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面佩03
想要知道女鬼附體為何殺人,那就必須去發現玉佩的墓地走一遭。
邢庭領着何複,兩人一人提着一盞燈籠,朝着方關山墓地走去。
方關山墓地在茶城最近的一處小鎮上,鎮子的西邊有一座無名山,山腳下的墓地便是方關山墓地。據說,這個墓地是一塊風水特別好的地方,那裏綠樹成蔭,每個墓碑間隔五步之遠就有一棵樹。那些樹就像是墓主人的守護者,日日夜夜替他們把守站崗。白天這樹看着倒還好,入夜之後被風一吹,那些樹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樣,盡情地在月光下舒展自己的身姿,路過的人見了,吓得一身雞皮疙瘩。
據說,前十年的時候,總有那麽些色鬼喝醉了酒,把人家墓地裏的樹看成了姑娘,抱着就親親啃啃,不肯撒手。等到天一亮,發現自己居然對着一棵樹操了一晚上,瞬間吓得幾天都直不起來。找了鎮上的大夫看了看,大夫直搖頭:那話兒,怕是不行了。
這事兒說出去也丢臉,色鬼也就只好認栽,有人問起,便說:根子是被摔壞的。
誰曾想,一個色鬼遭殃,後面竟然又去了一堆。鎮上的人便覺得這裏有古怪,沒準那些樹經年累月的吸收了不幹淨的東西,真的成精了,專收拾這些不正經的男人。
為了防止他們夜裏路過這裏被勾去魂,鎮上就請了一群法師來做了法師,再修建了一四堵牆,雖然牆也不是特別高,但總歸是個意思。法師說,怕修高了,墓主人會有怨言。
十年過去了,這個無名墓地便有了名字,四堵牆成了一個正方形,大家都管這裏叫‘方關山’。
邢庭來這裏偷盜東西并不是意外,那天他在茶城裏最大的酒樓聚樂樓吃完飯,就有一個人給他一張紙條,讓他半夜去方關山取一樣東西。
那東西便是玉佩。
何複聽見這裏,便問:“你還記得是誰給你的紙條麽?”
邢庭搖頭:“這些雇主從來不露面,傳遞信息都是靠小孩子給我紙條,那小孩不過是他們在大街上随便找的一個人。”
何複忽然轉過頭來看着邢庭:“你剛才說你在聚樂樓裏吃飯?”
邢庭茫然點頭:“是啊,有什麽問題?”
何複說:“那一頓飯可是普通人家半個多月的薪水,你能吃得起?”
邢庭這會兒就得意了,說起聚樂樓那可是眉飛色舞,好似還在口中回味幾天前的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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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警官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凡是在我們這條道上走的人,雇主下單的第一個要求就是必須請我們吃一頓飯。有些人呢就是普通茶館,有些人呢就是稍微檔次高一點的,而我這級別就是屬于聚樂樓。”他拍着胸膛顯擺,“那可是很高級的。”
何複淡淡睨了他一眼:“那怎不見你去龍門廳吃飯?”
邢庭一聽見龍門廳三個字,瞬間就沒了底氣。龍門廳這個地方,在茶城就好像是最能夠劃分等級的東西,你能進,那你非富即貴。可他們,說好聽點叫做‘夜行俠’,難聽點就是一個盜賊。
既是個盜賊,那又怎能入得了龍門廳。
邢庭尴尬笑了笑:“何警官何必打趣我,那龍門廳管事的不是與你們局長一向交好麽?我這種身份進去,豈不是自投羅網,等着他們抓?”
何複沉默了一會兒,他在思考邢庭說的龍門廳與警察局的人有來往。可是,他并不知情。
兩人提着燈籠走了好一陣,都沒有見到邢庭說的方關山墓地。只聽得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大,兩人手中的燈籠熄滅了,整個世界進入一片黑暗。
邢庭的心突然有些慌,比前幾天來行竊更慌。
他拉了拉何複的袖子,有些害怕地停住腳步:“何警官,要不我們還是走吧,等到天亮了再來。你可能沒有聽說過,這墓地只要起風,就代表有人要進去送命根子了。”
見何複沒有反應,他有些委屈:“何警官,我還是個清白的男人,連女人都沒有碰過。這要是進去把我的命根子給弄殘了,要是以後遇見個心儀的女人,我還怎麽辦啊!”
他一想起十年前的那些詭異傳聞,愣是吓得步子都走不動一步。奈何身邊的何複,只字不言,他急了一甩何複的袖子:“我說你這個傻警察,怎麽就油鹽不進呢!你就那麽想進去跟那女鬼共度一夜春宵麽!”
話音剛落,他轉身一看,右手邊哪裏還有何複的影子!那分明是棵老得不能再老的槐樹。
墓地裏是不能種槐樹的,聽鎮上老一輩兒的人說,槐樹為陰,聚集陰氣之後,埋屍地能變成詐屍地。
邢庭一見槐樹,立馬跪下來:“好樹饒命,好樹饒命,我那天不小心偷了你的玉佩,是我的錯,我今天就來還給你。”
他閉着眼睛,不敢去看樹,生怕那樹在他眼中變成一個絕世美女勾引他犯罪。
邢庭把胸膛一挺,視死如歸的模樣:“那玉佩在我胸口,勞煩樹姐姐親自動手取走吧。”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除卻身邊的風聲越來越大,他的胸口沒有絲毫反應。
直到,一只冰涼的手搭上了邢庭的胸口,他感覺自己瞬間不能呼吸。他突然有點後悔,就這樣把自己的胸膛給人家,萬一那樹姐姐把他的五髒六腑也掏空了,可怎麽辦!
那只手,在他的胸膛上狠狠一拍。
“你在說些什麽胡話?”
邢庭睜開眼睛一看,何複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你一進這墓地就不對勁,是身體裏的玉佩起反應了嗎?”何複對着他的胸口左看右看,除了皮膚白皙,傷疤較多以外,暫時沒有看出任何異樣。
邢庭立刻将衣服穿好,冷哼一聲:“你一大老爺們這樣看着別的男人的胸口,不害臊!”
何複沒有搭話,他剛才看了一眼邢庭的胸口,那些傷疤除了被人打的砍的,還有被東西咬的。
他想不出來,一個盜賊的身上怎會有那麽多傷疤。邢庭剛才把衣服穿得那麽快,很顯然是不想讓自己看見。
邢庭穿好衣服後,就開始轉移話題。他指着剛才何複站着的位置說:“我記得,那天就是在這個地方,我看見了玉佩。當時在這裏有一棵樹,樹枝像是人的手掌,緊緊地握住玉佩,我就将玉佩扣了下來。”
“取玉佩的時候,手被劃傷了,玉佩就吸收了血,然後進入的我的胸口。”
邢庭撓着頭說:“可是現在,那棵槐樹消失了!”
何複聽完,看了看自己腳下的泥土。他彎下腰,仔細查看,泥土被翻動過。
邢庭也看出了端倪,指着那些被翻動的泥土說:“你看吧,我就說了那些人不是我殺的,一定是砍走這棵樹的人,殺死了那三個人,這些土明顯就被人動過啊。”
何複卻搖了搖頭:“土确實是被翻動過,可它并不是從外面到裏面的翻動,而是從裏面到外面。”
邢庭聽得有些轉不過彎:“什麽裏面外面的?你說話怎麽那麽費勁兒呢。”
何複說:“種子破土而出,就是這個樣子。”
邢庭雙目瞪圓,手腳并用的比劃:“你的意思是那棵樹活過來了,它從土裏跑出來,長着腿兒跑走了?”
何複拍掉手上的泥土,淡淡地說了一句:“沒錯,它已經從這個墓裏離開了。”
邢庭卻有些不屑:“這怎麽可能呢?”
何複站直身子,看着他。
“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除了有能夠長着腿兒跑走的槐樹,還有能夠進入人身的玉佩,你既能夠相信後者,那為何不願意相信前者?”
邢庭被說得啞口無言,其實說真話,他到現在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胸口裏住着一塊玉佩,正是那塊玉佩讓他變成了女人。這天方夜譚的事情,說出去誰會信?怕是會被人當做瘋子抓起來。
他都不願意相信的詭異事情,為何這身為警察的何複卻能夠如此輕易的相信?
想到這裏,他不免有些懷疑何複。
“你為什麽願意相信我告訴你的這些話?”邢庭說,“如果是其他警察看見我,肯定一早就把我抓起來嚴刑拷打了,逼我認罪,那三條人命就背在我背上了。為什麽,你沒有抓我,反而和我一起來到這個墓地?”
何複的回答很簡單。
他清澈的雙眼盯着邢庭,語速輕柔而緩慢:“因為我不是其他警察,我有腦子。”
邢庭徹底無言以對,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把自己看得有多聰明呢?
何複朝着回城的方向走去,邢庭問:“你不抓那個女人了嗎?子時一過,就是雙數日,到時候我就會變成女人。”
何複頭也不回地說:“你以為她沒腦子嗎?你今天來了人家的墓地,你還指望着她立馬顯形等着你抓?”
邢庭無奈:“你走了,那我怎麽辦啊?”
何複說:“我沒在時,你是如何過的生活,你就該如何過。”
邢庭看着他漸漸走遠的身影,心中對墓地的恐懼都變成了莫名的失落。
警察與盜賊,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複願意相信他的話,那是他的福分。他還能指望着,這個世道的警察能替他洗刷冤屈嗎?
他苦澀一笑,朝着何複離開的方向跑去。
他想,也許自己不再行竊,那個女人沒準就不會出現。
抱着這樣的心理,邢庭回到了他那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屋子。
這一天夜裏,如同何複所言,他沒有昏迷,一直在屋子裏坐到了天方魚肚發白,他也沒有昏迷變成女人。
天有些微微亮時,邢庭睡着了,在夢裏他又回到了那座牢籠。他和七八個衣不蔽體的少年,一同被關在巨大的籠子裏,每隔一段時間,牢籠裏的少年就會少一個,直到最後只剩下三個人。
火光在夢境裏亮起,邢庭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伴随着‘嘭’地一聲巨響,夢境坍塌,他從床上滾到地上。
“十年了,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破爛的屋頂,雨滴落在眼角猶如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