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國士無雙》作者:遙舟無據

文案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咳咳,看↓

如果時光回到那一日初相遇

縱有萬種不得意亦是得意

只是覆水難收

內容标簽: 強強 虐戀情深 愛情戰争 天之驕子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信嬴祁 ┃ 配角:聞昱等 ┃ 其它:戰國,權謀

☆、楔子

古道夕陽,春草盎然,一輛馬車疾馳于官道上,車夫揮着馬鞭,驅車的聲音不絕于耳。鞭子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拽着馬車,瘋了一般向前跑。

“小郎君,可還受得住?”車夫粗犷的聲音回蕩在空氣裏,馬車中的童子扯着嗓子喊道:“無事,請再快些。”

速度又再快了些,颠起的車簾下隐隐約約露出一張臉,那郎君峨冠博帶危坐于馬車之上,臉色雖紙一般的蒼白,卻仍遮不住風華絕代的公子無雙。

三天來的夙夜趕路,換了七八個車夫,都是走一段便不肯再載他們。

無稚眼下一片烏青,是積夜不眠的後遺症,然而值此風聲鶴唳之際,誰敢安然入眠?他撩起簾子稍稍打量一眼周圍的環境,便将身子縮回馬車上,馬蹄聲“噠噠”,無稚低聲問:“公子,咱們這是到了哪兒?”

那青年正閉目養神,聞言輕咳了一下,臉色又蒼白一分,眼皮微微擡起,答道:“再往前二十裏,便是趙國邊境穎城了。”

無稚舒了口氣:“萬幸,逃出生天也。”

然而青年的眼神并無欣喜,眉頭緊鎖,無稚大着膽子問:“公子不歡喜嗎?”

青年搖搖頭:“言之過早。”

手指輕輕扣住身側的灰白寶劍,劍身以粗布包裹,但仍看得是一把極威武的劍。

天色漸黑,車夫挑了簾子問:“郎君在此處安歇否?”四周寂靜無人,惟餘空山中一兩聲鳥叫,仿佛喪歌般凄厲,繞着山谷回蕩。

青年神色不虞,眼睛直勾勾瞪着車夫,車夫便伸手探來,獰笑道:“看來郎君是發現了,不過已晚了。”随即長嘯一聲,從兩側沖出來十幾個衣衫破爛的匪徒,舉着火把,黑漆漆的臉正對着他們,一絲表情也無。

青年撤去裹着劍的劍布,于這漆黑的夜裏寒光奕奕,然而車夫大驚,失聲道:“越王劍!你怎麽會有越王劍!你......你是蘇信!”周圍人一片遲疑,互相交換着眼神,震驚之後,眼中貪婪更盛:“蘇信!你貴為燕國公子,卻出賣燕王,使得秦伐燕,王族上下無一幸免,我今日殺你是替天行道!哈!”車夫獰笑,揮刀要向蘇信撲來。

聲音戛然而止,蘇信一劍斬去,車夫的頭骨碌碌地直滾到一群匪首的腳邊。眼睛還惶惶得睜着,似乎是死也未想到蘇信居然一劍斬下了他的人頭。

蘇信提着劍,劍尖還滴着血,一襲白衣十分惹眼,但眼中爆發的氣勢使得衆人不敢貿然向前。

“不愧是國士無雙蘇信。”人群中爆出一個聲音。

“亡六國者,蘇信也。傳聞是真是假?”

“秦王發布文書海捕蘇信,想來假不了。”

“若是如此,蘇信為秦國立下汗馬功勞,怎麽他這樣狼狽?”

人言雜雜,無外乎談論猜測他與秦王的關系,蘇信嘴角一扯,無稚擔憂地扶住他:“公子,無事否?”

然而身體終是支撐不住,單膝跪在了地上,病體羸弱,無稚被人制住,他拖着殘弱之軀全靠一把劍強撐着不倒下。

有人欣喜叫道:“蘇信撐不住了!“

那些賊匪扭着他的胳膊,粗糙黝黑的手掐在他脖子上。想他蘇信,天之驕子,曾被天下人稱作國士無雙,竟也有如此這般的境地!呵,真是諷刺。

道路上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火光逼近,蘇信心頭湧現出一股強烈的不安,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賊匪們發現,一直很冷靜的蘇信的眼中出現了與他性格極為不符的驚惶,那火光後的,到底是什麽人?

可是來不及想了,馬背上的男人臉埋在黑暗後,對着身後一衆護衛漠然吐出兩個字:“滅口。”

當最後一個賊人被殺死時,他的頭顱飛向天空,看見男人從馬上一躍而下,将披風扔在蘇信身上,手攥着蘇信的下巴,指節泛白,顯然十分用力。

他一眼瞥來,斜入鬓的眉毛霸氣凜然,飛鳳眸狹長,唇極薄,輕聲說:

“兄長意欲何往?”蘇信絕望地閉上眼,原本掙紮的雙手也垂在身側,夜風帶起塵土,灰撲撲打在臉上。

“莫不是要投奔趙王?”他輕笑,又在蘇信的耳邊厮磨:“趙國早已自身難保,哪裏敢與孤作對?兄長,枉你聰明一世,竟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

蘇信眼睑微垂:“萬裏河山,狼煙四起餓殍滿地白骨成山,從來不是我要的結果。”

“一将功成萬骨枯,孤王志在九州,為完孤千秋帝業,他們死得其所。”嬴祁冷漠的眸子與多年前那個童稚無邪的少年重合,彼時香雪如海,縱有萬種不得意,也是得意。

可他早就不是從前稚嫩的少年了,他是秦王,他早該認清這個事實。

“兄長,”他放下劍,輕聲喚他:“十萬虎師已待命邊陲,你去哪,孤便叫哪裏血流成河。”

心頭千般無奈,不得一言,說來說去,不過自己無用。蘇信自嘲地笑了笑,又搖搖頭。

嬴祁冷漠道:“你若自盡,衛國上下,雞犬不留。”

看吧,他連自盡都不敢。

頭顱落地,死也瞑目。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篇耽美~當當~

☆、ch1

自幽王為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來已有三百七十多年,自那時起周王朝便一蹶不振,分崩離析,前有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後有楚莊王飲馬黃河,問鼎中原。

而後諸侯國歷經戰亂,大小國之間互相吞并,漸漸形成了七足鼎立之勢,分別為:齊、楚、秦、燕、趙、魏、韓。其餘蕞爾小國散布在七國周圍,連年進貢也茍得一息安虞。

七國之中又當屬齊國最強盛,楚趙次之,燕秦魏相當,而韓國最弱。

秦國地處西北邊陲,原先不過是為周王牧馬的夷族,後幽王被殺,京畿城破,王族被迫西逃,得秦人相救,周王心懷感激便賜其首領為秦公。

“他日西歸燕中虎,亡六國者公子信。“秦武王十二年,王後黎于夢中驚醒,産下了一個孩子後便撒手西歸,薨逝前向秦王道出這十二字,自言是夢中所聞。因王後是祁地之人,秦王便為這個孩子取名贏祁。

悲痛未已,王後屍骨未寒,燕國便派人請質子贏祁。按照六國之間的慣例,結盟的兩個國家要交換王後所生的嫡長子。

說來奇怪,秦國王室近年來子嗣單薄,到了秦武王這一輩,王後久無身孕,成婚八年才誕下贏祁這一個孩子。自然也是唯一的嫡子了。

遣嫡長子遠赴他國為質子,實際上是各國的一種制衡,嫡長子勢必要回國繼承王位,掌握了一國儲君,盟國自然不敢輕舉妄動,然而異國不比故鄉,人為刀俎,質子的處境其實十分危險,況且各國攻心之計愈演愈烈,國君尚不在乎一子之安危,所以設立質子從最初的相互制約已經失去了其原有的意義,嫡長子大多成為了權利交鋒的犧牲品。

贏祁離秦入燕的時候只有四歲,他生性木讷,不善言辭,連學會走路都比別的孩子要晚許多。臨行時城樓上的黑色大旗迎着風緩緩抖動,秦武王目送着遠去的車辇,嘆了口氣,對身邊的子越說:“寡人亦想保住這個嫡子,只可惜他沒有這個命。他,做不了秦王。”

子越拱手:“大王還有忌公子和恪公子。”

萬裏河山,城樓下烏青色一片,遠處山雨欲來,秦王落寞的身影越發寂寥,良久閉上眼睛不看雷霆欲怒的天公:“恪兒忌兒雖有幾分小聰明卻都不是王者之才,難道大秦要亡在我兒的手上?”驚惶之中忽然想起王後黎臨終前的十二字,眼神定了定,秦武王握緊了拳頭,對子越說道:“子越,諸王侯中可有叫信的公子?”

子越是秦王多年的心腹,專司各國情報,略一思考,便回道:“未有聽說過叫信的公子。”秦王問:“是否有所疏漏?”子越答道:’凡是諸侯所生的孩子都是有自己的玉牒的,此份玉牒即昭示天下其尊貴的身份,沒有玉牒便是不被王室所承認,因此但凡有玉牒的公子,臣是沒有不知道的。”

秦王點點頭:”寡人自是相信你所說,你便留意叫信的公子,一旦找到。”為君王者,話不可說的太直白露骨,臣下自有一番計較,子越聽罷秦王的話心中了然,拱手道:“唯。”

“那麽這個燕中虎又是誰呢?西歸指的是何處?”秦王不禁又陷入思考之中,十二字預言缥缈至極,卻實在字字誅心,所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後又一向與他琴瑟和鳴一心為秦國,是斷然不會騙他的。

燕人多豐腴,秦國地處西北,從邊陲小國一步步擴張而來,先祖只是個為周王牧馬的外族,因此舉國上下皆是崇山峻嶺,土地貧瘠,比不得齊楚沃土。而燕國雖不如齊楚富庶卻比秦國好太多。

贏祁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城中的女子穿着看起來便很柔軟的布料,街邊是茶肆和鐵鋪,一群士子分坐在兩側似乎是在争論什麽。

“阿姆,他們在做什麽?”年幼的贏祁眨着眼睛一臉天真地仰頭看着疼愛他的阿姆,阿姆笑笑:“是士人們在論道呢。”阿姆是贏祁母親的陪嫁,亦是黎王後年幼時的乳母。

“祁也喜歡論道!”贏祁堅定地握着拳頭對阿姆說,阿姆摸摸贏祁的小腦袋:“祁一定會成為最好的辯士!”

“嗯!”

前路越來越安靜,鬧市裏的聲音也随之不見,贏祁不由得有些害怕,扯扯阿姆的衣袖,但見阿姆坐得筆直,銀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深色的禮服仿佛格外厚重,壓在阿姆身上卻沒有将她壓垮反而顯得格外傲岸。

阿姆低頭,緩緩說道:“祁,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告訴阿姆你是誰。”

“我是……”贏祁回答得磕磕碰碰,阿姆“嗯”的一聲,尾音揚了上去別有一番攝人的氣魄,贏祁顫了顫嗓子,“孤是大秦……大秦武王……嫡長子……公子……公子贏祁。”

阿姆不太滿意,眉頭皺起,然而贏祁童稚的臉蛋到底使她不忍苛責,剛一出生便喪了母親,小小年紀被父君送到別國做質子,前途未蔔,生死堪憂,可憐稚子尚不知自己的處境。

“唉。”阿姆嘆氣,半是無奈,半是恨蒼天無眼,王後千辛萬苦保下的孩子轉眼便被秦王送了出去。

“阿姆,你不快活嗎?”贏祁問她,得到的只是一片沉默。是不是自己讓阿姆失望了?

王宮門大開,兩側的宦人掐着尖利的嗓音傳唱道:“秦公子到。”

贏祁一擡頭率先看到高坐上首的燕王,與父君不甚相同,父君是冷厲寡言,周身冰冷難以靠近,這個燕王體型圓潤倒仿佛十分平易近人,這樣想着思想上的負擔少了許多,燕王一身玄色冕服,目光平視,一動也不動,贏祁按着阿姆先前所授的禮儀朝燕王深揖一躬“贏祁見過燕王,大殿阒然無聲,燕王久無聲息,贏祁心中彷徨,仿佛有一面羊皮鼓在嗓子眼裏咚咚咚地敲。

燕國的王姓為燕,這一任的燕王有六個兒子五個公主,大公子為太子。

其實燕國本當有七個王子。

據聞燕宮中有一段辛秘往事,當時可謂是舉國震驚。

燕王最寵愛的姜姬原先是衛國夫人,美名在外,燕王苦求不得一怒之下發兵衛國将姜姬從衛伯手中搶了過來,衛國也舉國覆滅。

此後不必說,燕王自是千嬌百寵,當晚就納了姜姬為夫人,沒過一個月姜姬便被診出了身孕,燕王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只是到了生産的時候,不對了。

孩子不滿九個月便呱呱墜地,瞧着樣子又不像是未足月生的,不免引起燕王的懷疑,既然有了懷疑那就不能再上宗譜,王室血脈的純粹至關重要。

不過孩子是孩子,母親是母親,燕王雖對孩子不聞不問,對于姜姬還是有求必應的。

這個年歲女人要想自保便要依附男人,姜姬是個聰明的女人,自然懂得輕重,也不問那孩子的死活。

“秦人還是如此不知禮。”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聲音,又有人在後面說道:“既見我王為何不行大禮?”

贏祁只有四歲,從未見過如此陣仗,似乎被逼入了什麽死角,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他雖年幼卻知禮義廉恥,一時間羞憤難當,秦人無禮,這樣以偏概全的詞就砸在了他身上。

“秉燕王,秦燕同屬諸侯,要我秦國的公子向你燕國行三跪九叩的大禮,莫非燕王想越俎代庖,效仿楚王問鼎中原?”

說話的是秦國一位士的兒子,此次入燕,倒也陪行了許多士大夫之子,其中亦有怨天尤人自憐自艾的,但大多對秦國忠心耿耿。

“你是何人。”

“我乃聞昱,秦郎中令聞舟之子。”聞昱向燕王鞠了一躬,然後臉色平靜地退回到贏祁身後,贏祁還有些茫然無措。

“怎麽秦公子不會說話麽?要你一個小小的郎中令之子來回答?”燕國的人咄咄相逼,饒是這幫受過良好教育的貴公子也難以想象燕國竟然如此相逼。

“孤……孤會說話。”氣急之下,贏祁全然忘了阿姆交的禮數,張口便反駁道,燕臣中爆出一陣嬉笑聲:“秦公子不過一小兒”“秦國危矣。”

大殿哄鬧成一團,贏祁只幹着急卻想不出任何對策,求救般地望向聞昱,只得到一個沉默的腦袋。此時燕王才發話:“秦王的公子寡人略有耳聞,從前只知道有忌和恪二位公子,我的臣子還以為秦王是李代桃僵弄個假公子來濫竽充數,如此倒是寡人想錯了。”

燕王是不相信秦王會将唯一的嫡長子送往燕國為質,但絕不會認為秦王敢做什麽手段,這番說法只不過為了搪塞贏祁。

贏祁雖年幼卻從小長于深宮,多少也知道一點,孩子的心又極其敏感,他從來天之驕子,一朝入燕被人如此奚落耍弄,心中憤懑,卻被聞昱按着不敢發作。

小孩子心性,老辣的大人們一眼便看透他心中所想,交頭接耳,仿佛在嘲笑這個秦國的公子,膽色耐力不如一個郎中令的兒子,然而他們卻忘記了,贏祁還只有四歲。

“歷來質子都居于質子館,不過,寡人與秦王情深義厚,兩國互為盟約,便特準予秦公子祁居于燕王宮中,公子意下如何?”司馬昭之心,聞昱一聽便知燕王有心架空贏祁,分明是想将他們這些随侍與贏祁分割,讓他毫無援手。可這大殿之上又豈容他一個無官無秩的小小郎中令之子置喙?

贏祁懵懂,不知對應,稚子何辜?

“既然公子不反對,便如此,諸卿以為如何?”群臣自是附和。

“請秦公子移居燕宮。”宦人唱道,兩側随從前來引路,贏祁好奇地問阿姆:“阿姆,為何聞昱他們不與我等一起?”

阿姆目光無奈:“燕王貴重,燕宮森嚴,怎容得外臣橫行?他們都需下駐質子館。”

“那我何時能見到聞昱他們?”贏祁天真地問道。

阿姆顫巍巍地停住了腳步,贏祁也随之停了下來,之間阿姆望着宮門的方向,緩緩說道:“只怕,很久。”

☆、ch2

臘月二十八,眼瞅着新歷将至,偏偏下了一場好大的雪,是以這一年的燕宮格外寒冷,好在有阿姆上下打點,方不至于被燕人苛待。

“祁,快來試試阿姆新做的衫。”阿姆朝嬴祁揮揮手,臉上展露出和藹的笑容,看向嬴祁的眼眸裏似乎星光湧動,慈祥萬分。嬴祁将手中拿着的書簡擱在小幾上,阿姆眼尖,問道:“是什麽書,叫我們的祁公子看的這樣癡迷?”嬴祁故意沉着嗓子卻還是丢不掉他孩童的稚嫩的聲音:“孤看的是《王道》。”

伺候嬴祁的兩個小宮女聽了這話,都垂了腦袋,偷偷憋笑。阿姆眼睛一揚:“公子理當如此,來,試試。”嬴祁伸了膀子,阿姆替他将袖子套上去,看了看道:“做的大了些,等你長大些便可以穿了。”

嬴祁昂着臉,阿姆半跪在他面前卻還是隐隐高他一些,他便有些懊喪,比了比阿姆,又比了比自己。阿姆笑了:“公子很快就會長大了。”

很久是多久,一天,一個時辰?許多事,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們以為束縛自己的是年紀,可很多時候都并不是。

燕宮的宅子又高又深,身上着的是秦人的衣衫,而身體被禁锢在燕地,嬴祁不由得有些挂念秦國的月亮,朦朦胧胧仿佛遙遠的一泓泉水。

“阿姆,父王何時接我們回國?”嬴祁總是會問,趴在窗子邊,矮小的身影剛剛能夠将腦袋探出去,因此總在夕陽斜晖時凝視住這一抹寧靜,眼神熱切而期待。

而阿姆,坐在榻上,永遠在為他趕制春夏秋冬的衣衫。偶爾搔一搔頭,看着他,眼裏略帶愁緒。

這話不到一天就傳到了燕王的耳朵裏,群臣笑得直不起腰來,王內監更是附和,谄媚地将嬴祁描繪為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癡心妄想的傻子。

“古往今來,還沒有一個質子能成功回國登上王位的,就算他父王同意,他兩個弱冠的兄長怕是也不同意吧?啊?哈哈。”谏議大夫封憑毫不留情指出當前形勢,衆人皆附議。

燕王道:“秦公子,是嫡子,既然來了我燕國,我們必然不能苛待了他。我燕國志存高遠,與一個小小的質子過不去,不是大國所為。”

“唯。”群臣附議。

新歷這一日,燕王在長淮宮宴請群臣,嬴祁自然被安排在角落裏,無人注意,他也落得歡喜,尋個由頭,回了居所,遠遠便望見殿前站了一堆人,定睛一看,原來是聞昱他們。

聞昱迎上來,對着嬴祁便鞠了一躬:“公子。”

“聞昱,你們怎麽來了?”阿姆神色驚訝,聞昱道:“既是新歷,理當向公子問安,此乃秦國習俗,我等不敢變廢。”

阿姆剛想問燕王,聞昱便道:“阿姆不必擔憂,燕王這點度量總該有的。”

嬴祁性格內向,與聞昱他們又好久不見,便有些羞澀腼腆,站在阿姆身旁一言不發,大眼睛瞪着聞昱。

聞昱已是少年了,新奇得很,他素來性子極好,便蹲下來十分和藹地沖嬴祁笑:“公子又長大不少呢。”嬴祁聽了心裏歡喜,望着聞昱的目光又大膽了幾分。

“公子可還住的慣?”聞昱又問。

“嗯。”嬴祁點點頭,模樣可愛,鳳目已見端倪,隐隐瞧着,一股凜然之勢。

“臣從集市上淘了些東西,公子要不要看看?”

嬴祁好奇,小腦袋四處張望,卻并未看見任何好玩的。

“父王給你寫信了嗎?”

聞昱的笑容一滞:“是,王上怕公子思國,讓我好生照顧公子。”其實什麽也沒有,只是覺得公子還小,不想讓他失望等他長大了,也許便會明白了。

“呀,好漂亮的耳捂子!”整理聞昱所帶來的物品的小奴才七兒贊嘆道,但見行囊內靜靜躺着一條純白色的暖耳,仿佛雪山之晖,瑩瑩的潔光,極是讨人喜歡。

嬴祁畢竟是個孩子,也是孩子心性,被漂亮的東西吸引,一下收不住眼來,又要裝作矜持的樣子,只拿眼一下一下瞥着。

阿姆端莊地笑着:“你這是從哪弄來的,集市上可沒有這東西吧。”

聞昱倒是很善解人意地,解釋道:“前幾日我到山裏狩獵,偶然獵得,漫漫冬日,公子年幼不能受凍,可只獵得一只狐貍,便只得做這一副耳捂子了。如此公子的耳朵可不必受凍了。”

屋裏的暖氣很足,熏得耳朵通紅,嬴祁摸摸自己的耳朵,又往阿姆身後躲了躲,含糊道:“謝謝聞昱。”

傳膳宮女上來了,聞昱想要告辭,阿姆問:“可用過早膳了?”

聞昱搖搖頭:“風雪益甚,恐見不到公子,因此出門太急,未曾食過。”

阿姆道:“既如此,聞昱,你便留下來與公子一道用早膳吧。”

聞昱一番推辭,嬴祁才慢慢說:“阿姆說讓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嘛。孤又不會吃了你。”說罷臉還紅了紅,許是不常與人接觸而略顯羞澀。

公子發話了,聞昱也不敢推辭了,便留了下來,共享了早膳。

嬴祁的起居雖說不上精致,倒也過得去,秦國國力不濟,地處偏遠,五谷不豐,從前在秦國,王室的飲食也只是較一般人略為豐盛精致了些,因此未有什麽差別。今日是新歷,依循秦國的舊例是要吃貢餅的,即供奉在秦國宗祠裏的貢品。

吃不到貢餅,嬴祁的心中總有些不适應,連阿姆都覺得有哪裏不對,仿佛沒有貢餅就沒有了秦王室的庇佑。

雖然在嬴祁的心裏,父王是威嚴并重,可他知道,父王是他的父親,是與他血脈相連的人,便生出些盼望與想念。

“當初走的時候,父王說很快便會來接祁兒回家,可是祁兒都五歲了,父王還沒有告訴祁兒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吃着吃着,嬴祁有些不高興了,孩子麽,氣性總歸是有些大的,便賭氣不想吃飯了,聞昱便哄道:“王上說等公子長大了便會來接公子回秦國,可公子若是不好好吃飯,那怎麽長大?所以,公子要好好吃飯,這樣才會變成大人!”

果然嬴祁一聽眼睛就亮了:“你說的,可是真的?”

聞昱道:“自然,臣怎麽敢欺騙公子。”

阿姆笑着搖搖頭,咳了幾聲。嬴祁關切地問阿姆:“阿姆,您還好嗎?”

阿姆擺擺手:“都是老毛病了,你是知道的,人上了年紀,難免咳嗽頭痛的。公子不必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男主粗來啦~聞昱不是男主,核能預警,但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喜歡聞昱啊我去!!!

再次強調,男主是蘇信啊!!!!對!蘇信和嬴祁,你們猜,誰是攻誰是受呢???哈哈哈???關于人設,嬴祁目前只有四歲,我要寫他一個心裏的歷程,放心,會變成你們喜歡的霸道總裁的。233

☆、ch3

吃罷早膳,屋外的風雪漸漸小了點,究竟比不得秦國的大風大雪,燕國的雪花,落下來是格外的溫柔,連打在樹枝上都是綿綿的毫無壓力。

樹梢上歇着一只鳥,忽然“哇哇”地叫了起來,屋門還大敞着,枝頭上落了雪塊下來,一只腳從外面踏進來。

侯方抖着袍子,掉了一地的雪碴子,眉毛上沾了些雪籽,仿佛是個小老頭,他在門外踏了踏靴子,玄色布靴沾濕了一大片,也不知是從哪裏才回來,手裏撚着一朵枝頭正俏的花。

聞昱看了一把搶到手上,還不忘調侃一番侯方:“寶劍贈名士,鮮花得配美人。”侯方狹長眼,高顴骨,并不俊秀,知道聞昱在調侃自己,不甘示弱地回道:“你聞昱可不就是美人嗎?”滿堂哈哈大笑。

“侯方,這是什麽花?竟在大雪中盛開?”嬴祁湊過去問道。

“回公子,是梅花。”聞昱将梅花遞到嬴祁手中,為了配合嬴祁的身高,彎着腰,恰好與嬴祁面對面,嬴祁還踮了踮腳尖,鼻子一湊上去便覺一股沁人心脾之香撲面而來,冷幽孤傲,說不出來的喜歡。

“公子喜歡便送與公子了。”侯方笑道。“随手一摘,倒對了公子的脾性。”

嬴祁搖搖頭,問:“是從哪摘的?”他不要,他要去尋找開出這枝梅花的根源。

侯方轉頭看向外面,指指屋前茫茫一條雪路,“風雪太大,臣沒識得清路,大約就在這附近。公子可是要尋梅去?”

有人附和:“踏雪尋梅是雅事,公子大雅也。”

嬴祁一句話也沒說,徑直跑了出去,仿佛失落了什麽東西,莽撞地闖進風雪裏,迎面的大風。阿姆叫道:“祁!祁!回來!外面風雪大!”滿殿的臣下跺着腳,卻只能幹着急,嬴祁顯然充耳不聞。短短瞬間便跑沒了人影。

聞昱匆匆拿了鬥篷,随便往身上一罩,侍女有眼色地将嬴祁的披風遞來,聞昱朝阿姆與滿殿的士子行了一禮便立即追了出去,不一會便消失在紛飛的大雪之中。

嬴祁也說不清,為何對梅花一見鐘情。此刻他的眼前是茅屋一所,寒梅數株,殷紅的像血一樣的顏色,仿佛身處火海,又仿佛是廣寒月宮,凄婉美麗。

那茅屋在梅林之後,頗有些隐士高人的意頭,嬴祁自然不懂,他也沒想過為什麽豪華的燕宮中會出現如此質樸的一座小茅屋。

他蹑手蹑腳地走上前去,生怕是海市蜃樓。“咚咚”,無人回應。

嬴祁便推開了竹門,身後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你在做什麽。”語氣冰冷仿佛透着寒氣,嬴祁吓得提了口氣,那個人的腳步由遠及近,嬴祁猛一回頭,撞在了那個人的肚子上,嬴祁下意識地揉腦袋,才看清那是個俊秀柔美的少年郎。

“美人。”腦海中不覺回憶起侯方與聞昱的對話,只想起了“美人”二字,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少年被撞的連連後退,一手捂着肚子,明明冰冷的天,額頭上卻滲着汗珠子,不必說,自然是冷汗。

“兄長,你怎麽了?”嬴祁怯怯地問。

面前的少年約摸十幾歲的模樣,骨骼清秀,身材不很高大,還未抽條,只是身形瘦削,臉色倒有些蒼白。

慌亂之中容貌也未窺得完全,只粗粗記得那是一雙好眉眼。

少年皺着眉看了他一眼,自己給自己號了下脈,方才說:“被你撞的。”說着便要進屋,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嬴祁也悄悄跟了進去。

“秦公子怎麽還不走?”少年揚眉“我這裏可沒有好吃的點心。”

“你怎麽知道孤是秦公子?”

“嗤”少年小聲笑了下,倒引得嬴祁撅起嘴巴,鳳眼無辜地瞪着他。

屋裏陳設極簡單,只一張床,一個爐子,一張桌子。嬴祁再看向少年,仔細打量一番,原來他只着了件薄薄的春衫,袖口還縫了多次,一幅窮酸潦倒的樣子。

“咳咳。”少年給自己斟了壺茶,差不多冷透的水,一點熱氣也沒,灌下去可以想象怎樣的冰涼刺骨。

“公子原來在這。”聞昱的臉叫風吹得蒼白,手裏兜着一件披風,埋在臂彎。他已是少年了,單手可将嬴祁這五歲的小短腿拎在手上,不過到底是不會這樣做的。

嬴祁顯然沒想到他會跟來,一臉無措,聞昱向少年點了個頭便徑直走向嬴祁,不由分說将臂間的披風套在嬴祁身上,又兜了風帽,嬴祁便只剩個眼睛在外面

聞昱是彎着腰的,冷不防嬴祁利落地從他身上扒下鬥篷,快步走到少年身邊,蓋在他身上。

少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略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聞昱也是一頭霧水,“公子,天寒地凍,還是早些回去吧。”

嬴祁眨着眼睛,睫毛一根根翹着,可憐兮兮地對聞昱道:“聞昱,這位兄長被我撞壞了,把你的鬥篷給他好不好?”

聞昱失笑,忍不住想用手摸摸嬴祁的小腦袋,卻還是忍住了:“臣的一切都是公子的。我們回去吧。”

嬴祁點點頭,還回頭看看那個少年,用唇語向他說道:“兄長,我下次再來看你。”

少年啜了口茶,亦沒回應。

嬴祁便有些失望。

“昱大人,昱大人!”

聞昱聽了呼喊便停了下來,一手牽着嬴祁,眉頭緊蹙。

“昱大人,原來你在此處。樂清大人有話與您說,是很重要的事。”傳話的小厮又與他耳語一番,聞昱回頭,有些為難。

“聞昱,你且去吧,孤自己能找到路。他說了,是很重要的事。”嬴祁指指那小厮,裝作老成的樣子。

聞昱看看小厮又看看嬴祁,想來他在宮中已久,應當不會找錯路。還是不放心,又囑咐了一遍:“沿着這條小路,在第二個路口轉彎。”如此這般,又回頭看了好幾眼,才随小厮走了。

待到聞昱走遠了,嬴祁才撓撓腦袋,只聽“嘎吱”一聲,眼前便出現了一截打着補丁的薄衫下擺。

“是你!”嬴祁眼睛一亮。

少年開口:“我送你。”便開始向前走,奈何步子太大,嬴祁人小腿短有些跟不上,少年聽着身後腳步聲越來越遠,才回頭,眉頭皺得厲害。

“你幹嘛?”嬴祁臉色緋紅,想來是被雪凍的。少年按了按風帽,将嬴祁抱在臂彎處,嬴祁下巴就架在他的肩窩,便離少年的眉眼十分相近,眼睛便一轉不轉,瞄得那少年的眉毛是尾直上過天倉,盎目入鬓更清長。眼若桃花,含情脈脈,又似笑非笑。少年睨了嬴祁一眼,小胳膊小腿也不敢亂動了,只得乖乖窩在少年懷裏。

“你這裏種的是梅花嗎?”嬴祁問他,還想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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