哪裏教過我使刀時孰輕孰重。”

葉子安愣了愣:“哪個清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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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側首,眨着一雙笑盈盈的眼眸:“求取功名危樓客,閑散桃源清谷人,這世上還有幾個清谷天?”

清谷天與世隔絕,遠離江湖紛争,最是一片逍遙地,葉子安心道,怪不得如意這般不落世俗,連危樓樓主都不放在眼中。

葉子安連忙從行箧中找出一瓶草藥,用碎布将藥裹在如意手上,如意一動不動看着葉子安,嘴卻半點也閑不住:

“小呆瓜,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劍法,青鸾劍派的人,都像你這麽厲害嗎?”

葉子安似乎是藏了不少心事,對她的疑問只笑笑而不回答,“天下多少人想去清谷天這樣的世外桃源,卻大多求路無門,你倒好,背着把刀只身闖蕩,以後啊,有你吃的苦頭。”

“清谷天有什麽好的,不能随意進出,我娘成日裏只教我練武。還是外面好,江湖可比清谷天好玩多了。”

如意蹙眉,頗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她擡眼望着葉子安,“你送完匣子,是不是就要回你師父身邊去啦?我好不容易認識一個朋友,你能不能不走?”

葉子安負手而立,他原本就計劃獨來獨往,忽然遇上如意這麽個粘人的小丫頭,倒不知該怎麽辦了,只道:“我下山還有事做。”

如意眼睑低垂,神情又委屈又可憐,悻悻然道:“你要走也行,可你走前能不能告訴我,哪裏有美酒佳肴,哪裏有熱鬧可湊?哪裏……能結識你這樣的朋友?”

葉子安笑笑,“誰說我要走了。”

如意聞言,歡喜道:“真的麽?”

葉子安垂目,心下有一絲為難,卻又不好拒絕,只道:“我要去仙霞鎮看看,你若沒地方去,倒也可以與我同行。”

仙霞鎮與金陵和揚州城相距皆不算遠,又是北上周、遼,與東去吳越的要道,是以此處江湖門派雲集,不少幫派在此設下據點暗樁。攬月樓是鎮上消息最為靈通之處,孟倚君口中的青墨先生,便是攬月樓的一名說書人。

尋常人想進攬月樓,得奉上價值百金的拜帖,葉子安和如意去了幾次,卻不湊巧的很,幾次都沒見着青墨先生出面。

門口的小厮只說青墨先生出不出場全憑心情,他們也無法預料,轉而推薦二人去體驗樓中別的取樂項目,于是短短幾天時間,葉子安和如意的腰包便快要見了底。

晚上見不着青墨先生,葉子安索性守在攬月樓門口,看那青墨先生何時出現,然而攬月樓只在晚上營業,白天裏竟是空無一人。

葉子安原本想着,将如意帶到仙霞鎮便與她分道揚镳,誰知如意如同一條小尾巴似的,一直纏着他,他根本找不到機會與她分手。

天色傍晚,華燈初上,如意見葉子安在門口徘徊,只道:

“咱們還進去嗎?”

葉子安搖頭:“咱們連着去了幾次,身上已經沒有錢了,再說進去也不一定能見到青墨先生,還是在這裏等吧。”

如意只道:“啊?等待是全天下最無聊的事情,小呆瓜,你都在門口站了一天了,倒不如陪我去集市上逛逛,換個心情。”

她滿目間皆是懇求,葉子安無法拒絕,便答應與她一并逛街。如意剛從清谷天出來,自是見什麽都覺得新奇。

集市上的各種小玩意兒,讓如意看花了眼,她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摸摸那個,猶如剛進城的鄉下孩子般,拉着葉子安東問西問。

如意:“小呆瓜,方才那小販說,這個東西是由一整塊木頭雕成的,他是不是在騙我啊?”

葉子安:“這是魯班枕,靠以缺補缺的方法制成,兩個面相互蘊合,天衣無縫,打開是小板凳,睡覺時可用來當枕頭。”

如意“哦”了聲,又開始擺弄起九連環,卻是越解越糟糕,葉子安見她恨不得用內力将其震開,連連将九連環奪過,只道:

“九連環要以退為進,想開解它既要聰明又要耐心,你呀,還是等閑暇時再玩吧。”

葉子安從添香客棧出來,便總是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樣,只有在如意面前,面上才添了笑,問如意道:

“這些東西,你兒時沒有見過麽?”

如意只道:“清谷天哪裏有人世間好玩?我娘從來都不茍言笑,我兒時所有的,只有一把刀。”

“一把刀鑽研十幾年,也當是此間高手了。”

葉子安不僅能夠不假思索地回答出如意的每一個問題,并加上自己的一些人生哲理,他似乎精通這世間一切的道理。

如意一邊吃着熱騰騰的烤地瓜,一邊道:

“小呆瓜,你是什麽時候到了青鸾劍派,你小的時候,爹娘師父都很疼愛你吧?”

“我很小就到了青鸾劍派,幾乎不記得我父母。掌門師伯淩虛子比冰山還冷,師父也喜歡獨來獨往,幾乎跟我們這些小弟子們沒什麽話說。”

葉子安墨色的雙眉猶如遠山一般娟秀,道:“想不到你我同病相憐,我有嚴師,你也有嚴母。”

“是啊,我瞞着阿娘逃出清谷天,還不知道該怎麽回去呢。”

如意說着,目光突然被迎面走來的一位貴公子所吸引,這人衣着不俗,腰間錢袋鼓鼓囊囊,錢袋旁還有一塊潔白的玉佩,價格一看便不菲。

如意正愁自己身上的銀錢所剩不多,這現成的錢袋子在眼前,如何能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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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前腳剛走,後腳便有馬蹄聲急急傳來,一行武士身披玄色大氅,腰間懸刀佩劍,騎着北方才有的高頭烈馬疾馳而來。

領頭那人身材纖細容貌俊美,雖是女兒身,卻有種叫人不敢逼視的美。

這些人出自淮南武林中頗有名望的清風寨,直奔添香客棧而去。先有兩人進去查看,不一會兒便出來道:

“大小姐,客棧中并無他人,唯一的店家也被滅了口。”

清風寨大小姐曾雨桐望着客棧外的油布大旗,“可有查過店家身上的傷口?”

屬下只道:“是危樓樓主孟倚君的水過無痕。”

曾雨桐以飛镖射下油布旗,摸着星星旁邊被畫上的斷劍,依着他們先時的約定,孫闖在布旗上留下标記,定是未能攔下孟倚君,轉而逃難去了。

曾雨桐鐵青着臉,孟倚君為人狠辣,孫闖只怕是兇多吉少。

果然,前方有人來報,說不遠處見到了孫闖等人的屍體,他們皆死在孟倚君的水過無痕之下,死狀甚為慘烈。

孟倚君甚至故意要在屍體旁邊留下字條,說“孟某舔居高位,自問無所建樹,今日替明月堂清理門戶,以正武林之風”雲雲。

衆人皆對孟倚君的張揚做派氣憤不已,曾雨桐的貼身護衛只道:

“大小姐,青鸾劍派的大師姐不是給範家公子傳過話,說她不會将白玉珏交于危樓麽?還有孫副堂主,他讨要了咱們清風寨的雪上一枝嵩,任憑他孟倚君武功再高,怎會不束手就擒?反而将事情搞到如此地步?”

“是咱們都大意了。”

曾雨桐攥緊了拳頭,陰沉着臉道:“青鸾劍派自然是向着咱們明月堂和清風寨的,不過誰能料到青鸾劍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弟子,竟敢用迷藥藥倒了師姐,自私帶白玉珏出逃,來到此地與孟倚君接頭。”

都說青鸾劍派規矩森嚴,曾雨桐話中的小弟子,行事可算是出格了。

護衛微微擡頭,頗有些猶豫道:“事已至此,大小姐,咱們是不是也可以,回府複命了?”

曾雨桐卻只将馬背一夾,“走,改道仙霞鎮!這白玉珏是明月堂翁師姑的遺物,危樓讓青鸾劍派千裏迢迢送匣子過來,此舉必有深意,咱們清風寨,豈能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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