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出門撿衣服,一排排廉價、庸俗衣服。棗色風衣,黑排扣配回字型腰帶,雪花紋針織毛衣大衣有兩個大口袋,牛仔長外套。此外各種低領毛線、赭紅的、石青的、銅黃的、純黑和純白色。她喜歡黑色打底褲,一折手放中間一疊,就可以成團的丢到衣櫃角落裏。
夏□□服,白襯衫起了毛球,要用指甲剝掉。抖開有着串珠和亮片的釉綠色連衣裙。疊好的黃緞底子配紅嘴天鵝單裙,縫了細密的假珍珠。她往下翻了翻,湖藍色雪紡襯衣、洞洞牛仔褲、黑白紋蝙蝠衫、一打背心、絲襪、圍巾。
蹲了半天有些累,夢溪支起腰,宛如一株沐浴春風的蒲柳。卧室裏水銀底老式烏木穿衣鏡,吱呀吱呀木板床。放着白飛和寶寶的衣服,竹編火爐上風幹些嬰兒小衣服、襪子、尿布。
白飛看着,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
“我約了人吃飯。”他起身想起了什麽“有個買菜的婆婆送了一點幹草藥,你炖點給寶寶喝。”
沈夢溪利落的拉上衣櫃的拉鏈片,拎着衣服放到椅背上,對着化妝鏡旋開面油的蓋子,細致的抹保濕霜。化妝從眉筆、腮紅、睫毛膏、牛血色口紅。老鏡子總是暈開一層層微黃底色,
照耀出來的人,男的幹癟、細長。女的古典、哀傷。
煙霧中回憶,自己什麽時候中的毒,什麽時候開始腐爛?白飛仰望着烏雲密布的天空,在天臺樓頂抽煙。
他第一次打女人說起。肮髒、醜陋的巷子裏發足狂奔,尋找回家的路,蕭條潦倒的餃子館,還有貧民區裏在雨中尤為鮮明的臭味。白飛回頭看暴風雨中的世界。
沈夢溪被報複的極慘。
在肮髒巷子裏,她蜷縮着抱住肚子,任憑流氓踢打,抓她的頭發,墨水筆在身上寫字。捍衛者腹中那個小小的生命。可以裝沒看見,被虐待還不夠慘嗎?軍宥已經走了,什麽安全也沒有!他淚流滿面,突然覺得腹中那個孩子就是未出生的自己。
這個風雨飄搖不被祝福的世界,神情恍惚的走過去,瘋狂的推開施虐的人群,像一個徹徹底底瘋子。韓婉瑜嘲笑的看着,白飛走到她面前毫不猶豫給了兩個狠毒耳光。
錯愕,不可思議,暴怒。
狂風驟雨。
他把沈夢溪抱住,分擔踢打和酷刑。他哭着說:我真的很沒用,可是沒關系會保護你。媽媽
夢溪搖搖頭,一臉神經質
這個孩子一定要留下來,這是光明的約定。是光明的孩子,飛蛾是光明的孩子。
他們的血流淌在一起,混合着雨水一條窄窄小溪。
那天起,韓婉瑜再沒有找過他們的麻煩。她說:我們兩清了。
無家可歸的夢溪就和白飛在一起。
背後更加深刻的一個原因,一個承諾。
鑄就牢牢束縛的羁絆
在光明畢業那天!
光沉默着望着窗外的雲海,這愛已然罪孽深重!
飛蛾對光的愛。肚腩被燙傷,翅膀經歷慘烈撞擊,卻不放開!為什麽?誰可以回答我?什麽時候,唯一溫暖變成了最致命之物。
光比起暴力黑暗更能殺傷。
“和那個沈夢溪一模一樣!”俯身看着,嘆息和悲天憫人。每句話都有刀鋒鞭影“你愛你們自己嗎?”
“沒有留下一點愛給自己。不愛也不關懷自己,所以可任由這世界踐踏或者踐踏別人。因為變成什麽樣子都可以忍受,反正。。。。不愛自己。”
“。。。。。”他說不下去陷入沉思。
“同學都說你冷酷。”白飛笑了
外星小王子眼睛中所有的溫柔虔誠。
心融化成一捧淚水和血液,稀稀拉拉從手指縫留下“世界上唯一無二比任何人、溫血動物都溫柔的你。”
白飛看着他
“比誰都溫柔!”
在教學樓頂,他說:
“我什麽都不是。比起前人,更像繼承虛幻信仰、內涵空無一物的東西。”
“不是!不是!”沈夢溪緊緊抱着他
“我不懂你。可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優秀的人!比歌星、影星好千萬倍!被衆人愛、期盼,星辰一樣的存在。說不定,光明是外星小王子。”
他沉默了良久說“我們還是看太陽沉下去吧。”
沈夢溪靠着他的背,悲傷的笑起來。
給你說一段故事好不好?
“前世,佛前蓮花池中有兩尾鯉魚。游弋在海天難辨的雲海。在暮鼓晨鐘、經聲佛號中懵懂而原始的活着。貪癡的魚游經西王母瑤池,偶然間瞥到人世間一次日落。那是太陽被刺客的尖刀捅進心髒,血融化洇濕透潤了茫茫雲海。我們游弋在霞的血腥海水中,驚慌悲恸,試圖供起瀕死的太陽!神明咤怒!西天兩尾魚形烏雲,以壓倒性不祥,變成太陽死後最溫柔的裹屍布。”
“靈魂變成雨降落到紅塵輪回,領受肮髒苦難、烈火焰炙”
“涸澤之魚,終是死在幹旱的大地上!變成浮腫屍氣,變成白眼外翻的巨人觀,變成死亡枯骨之手抹過後一切凋零與醜陋,化成虛無,化成萬物。”
“在百年的獅子座流星雨中,回到了天上。”
白飛留下了光明的一個信封。
三人約定之後還會見面,
光明說,他希望他們好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