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很少見這麽大的雨了,不過來的急去的也急,狂風驟雨一頓猛吹,道路上又新添黃葉紛紛。
下午有宮裏的人傳旨來,說是燕國使臣遠道而來,要好好擺宴款待一番。
秦王突然夜宴,若說是款待又何必這個時候才說,聯想到下午才見過秦王本人一事,莫不是要秋後算賬?
不,不可能,嚴續否決了這個想法,秦王豈是如此草率之輩,為一己私欲而為所欲為不是失了一國之君的體統?嚴赟見他一副苦悶之相,不由調侃道:“大哥好像要赴死似的,這般視死如歸的表情。”
嚴續看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狐疑道:“有嗎?”
嚴赟毫不遲疑地點點頭:“難道事有蹊跷?”
“那倒未必,只是心中有些不安,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嚴赟本不想去,可是旨意裏點名了二位使臣同往,倒不得不去了,嚴續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一國臉面,嚴赟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宴會的地點設在雍宮,秦國一向簡樸,宮殿也自然比不上燕國的華麗,卻另有一番貴氣,秦國尚水德,處處是黑色的簾子,點綴着些許暗金色花紋,別有一番神秘感。
秦王自然坐在最上面,左手邊是上卿聞昱,嚴續嚴赟行禮道:“秦王請恕,我等來遲了。”一擡起頭便是那人淡然若水的臉色,嚴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眼睛卻不安分地想往聞昱那裏瞟。
嚴續知道這個弟弟向來沉不住氣,便佯裝作咳嗽,嚴赟立馬回了神,他們可是以使臣的身份拜谒秦王,怎麽可以失神?
嬴祁難得露出笑臉,只是在嚴續看來倒
頗有幾分笑裏藏刀的意味,果然秦王道:“孤聽聞嚴将軍的琴奏的甚好,不若将軍為我等奏上一曲,我等便不計較了。”
燕使的臉上皆露出詫異的表情,他們可從未聽說過,自家将軍還會彈琴。
“嗯?”嬴祁拖長了調子,有一絲威脅的語氣,然而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秦王恕罪,嚴續的确不會彈琴。”果不其然,秦王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難不成,秦王特地夜宴便是為了測試他是否會奏琴?
他的腦海裏不禁閃過這樣的想法,瘋了瘋了,一國之君怎會做這樣的事?為了公孫?他和公孫難道有什麽關系?嚴續的腦海中思緒紛飛,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嬴祁卻沒有生氣,或許不會彈琴不算什麽丢臉的事情,秦王也沒有說什麽,只是讓他自罰三杯。
秦國的酒太烈,一口下去直燒到五髒六腑,他看向嬴祁,只見他面色如常地拭去嘴邊的酒漬,眼裏略微透出一點笑意。
“孤已盡興,諸臣請便。”秦王将酒爵中的烈酒一飲而盡便離去了。
嚴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剛準備離席,一個人影擋在面前,言笑晏晏:“嚴将軍去哪裏?”
驿館
“什麽人。”
那人将一塊玉佩交到門口的士兵手中,士兵立即行了一個禮:“原來是上卿大人,不知有何事?”
嬴祁道:“我找住在此處的嚴将軍。”
一個士兵道:“燕國的兩位嚴将軍皆去宮中赴宴了。”
嬴祁擺擺手,指着屋裏說:“不妨事,我去裏面等。”
兩個士兵不敢阻攔,況且只他一人應當出不了什麽事,便放了行。
院子裏靜得很,房子亦沒有秦宮那樣大,只有一個燈籠挂在檐角,泛着昏黃的光,柔和安逸。
屋裏透出的燭光照着屋裏的人映在窗柩上,期年不見,倒還是故人依舊。嬴祁仿佛魔怔般一步步朝那裏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與過去重疊。
等到他走到門前,屋裏的人突然靜止住不動,嬴祁啞着嗓音問:“你是......我的兄長嗎?”他太害怕了,害怕又是一場鏡花水月,轉瞬成空,愈是期待愈是美麗,那麽期望過後的便是巨大的痛苦。
屋裏的人久久沒有回答。
良久,嬴祁聽見屋裏人一聲微弱的嘆息,對他說:“終究還是瞞不過你。”
門從屋裏被打開,蒼白的臉上嵌着一雙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一擡眼,仿佛日月星辰皆在眼下。
八年了,他不再是還需要依偎在蘇信身邊的小跟班,甚至他比蘇信還高了一個頭。可是那份仰慕之情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消弭,反而越來越濃烈。
直至此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感情早已越了界。
“兄長?”他伸手去碰眼前人的臉,卻久久未能觸碰,夢裏的場景如今就在眼前,可是誰知道那會不會又是一場海市蜃樓呢?
“你真的回來了?”
“嬴祁,你長大了。”第一面,第一眼,蘇信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啊,他長大了,變得不再弱小,變得有力量守護身邊的人。
“兄長,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孤總也探聽不到你的消息,甚是憂心。”嬴祁仿佛又變回了一個孩子,總有問不完的問題,使不完的熱情,對蘇信,他總是充滿了依賴和信任。
“兄長......”嬴祁很快注意到蘇信眼裏的猶豫,一個君王該有的洞察力使他對身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能作出準确的分析。
他的熱情冷了下來,再見的頭昏腦漲被他很好的克制住,他冷冷地問:“怎麽,兄長不高興見到寡人麽?”
可是蘇信從頭到尾都沒有意識到,嬴祁不可能還是從前那個嬴祁,所以他還是以對待孩子的方式對待他:“祁,我們不該見面的。”
他總是這樣說!他到底做錯了什麽,讓蘇信這樣厭惡他?不願意留在秦國?
“兄長,寡人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嬴祁這話......好像有什麽在腦海中破土而出,從頭到尾他都拿不準嬴祁的心思,這個孩子到底在想什麽?
“嬴祁你......”他皺着眉剛想說什麽,嬴祁便直接将他抵在柱子上面無表情地傾身過去将臉埋在他的脖頸間。
他的手被嬴祁扣住,因為靠着柱子,所以嬴祁整個人的分量都壓在身上,從頸
間傳來的陣陣酥麻感震驚了蘇信。
“你......”
嬴祁擡起頭,眼裏的狂熱仿佛要将他淹沒:“兄長你救救寡人吧。”少年般的呓語,訴說着自己的委屈,仿佛蘇信便是他唯一的救贖。
“我試過,可是我發現除了你誰也不能。”
與之相伴的是蘇信震驚的眼神,他從未想過,嬴祁竟然會迷戀上他?而且迷戀到這種程度?
“嬴祁,我從未想過龍陽之事。”
☆、第 23 章
走不了,嚴續發現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與被動,在這偌大的秦宮裏,明明滅滅的燈映在角落裏的那個人的臉上,一半在光明,一半是黑暗。聞昱手執青銅酒爵,上好的宮釀,烈酒入喉帶起喉間的一陣震顫,他閉着眼睛一杯到頭,再睜開眼時平靜中醞釀着巨大的躁動與不安。
“嚴赟,你喝多了。”嚴赟不似嚴續,身為三軍統帥自然戒酒戒色,嚴赟素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卻也經不住這樣的烈酒灌喉。
嚴續奪過他手中的酒爵,酒漬濺得滿身,嚴赟的眼睛卻仍是動也不動地盯着聞昱。這麽多年來,該恨的恨卻沒有盡頭,該說的抱歉總也說不出口,這一場醉意仿佛天賜,嚴赟也分不清他是真的醉了還是清醒着。
他端起桌上的酒壺,走得踉踉跄跄的,直到聞昱面前。群臣皆醉,無暇顧及角落裏的恩恩怨怨。聞昱頗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歸于平靜,他臉上挂着山崩地裂也能維持住的笑,既不在乎他的闖入也不想過問。
“上卿大人,嚴赟實在想不通你為何要可以拖住我兄弟二人,不過,嚴赟很想與上卿大人喝一杯。”
聞昱看着站也站不穩的他,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嚴大人您喝醉了。”
嚴赟甩了酒壺,“砰”的一聲,酒水汩汩地從那裏流出來,聞昱注視着一地瘡痍,不無嘆惋地說:“可惜了這一壺佳釀。秦國可不像你們燕國那樣富足,每一顆糧食都是百姓的血汗,可經不起您這樣的糟蹋啊。”
“聞昱,你恨我是應該的,可是我看不得你作踐你自己。”
聞昱笑道:“嚴大人說的是哪裏話,聞昱愚鈍實在不解。”他故作糊塗,嚴赟火氣便越盛,可是叫他如何說出那些話,八年前,到底是他的錯,若是他沒有将他帶回來,若是他那時沒有只想着大哥,沒有讓他一個人留在那裏,或許一切便不會發生。唯今只有無限的悔意罷了。
“聞昱,我真希望你永遠是八年前的那個聞昱。”
“呵,我對大秦的忠心自然是不會變的。別的可就不好說了,怕是要讓您失望了。”所有欠我之人,必将百倍奉還。聞昱略一點頭,以示回應。
嚴赟黯了眼眸,時光那樣長,或許能洗去一個人身體的傷痛,卻無論如何難以抹平不堪的記憶。
“兄長你不必試探,寡人習武八年早已非是當初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質子了。”蘇信試着用內力,卻發現怎樣也掙脫不開贏祁的桎梏。
原來八年可以改變一個人這樣多。
“贏祁,你能保護你自己了,我很高興。”贏祁看見蘇信笑了,然而眼睛卻是霧蒙蒙一片,心下狐疑,脫口問:“兄長你的眼睛?”
蘇信垂了眼睛,道:“無事,只是有些看不大清而已。”
難道是……那時候?當年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勁,沒想到蘇信瞞了他這樣久,憐惜、憤怒、自慚,數種心情糅合到一起,在面對蘇信的時候又變成了極溫柔的語氣:“兄長,不值得。”
值不值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我的眼睛不是為你,而是為了秦國的百姓,我只是有些看不大清,可是秦國的百姓沒了大王失去的可就不止眼睛了。”
他說的仿佛事不關己,其實仔細想想,自從他認識蘇信的那一日開始,蘇信便一直将自身的安危置身事外,好像可以為了自己認為對的事情而獻出一切。
“我真希望是自己的眼睛……”贏祁的胸膛是那樣暖,從前他是贏祁的依靠,而現在,贏祁已經可以輕易地擁住他了。
“兄長,留在秦國吧,寡人需要你,你的才華應當用來濟世救國,而不應當被埋沒。”
“贏祁,你知道我不可能……”他從那霧蒙蒙的視線裏依稀辨出贏祁逐漸冷漠的眼眸,果然啊,秦王喜怒無常,連拒絕都不可以。
“兄長,或許寡人只是想要一個留住你的理由。”
秦王離宮,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人永不會知道。
“一別之後再無相見之期,燕國也成了過往的夢了吧。”容和端着銅盆伺候王後梳洗,燕姬一早便得知了秦王夜宴燕使,按着日子來算,嚴續完成了送親的使命,也應當返燕了。
燕姬看着銅鏡裏的自己,略感惆悵:“父王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容和一向善解人意,自從前在哥哥處,她便十分喜歡容和,所以哥哥才特意送了容和來陪她,想到這兒,倒有些許安慰:“也不知道哥哥怎麽樣了。”
門口有人通傳道:“娘娘,大王派人來通傳說是今日不來了。”
燕姬也不疑有他,“哦”了一聲,容和得了眼神從匣子裏拿出一些錢幣塞到那宮女手中:“姐姐留着買些玩意。”
宮裏的規矩素來如此,小宮女頗為受用,一臉滿足地走了。
“自大王繼位以來,這長安宮便閑置好久了。”可是宮裏仍是一塵不染,這時節梅花還沒開,但梅樹蘇信還是認得的,不免疑惑道:“這梅樹……”
六安告訴他:“大王很是中意梅花,因此年年都教人從骊山行宮移栽許多梅花來,一年複一年便成了這樣一片梅林了,到了臘月裏那才好看,大王最喜歡在年時來此處,說是思念故人。”
他聽罷,亦只有感慨萬千,這是何苦呢。
“這裏倒是清靜。”他不由感嘆一聲。
六安笑道:“那是自然,大王吩咐了,閑雜人等禁止入長安宮,本來這裏就夠偏了,沒事來這兒幹什麽,況且大王來的次數也不多,就一年一次。”然後好像是感覺說錯了什麽,六安趕緊閉了嘴并且心虛地朝他望了好幾眼,大約是将他當作贏祁的一時興起了吧。
這年頭的王侯權貴們很是盛行蓄養男寵,甚至到了以此為榮的境地。蘇信自然是看不起這樣的情況的,陰是陰,陽是陽,陰陽怎可颠倒。可是贏祁又是不一樣的,在他心裏,他只是個孩子,他會做錯事,會不知不覺地傷害到周圍的人,所以他無法做出傷害贏祁的事,甚至是不能對他視而不見。
“大王啊,總像個孩子一樣。”
六安倒從未聽人這樣說過大王:“大王哪裏像孩子,大王可是秦國最為英武的王!”心裏自然有一份對贏祁的憧憬,好像個守護偶像的鬥士,一下子炸了毛。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很小,所以我算是看着他長大的吧,也只能對你說說了。”自失明後,整個人倒是平和了不少,鋒芒也不似從前那般盛,或許人總是在長大吧,無論身處于怎樣的年紀。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啦
☆、第 24 章
“在看什麽。”蘇信回頭,不期然蹭到一雙冰涼的手,脖頸間傳來的毛茸茸的觸感,肩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披風,白狐毛腋下的毛所作的狐裘,柔軟,所有溫柔後其實都藏着血淋淋的過往。
蘇信一只手探出窗外,風吹得窗框子發出仿佛骨頭斷裂似的聲音,他的睫毛輕輕眨了眨,手心逐漸濕潤,好似在自言自語,贏祁聽到他說:“下雪了。”
贏祁便也學着他的模樣将手伸到窗外,一粒極小的雪花落在手上,旋即消弭不見,原來已到了下雪的時節,嚴續他們走了有月餘了。
“桃姬還好嗎?”燕宮上下只有他這樣稱呼燕姬,過了這麽些年也已成了習慣了:“我的妹妹,很漂亮吧。從小便是燕王的掌上明珠,性格不太像個公主,你擔待些。”
贏祁受夠了,越是看不得他言笑晏晏,偏偏他還要做出這樣的兄友妹恭的場面:“難道兄長心中真的不明白寡人娶燕姬所為何嗎?”
蘇信的眼睛出神地注視着窗外,眼前雖是模糊的,但看了這麽久倒也習慣了:“大王您難道不明白蘇信心中所想嗎?”
“梅花開的時候,寡人再來探望你。”
贏祁撂下一句話便氣沖沖地走了,今日又是冬至,祖上留下的規矩冬至阖宮要吃個團圓飯,他與誰去吃這團圓飯呢?父母俱亡,真真孤家寡人一個,明明想着與蘇信和和睦睦地,沒想到到底還是叫他給氣出來了。
“去王後宮裏。”
芙蓉帳暖,這女兒閨閣自然比不得別處,一路而來的風霜叫這暖意一洗而空,王後遞了毛巾給他淨面,贏祁不由失笑:“寡人不用。”
王後卻不肯依,解釋道:“今日天寒,大王潤一潤面,暖和些。”蘇信你看吧,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想讨好寡人的人。
那嬌嬌軟軟的女兒手指觸碰到他的臉,略帶起一陣不适,全然不似蘇信給他的感覺,只覺得粘膩無比,胡亂等了一會便不做痕跡地推開王後的手。
燕姬的笑容仿佛裂了一道縫,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便被他掩飾過去,笑得愈發燦爛:“大王,飲杯酒暖暖身子吧。”
這樣的天氣裏飲些酒也是好的,贏祁不由有他,就着燕姬的端來的酒爵仰脖一飲而盡。啧了一聲:“好烈!”一杯下去竟有些暈眩,燕姬又遞來了第二杯,笑容不減:“大王。”
贏祁心中有事,絲毫也未見不對勁,腹中的灼熱感愈發強烈,而燕姬亦不知什麽時候換上了一身男裝,倒顯得十分英氣。
“大王,再喝一杯否?”處子的身體就這他手臂,仿佛故意地緊緊靠着他,隔着衣料傳來的梅花香叫人欲罷不能。
“滾開!”卻被贏祁粗暴地甩開,倒在地上的美人低聲抽泣,幽幽然擡頭見,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深深紮進贏祁的眼睛裏。
“你現在可憐了,你怎麽從來都不知道可憐寡人!”贏祁紅了眼,仿佛眼前全部都是蘇信冷冷拒絕他的畫面。
燕姬見他歇斯底裏地喊着,心裏明白他說的定然不會是自己,心中凄涼,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不這麽做,燕國就完了,她閉着眼,道:“大王,蘇信錯了。”一滴淚從她的臉頰滑過,天旋地轉之間她第二次被贏祁抱了起來。
眼前是蘇信的臉,那雙蒙着茫茫海霧的桃花眼第一次如此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他,好像他是蘇信的全世界一樣。
好像做了一場旖旎的夢,天亮之後,梅花香散盡,一睜眼,身邊沒有人,贏祁下頓感松了口氣,眼神一移,燕姬正坐在銅鏡前梳妝,她穿着白色中衣,眼神平靜。
贏祁猛得從床上坐起來,果然周圍一片狼藉,掀開被子,入眼便是一抹刺眼的紅,贏祁狠狠地蓋上了被子,沉聲喚道:“來人,更衣。”
更了衣,贏祁便頭也不回地邁出王後宮中,燕姬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支柱,埋在梳妝臺上哭了起來:“出去,你們都給本宮出去!”偌大的宮殿裏,唯餘她一人,一輩子那麽長,卻感覺好像已經走到了盡頭。
但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不是嗎?