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照約定，沈夢溪和殷光明來到舊榴坑第16中學，放課後熙熙攘攘的人群，帶着紅帽子的孩子乖乖的排成一隊，像過馬路的小鴨子。
來到一個商業區。
他握着她的肩膀
“你聽清楚！這是最後一次，你的游戲。”
“我知道！”她打斷他
殷光明滿臉惱怒，他跟在她後面不講話，沈夢溪穿梭在集市游刃有餘。他們來到一個鞋攤，集裝的貨物堆疊在卡車上，地上鋪陳塑料布，擺着一盒盒男士鞋。這裏人的表情生動而豐富，不像帶着面具微笑的白領或沒有表情的行政人員。這個初級市場最鮮活、最熱烈的一面宛如熱烈的油畫。讨價還價，從鞋、到純棉T、帽子、牛仔褲。
他皺着眉
可能覺得女人如此熱衷于買東西還價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沈夢溪捏着最後幾張鈔票，一張五十一張10元，零零碎碎幾個硬幣。她來到一個賣手工面馍的鋪子，裏面包着噴香的腌菜，又從附近端了一碗辣豆花。
“你餓了，吃飯，我去買點水果”她回頭看了他幾眼，轉身走進熙熙攘攘的市場。
回來的時候，馍馍已經冷了，捏在手裏掰開裏面還有一點溫熱。辣豆花上面結着一層凍油榨菜和肉絲沉在底下。。
她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柿子，掰開放到他手上
“吃這個吧”
她就着豆花把馍馍一口口吃掉。看着天空，秋天清澈寒冷，帶着淡淡洇濕的藍色。
“等下我們去看看我外婆，我們就回去”
她坐在他的自行車後面，七拐八拐的小巷子，屋檐翹角割裂了蛋青色的天空。沿途小店，糊着紅豔豔的對聯，裏面擺着老八仙桌，傳來新聞聯播的聲音。
有一個老筒子樓，外面镂空着水泥雕花，破裂處漏出鋼筋。很經典的南方1998年系建築，周圍是很古老的樟樹，樹芯被掏空了。
第二單元6號，流坑村董家巷舊煤氣公司336號。
“外婆”她拍打着鐵皮門嘩嘩做響“外婆，我是孟莘。我來看你了”
“走開！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
夢溪搖搖頭，掏出鑰匙。有一個人影閃過身形伛偻的老人，眼睛深深的眍下去。她拿鏈子把裏面那層木門鎖了起來
她呆呆的看着，拿出一層薄薄的小信封從地下塞了進去。大概是300到400元，這時對面的門嘩的開了，一個紮着兩邊羊角辮的姑娘歪着門看着他們
“沈姐姐。”
“我把東西放你家裏，到時候給董奶奶好不好？”
“她不要。你不要再買了。”
夢溪咬着嘴唇，她纖細的手顫抖着。“你們這什麽時候拆遷啊？”
小姑娘搖搖頭
“上次有一個政府工作的阿姨來說，文件已經下來了。。。姐姐，你要把隔壁的奶奶送到敬老院嗎？”
這個時候，一個穿着藍色塑料拖鞋的男人徒然走了出來，攬着自家的孩子打量了他們一眼，把門關上了。沈夢溪拎着一大袋水果狼狽的站在，突然也無所謂的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殷光明看着她，他永遠只是不動聲色的打量她，只是臉色放的更加緩和了。似乎覺得這個壞女人有着艱辛和不易的一面。
最後，沈夢溪後退了一步。幾分強行掩飾的難受感覺“今天~”她的聲音在顫抖“我其實有給你買一些東西。你知道嗎”
他沉默
大大小小的帶子，從帽子到配飾到鞋子、衣服。
“我沒有多少錢，我有一個需要照顧精神有疾病的老人。一個不停問我要錢的媽媽，真的，我連最便宜的名牌都買不起。可是！可是，我想給你。。。給你買東西。”
“沈夢溪”
殷光明看着她，那種冷靜和寬容的眼神。她有幾分害怕“我答應你，不做他的情婦以來。我變成一個好女人，因為沒有錢媽媽把我掃地出門，一個可以回的家都不存在了。”
“我給你錢”他說
沈夢溪溫柔又悲哀“我有多麽憎恨錢，多惡心錢。你不會懂，你永遠不懂。”
笑容真美。
她是一只修行不夠的青蛇，少女妖嬈胴體連接着蛇半身，毒液劑量還很青澀。
現實與內心在切割她的美麗。鈔票是血染，支付了她全部的青春美麗，把尊嚴良知敲碎換成可以找錢的硬幣。捂着耳朵、閉着眼睛，母親叨擾着逼她拿錢！一句一句尖刀的話紮在身上。去堕落、去絕望，茍延殘喘活。把明天、希望變成嘩啦啦從天而降的鈔票，睡在錢上。
啊，無家可歸。
她拿出一張錢，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點燃它。看見背後健康、幸福的家庭，熄滅後一捧溫暖灰燼。她睡過公園，被流浪漢襲擊。在小超市工作忍受虱子和刻薄批評。許玉萍還是找了她。
劈頭蓋臉的耳光，惡毒唾罵，把文雅面皮撕破。離開我丈夫我兒子。不要想着雞犬升天的美夢，去勾引別的男人。
沈夢溪跪地上頭發遮住了臉。蒼白脆弱的美麗，她在冷笑。
殷仕铖的女人何止我一個？他的城府僞裝，模範家庭？你就一點都不知道？不！你知道！！你只是無法相信事實，你只是自欺欺人。
維護道貌盎然的家！
哪怕被香鼠、狐貍和雉雞鑽空，腐爛的金玉其外。你也要讓婚姻這個城堡在外面看起來金碧輝煌！逐個消滅城堡內的敵人。你披上了張愛玲的華麗袍子，忍受着虱子的鑽咬。
自己被瞧不起，如果有一瓶蠱惑人心的劇毒，能夠讓他愛她，她會放到小王子的飲水裏，陪着他一口一口喝幹，共吃一碗□□。
這才是同甘共苦，你說是不是光明？
你說呢？
我有什麽資格恨你？什麽是相濡以沫，舉案齊眉！我可以把自己人格解剖，變形任何東西。按照你的世界去用剃刀割掉我身上惡的部分。
王子把蛇女的尾巴砍成兩半，讓她變成人的腿，教她成為一個人！
光明？
怎麽可以對你失望！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你和你鼹鼠媽媽生活在洞穴裏，她編造自欺欺人的謊言，餘慶幸的活在地洞中。慈悲的認為醜陋洞是天宮！是瞎子，她好可憐。可是你，你什麽都知道。明明洞悉一切的你，可以不動聲色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