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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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何骅枼七點就起了床,輕手輕腳下了樓,從冰箱裏拿了倆雞蛋去巷口煎餅攤攤了個煎餅果子,攤完就着熱氣兒在巷口的梧桐樹底下吃了,才慢悠悠晃回家,從書包裏抽出昨天發下來的聯考試卷逐科整理錯難題。
五中學生的周末天生就是用來荒廢的,換作平時何骅枼可以一個懶覺睡到十點多起床,吃個早午飯再慢慢開始糾錯和複盤,就算一整天都沒做完也不要緊,因為沒人趕着他做這件事,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時間安排來,悠閑自在得很。
但現在不一樣了。雖然說好一周只占用宛風一次輔導的時間,但晚上總不能拿着一大片紅叉的試卷直接去他家。
何骅枼剛整理了沒幾道題,隔壁卧室響起了汲拉拖鞋的聲音,在地上蹭了幾下之後下了樓。
沒多會樓下果然如何骅枼所料傳來了何廣智的叫喊:“何骅枼你他媽拿冰箱裏雞蛋攤煎餅去了是不是!有點良心嗎不知道給你爸媽攤一個回來?!白養你個白眼狼!”
何骅枼從抽屜裏拿出耳塞塞進耳朵裏,繼續用紅筆在錯題集上訂正着答案,記號筆在試卷的題號上畫了顆星星。
何骅枼午飯也沒顧上吃,一鼓作氣把所有科目的試卷全過了一遍,順便還看了不少和錯題一樣題型的難題。雖然看了個七七八八,也沒看太懂。
他合上筆記本平放在桌上,起身朝着窗外的夕陽伸了個懶腰,打算下樓尋摸點吃的,吃完再想辦法聯系宛風。
昨天分開的時候光約好了晚上去他家了,結果根本沒說幾點,也沒互相留個聯系方式。
就算留了聯系方式也沒什麽用,何骅枼他家的座機早就因為欠費停機好久了,他自己也沒有手機,找他最直接方便的方式就是去敲他家大門,或者去學校門口堵人。
他去街對面的菜市場随便打包了一份炒粉,慢悠悠往家裏晃。走到宛風家門口,被人從身後追上來,拍了拍肩膀:“想什麽呢,從馬路對過就叫你,好幾聲都聽不到。”
他回過頭,是宛風,雙手拎滿了東西,看樣子也剛從菜市場回來。
“啊,想一道錯題,”他随口應和,看見宛風手裏的東西,“家裏有客人啊?”
“沒,就我一個,”宛風邊說,邊從他的手裏把粉接過去,“一起吃吧。”
何骅枼怔了一下:“哈?”
“這麽多東西呢,多一個人一起吃少點剩飯,”宛風又晃了晃手裏的一大堆東西,“你直接回家把你試卷什麽的拿過來吧,吃完飯我們就開始。”
何骅枼的一舉一動裏都透露着局促,想推拒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索性應了下來:“行。”
何骅枼動作慢慢騰騰地拖延時間,最好拖到宛風先吃完他再過去,這樣就可以避免和宛風在同一張桌上吃飯。
雖然是他開口請宛風幫忙在先,但他依舊無法習慣和不太熟的人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
他們家的餐桌上,要麽沒人說話沉默到底,要麽就一定要以何廣智喋喋不休、何骅枼不厭其煩、汪美娜作壁上觀而不歡而散。
尤其是再遇上何廣智心情不好喝了幾口酒,在飯桌上端起杯子潑他一臉、甚至直接抄起酒瓶往他腦袋上砸的時候都有。
後來何骅枼就不想跟任何人在同一桌吃飯了,他把這個歸咎在何廣智和汪美娜的身上,自我診斷為“共同進餐PTSD”。
他足足磨了有二十多分鐘,心想這麽長時間足夠宛風結束戰鬥,這才慢悠悠地往隔壁走去。
宛風家大門和防盜門都給他留了門,何骅枼穿過和自家對稱的院子,鼻子敏銳地捕捉到了從門縫裏正一陣陣往外飄出來的熱鹵香味。
他推門走進去,宛風家裝潢顯然比自己家用心得多,連客廳的吊頂燈都是暖黃色的光,打在身上暖烘烘的。
宛風聞聲從廚房端了兩個盤子走出來放在餐桌上,擡頭看見何骅枼呆呆地站在客廳,招呼他過去:“來這邊吃。”
說完又轉身走進了廚房:“我把剩下的菜端出來,怕涼,熱在鍋裏了。”
桌上已經擺了幾個盤子,宛風把剛才買的東西都裝了盤何骅枼才看清他都買了什麽:炸雞半只,鹵鴨腿兩個,其他鹵味若幹,涼菜一大盤。何骅枼剛買的炒粉也被他倒出來在微波爐裏轉了一下,此刻正冒着熱氣,油亮亮的,勾人食欲。
宛風端着剩下的盤子走出了廚房,何骅枼定睛一看竟然是兩盤熱炒,一盤很簡單的炒青菜,還有一份竟然是番茄炒蛋。
何骅枼望着被端上桌的熱炒撇撇嘴:“你出去打包這個還不如在家自己炒。”
外面買的成本那麽高還鹹,蛋給的又不足。
宛風不太在意地聳聳肩:“無所謂啊,反正我也不太會做,爸媽又沒給留剩飯,我能怎麽辦。”
後來腦子轉了個彎,問何骅枼:“你會做飯?”
“也不太會,”何骅枼如實相告,“但炒青菜和番茄炒蛋還挺簡單的。”
宛風眉毛往上一挑:“哦?那下周吧,你來我家做飯好了。”
何骅枼沒說話,心想這人還真是不客氣。
宛風家整體家裝都是暖色系,包括餐桌上的罩燈,光打在餐桌上形成的陰影剛好把幾盤菜都框進去。
和他家日常空空如也的餐桌比起來,宛風家的餐桌除了邊緣墜着流蘇的桌布外,桌上還放着燭臺和透明的玻璃花瓶,裏面插着幾支百合,隐隐往外散發着淡淡的香氣。
何骅枼手腳有些拘謹地拉開白色的木制椅子,和宛風在餐桌的兩邊相對而坐。
平時一碗炒粉何骅枼十分鐘就能吃完,結果現在筷子不停往嘴裏送嚼了十好幾下愣是咽不下去,吃在嘴裏也沒了什麽滋味。
宛風用自己的筷子夾起一個鴨腿,正要放進對面的粉碗裏,何骅枼卻突然擡起頭臉色看上去不十分自然地看着他。
他夾着鴨腿頓在了空中,思索了幾秒好像得出了答案,路線一拐把鴨腿夾回了自己的碗裏,撂下筷子起身去廚房又拿了一雙公筷,把另一只鴨腿夾起來丢到何骅枼的碗裏,才又坐回位置繼續吃飯。
何骅枼愣了一下,還是食不知味。
宛風風卷殘雲,快吃完的時候擡眼看何骅枼一整碗粉愣是沒下去幾口,突然意識到剛才何骅枼不自然的表情好像不是因為自己要用私筷給他夾東西造成的,嘴裏還在咀嚼的食物突然噎在了嗓子口,感覺略有些別扭。
他把東西吞下去,試探着問何骅枼:“你...看着我吃不下飯?”
何骅枼還在挑着炒粉的筷子頓了一下,擡眼疑惑地看他。
宛風把手裏筷子一撂:“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有胃口的樣子。”
何骅枼沒太在意地“哦”了一聲:“我只是不習慣和人同桌吃飯。”
宛風:“?”
“餐桌PTSD。”
宛風:“??”
何骅枼“啧”了一聲,解釋言簡意赅:“我家的餐桌文化有點暴力。”
耳邊又重新了隔壁東西砸在牆上的巨響,宛風腦瓜子頓時嗡嗡的:“懂了。”
“那你在學校怎麽吃飯?飯點人那麽多...”
何骅枼把從未跟人講過的理由講出來反而輕松了些,用筷子挑了一口炒粉塞進嘴裏:“先午休再去吃啊。”
像是預料到宛風下一句要問他“那還能剩下什麽好吃的”,何骅枼直接補充道:“吃什麽不都一樣,有口吃的不錯了。”
兩人吃完,何骅枼幫忙一起把用過的碗筷收進廚房,正打算借用宛風家的水池把碗刷了,宛風跟進來拉開了洗碗機:“放這就行了,不用刷。”
何骅枼把碗筷又從水池裏抱進洗碗機。
明明住的都是一樣的房子,怎麽生活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